穗和没话找话,“是站得挺久了。” “伞给你吧。” “方便吗?”穗和看了看,她确实等了有二十分钟了,这场骤雨丝毫没有伦敦的腔调,像是能一直落下去,很不合时宜,“那我先去躺便利店,买把新的再回来还你。” “不用,我走的时候雨肯定停了。” 穗和迟疑了几秒,“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你原本是要?” “买咖啡,几步路而已。” “傍晚了还喝咖啡,不怕晚上睡不着啊?” 叶随无奈的揉了下太阳穴,“最近状态有点差,没怎么熬夜,但是提不起精神。” 穗和接过他手中的伞,想起来似的从背包外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茶饼,递给叶随,“这个是我姐姐从国内寄过来的庐山茶饼,这盒没拆过,明目提神的,你试试?” “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 “当然,还得试试老祖宗的法子。” 叶随也淡淡笑着,没有过多客套,接到手中,职业病让他无法忽视茶饼上压模的纹路,他凑近一步,指给穗和看,“龙凤花纹。” “这你也懂?”穗和笑着对他比个大拇指,“你不说我都没发现过,白喝了好几罐。” “有字。” “哦哦,还真是。”穗和尴尬的干笑一声,实在是忍不住嫌弃他的直男性格,握拳拿出吓唬人的意味,“你这人说话真直接,一点面子都不给。” “这点面子要了干嘛?” “你看看——”半句不饶人。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小学生拌嘴点到为止,都不再继续说了,互相打个招呼分头离开。 / 傅令絮今晚心情很差这件事,连听不懂中文的律所保洁阿姨都意识到了,平日里她会按时在晚上八点清理会议室,无论是否有会议正在进行,今天却没有见人影。 陈薇拉趁中途休息,在茶水间拉住周寂白,问他什么情况。 周寂白两手一摊,“你都不知道,我还能知道?” “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当我是傅令絮什么人。”话里话外没半点指责的意思。 周寂白好人做到底,胡说八道:“当然是最好的拍档啦,谁有你跟傅律师配合默契,刚刚那锐气,除了在谈判桌上见过你和傅律师这样,其他可就得在联合国大会上了。” “别胡说八道了,但凡你上点心,傅律师也不必那么辛苦。” 陈薇拉踩着高跟鞋,趾高气昂地先走一步,周寂白在她身后收敛起笑意,赶紧给自己倒了杯热咖啡,顺便喊来了他的中国实习生——Moya,拜托她赶紧去买几杯热咖啡上来,馥芮白最好。如果有空,能帮他把淋湿的一套西装送去干洗店维护就更好了。 Moya一一记下,见他刚换了身西装,眼神难掩疑惑。 周寂白主动说:“出去了一趟,陪人万里探亲,偷偷看一眼,淋了一身雨,结果……” “结果捉奸在床?”Moya说得比他更自然不过,“不对,你说是陪人,又不是你,那应该不至于。” “什么叫不是我就不至于,北京人说话不好听啊,你给北京人丢人。” “你就说是不是吧!” “你管呢,大人的事情少打听,问这么多小心送你去非洲。” Moya佯装冷眼,往会议室瞥了一眼,“您还是小心着点自己吧。” 等周寂白回到会议室,傅令絮也换了一身颜色更深的西装,发丝还潮湿着。 无人开口,陈薇拉先打破僵局,对着几个香港客户代表说,“在各种重组类型中,吸收合并是比较特别的一类,这个领域里尤其是涉外公司合并,没有比我们的方案更专业的了。” 傅令絮极少在谈判桌上讲场外因素,他将克斯投资股份有限公司(香港公司)吸收合并伦敦市内某家香港主体投资的食品实业有限责任公司的示意图投屏。 在REITS的业务中,项目公司吸收合并上层SPV,从而将上层SPV层面的股东借款下沉,实现将运营层面的利润以较优的债务利息行事分配给投资计划的目的,这种反向吸收合并具有交易的复杂性,甚至政策都不具备完善性,但是从商业价值考虑,是目前值得一试的方式。 香港股东连连摇头,“母公司注销,让母公司股东成为子公司股东,这太冒险了。” “基于这种股权架构变动,通过反向吸收合并才能规避更大税务风险,这一点,我再明确一下。”傅令絮站起来,双手撑在桌上,“子公司和母公司我会先‘动手’变成平行结构。” “动手”这个词显然超过在座各位的预期。 连陈薇拉在内的律师的面面相觑,今天的傅令絮表述更为强烈,也更为强势,这个涉外合并项目涉及股东资质复杂,公司结构混乱,投资主体跨国,又撞上代表律师是由香港人和日本人组成,以至于从Term Sheet开始,每一流程环节都充满了挑战与被质疑。 精确到执行层面,被问及现金处理的问题。 陈薇拉一再回答,资本公积的余额不足冲减的,相应冲减盈余公积和未分配利润。 保守却也是保底的回答,但显然不能令香港客户满意。 