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许久未见,把酒言欢。 叶乾看着这半大的小男孩儿,眉宇和老兄弟神似,举止有礼得体,谈吐不像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气质颇有傅雷当年的魄力。 叶乾很是喜欢,和傅怀砚下了几盘棋,虽是自己赢了,但他也看出来,这孩子竟在让棋。 真较真起来,他还真不一定能占上风。 隐藏锋芒,大智若愚。 这样的孩子,难得啊。 叶乾欣赏得不得了,“老傅啊,你说咱俩这么多年的兄弟,你孙子是不是就是我孙子?” 傅雷哈哈大笑,摸着好不容易蓄起来的胡子,“好你个老叶,又来打我主意。” “真喜欢这小子,还真有个办法让他成为你家的。” 叶乾忙问他什么办法,傅雷吊起了胃口,慢悠悠倒了杯陈年佳酿。 对面老头儿催了好多遍,他意犹未尽放下酒杯,望着前院里散步的叶世期和他妻子余薇芷,意味深长,“做你的孙女婿,可好?” 叶乾回头望望自己儿子儿媳。 儿媳这身孕已九月有余,离预产期很近了。 他回过味来。 “我还说占你便宜,你倒好,主意打到我儿子这未出世的宝贝身上了。” 傅雷笑得畅快,“一句话,叶兄,答应不答应?” 叶乾看着一旁安静的傅怀砚,“咱是不是该问问这位当事人?” “怀砚啊,”叶乾笑吟吟看着他,“你愿不愿意做我家孙女婿?” “你放心啊,我肯定比这老头对你好,当亲孙子一般。” 两个花甲之年的老顽童,还没一个孩子清醒。 傅怀砚站起身给两老盛满酒,复又落坐。 他不急不缓,坐得端正,“如果是弟弟,怀砚愿与他结为义兄弟,承二老世交之情。” 言下之意,弟弟的话他更乐意。 两老这才反应过来,是孙子孙女还不知道呢。 精神头一下子焉儿了大半截。 这茬儿便暂时揭过不提。 谁也没想到,当天晚上,余薇芷开始宫缩,肚子疼得厉害,救护车很快将她送到医院。 凌晨诞下一小女婴。 病房内,叶家上下喜极而泣,视若珍宝。 值得一提的事,孩子降生比预产期提早了十来天,之前也从未有生产征兆。 就在给小宝宝订亲这天,她便来了。 “小宝宝是不是知道傅哥哥来家里做客,听见我们说的那些话,迫不及待想出来见见哥哥?” 叶乾抱着刚出生的孙女,爱意满满。 “来,给怀砚抱抱,”他将宝宝递过去,半开玩笑感叹,“这真要好好谢谢怀砚,他这次不来,咱们这孙女还得在她妈妈肚子里待半个月。” 大家都笑。 “我可没开玩笑,”叶乾小心碰碰孙女粉嘟嘟的脸颊,“小精灵来咱们家考察情况,看见这么一个好看的哥哥,就决定投胎到咱们家了。” “我盼了这么多年的乖乖孙女哟,终于得偿所愿了。” 傅雷也笑得合不拢嘴,见孙子回头征求他意见,他扬扬下巴,示意他抱抱。 傅怀砚于是接过叶爷爷怀里的小宝宝。 刚出生的小女婴,两眼闭着睡着了,好小,好软。 抱在怀里像团棉花,脆弱美好。 他都不敢用力,怕不小心伤着她。 第一次这样抱宝宝,傅怀砚不敢乱动,两臂僵硬着。 长辈们都笑,叶乾教他,“你逗逗她,牵牵她的手。” 他目光望向那袖珍小手。 指甲像珍珠粒儿大小,皮肤粉红粉红。 男孩儿手指轻轻触碰袖珍小手—— 小宝宝将他的食指握住,紧紧的。 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紧紧攥住。 她的手太小,用尽全部力量,才堪堪握住他食指。 