傅令絮说,“我依然要再次阐明,反向吸收合并是复杂交易模式,重组环节中使用频率远低于换股、无偿划转等安排,是否产生奇效,我不能保证,但是如果今天我敲不定,我想可以启动破产程序了。” …… 一场并购会开得惊心动魄,持续到凌晨一点保洁阿姨才黑着脸出现。 她快速拖地,令陈薇拉抬脚躲闪的时间里打断了好几次思路,她极少见到这样有侵略性的谈判,她对傅令絮提高音量,“临时改动方案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们一声?” “你也说了是临时变动。” “我承认,反向吸收合并这种思路确实超常、超前,也许是破局的关键,但是风险也难以预料。” “只是难以预料,不是难以预估。”傅令絮拿着Moya送来的已经冷掉的咖啡,继续往自己办公室方向走,“僵持不下得不到我们想要的结果。” “I know!但是我不赞同你这样‘独狼’的工作模式,我没有得到被信任感。” 傅令絮卡在门边,没有邀请任何人进入的意思,“Sorry,Vera,如果你对我的行事有任何意见,首先联系Hr投诉,另外,我的目标是达成大宗交易,至于你的感受,并不在我的工作范畴之内。” “你!” “不送。” 陈薇拉离开时整层楼都能听见她踩断高跟鞋的声音,Moya抱着一摞资料靠在格子间的挡板上,咽了下口水,小声跟周寂白吐槽,“我从来没见过傅令絮这么不绅士。” “这很不绅士吗?”周寂白啧啧两声,“谨言慎行啊,小朋友。” “相比他之前,也不是不绅士,就是感觉好像更冷漠了,简直生人勿近,那可是Vera诶……”Moya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该不会你说的那个陪他去送礼物的朋友就是……不会吧!不至于啊……” “怎么原本很冷漠吗?如果——” Moya无语地瞥他一眼,“如果什么?” “如果你对他的行事有任何意见,建议联系Hr投诉,另外,我的目标是达成大宗交易,至于你的感受,并不在我的工作范畴之内。。”周寂白说完假笑两声,自以为很帅气的提了提衣领,“好他妈帅啊,这句我要抄下来,为我的复仇王子神作添加一些金句。” “……你无不无聊。”Moya没空搭理他,低头看了眼手上需要签字的文件,有点头疼,“我好像得去撞枪口了,这几份文件今天一点要签完,早知道我就不拖延症了。” “去吧,拖延症格格。” “不是每个北京姑娘都是格格好吗,我一汉族人……”Moya没心思跟周寂白继续拌嘴了,提了口气,往傅令絮办公室那边走,谨慎又小声地敲了两下玻璃门。 “请进。” 傅令絮见来人是她,穿了一件跟穗和同款的浅紫色毛衣,上面还有一只毛茸茸的兔子,已经换下了职业装,像是等待下班已久,他平声问:“还没下班?周寂白有这么多活儿给你做?” “没,是我在整理资料,不好意思,我平时也不穿这样,我去买咖啡那会儿太赶了,路上泼了我一身。哦,对,这几份是编制资产负债表和财产清单,几位Mentor已经检查确认了,还需要您这边签署和电子邮件确认。”Moya把练好的一长串词顺畅说完,赶紧递上去。 “谢谢,有劳。”傅令絮习惯对视说话,想起来穗和那件毛衣也被小笼包淋湿了,这种熟悉感令他想念,“咖啡也多谢,明天我请所有人。” “没事,没事,应该的。” 傅令絮淡淡应声,Moya接过他签署完的文件,下一秒便说“那我先出去了,您忙”,被傅令絮皱着眉喊住,他没有立刻开口,有几秒的迟疑,接着才说,“方便问一下,你这件毛衣是哪里买的吗?” “啊?” “在国外没有购物APP识图购入方便。” “哦——”Moya藏不住任何一点好奇的小心思,全写在脸上了,“我立刻给您发地址!实体店买的,很好找,是今年的新款,您肯定是要买给女朋友吧?” “嗯,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那我发你……”Moya的目光落在傅令絮的手机上,继而立即察觉自己失言,立刻找补说,“我发您工作邮箱,律所系统内可以查到,我现在就发。” 傅令絮再次道谢。 等人都走了,傅令絮又对着下着雨的高层玻璃发了一会儿呆,准确来说是放空休息了一会儿,连续三天他都被困在会议室里,这宗交易数额巨大,不容有失,先前的线下会议他已经因为私事缺席过一次,导致进度一再延迟,此次一击即中,也算是让他松了口气。 但心情却丝毫轻盈不起来,只剩周寂白约了人喝酒,凌晨时间刚刚好。 经过他办公室时,敲了几下玻璃门,问他去不去,“我也可以抛弃狐朋狗友,陪你喝一杯。” “不必。” “我觉得你此刻很脆弱,需要我的陪伴。” 傅令絮微瞪他一眼,“把你的口才用在谈判桌上。” “那确实不行,术业有专攻,我最近在搞戏剧,Drama,你懂吗?” 静了片刻,傅令絮将外套直接穿在了西装外面,敛回目光,“不是要喝一杯吗?” “哟,看样子你是真脆弱啊,居然跟我一起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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