软软的,香香的。 那相握的手像是一条纽带,暖意朝他流动,淌进心间。 那是属于生命的美好。 粉雕玉琢的小宝宝,躺在怀里乖乖的模样,他记了很久。 因为这奇妙的因缘际会,两老更觉得不是巧合,于是将后辈的婚约定下。 卿柳知晓了孙女的想法,不让她勉强自己。 叶均回家后知道她俩谈过,也不同意叶初潇嫁到傅家。 “我能扛起叶家,”他信誓旦旦,“姐,你别有负担,只考虑自己喜不喜欢就好。” “不喜欢,我们就退婚。” 叶初潇那两日认真思虑清楚了。 对于傅怀砚,她还远远谈不上男女之情,有的只是畏惧,顾虑的还有二人之间鲜明的差距。 其实叶家上下也无求滔天富贵之心,一家人平安健康,公司正常运营,就够了。 至于叶初潇自己。 扪心自问,她也想要拥有选择心爱之人的权力。 家里人意见达成一致。 老太太计划趁傅怀砚回北城之前登门拜访一番,取消婚约。 叶初潇心疼奶奶这样大把年纪还为自己操劳,甚至要为自己,向小辈表歉意。 她不忍,于是打算先斩后奏。 打听到了傅怀砚的住址,清晨一早,她撑伞而往。 夏日的雨说来就来,噼里啪啦打在树叶上,流下一串串水珠。雨势磅礴,却也来去迅速,声势渐渐小了下来,最后只剩下湿润的地面。 热气消散了些,但空气还是闷。 汽车在连苑山庄门前停下。 “小姐,需要我和您一起上去吗?”司机打开车窗问。 “不用了,”叶初潇手里拿着伞,抬头看看半山腰的别墅,声音干净柔和,如雨后微风,“我自己去就好。” 傅家向来常住北城。 好多年前,傅雷在苏浔购下一套房产,说是等自己退休不干事后来这边住,种两亩田地,两耳不闻窗外事,两袖清风。 一晃好多年。 把酒言欢的那两个老顽童也走了。 半山腰不远,连绵的山间萦绕轻纱似的薄雾,薄雾里那座别墅越来越近,叶初潇紧张起心里那股逼迫的紧张越来越强烈。 别墅是上世纪的老别墅,欧式模样,像古老的城堡。 顺着青石台阶,叶初潇一步步走到别墅门前。 许久未爬山,体力匮乏,她出了些薄汗。 平复呼吸后,捏着伞柄的手微微收紧,叶初潇按下门铃。 别墅内,管家踩着松软的地毯,上了二楼,轻叩书房门。 “傅总,叶小姐到了。” 书桌前的男人闻声抬眸。 他正在看云一送来的几份资料,关于几个月后融资的问题。 “让她进来。” 几分钟后,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轻轻的。 叶初潇推门而入。 她抬眼便看见书桌前清冷矜贵的男人。 他视线落在她身上,叶初潇倏地紧张,心尖一颤。 将门合上,她悄悄吸一口气,走到书桌前,站定。 “傅先生。”她礼貌问好。 “叶小姐。”傅怀砚将手里的文件放下,他摘下金丝眼镜,嗓音低沉。 “连苑路远,叶小姐大可约个时间,挑一家方便的咖啡厅。” 叶初潇身侧的手握紧衣角,“是很重要的事,还是上门拜访更妥当。” 傅怀砚眉稍微抬,眼里掀起探究之意,“何事?” 北城傅家,这些年越发势强。 她这“退婚”二字一出,不知会不会得罪面前这尊阎王爷。 书桌上搁着一高脚杯,其上雕花精致,其里红酒鲜艳。 叶初潇抿抿唇,下定了决心。 “傅先生,我今日来,是商量退婚的。” 第一句话说出口,心里也如释重负。 “傅先生,”她对上他的目光,将来时理清的思绪一一托盘而出,“您和我都知道,这桩婚约,是很多年前长辈所定,我和您之前从未有过交集,相识便谈婚事,实在太过贸然。” 傅怀砚冷白修长的手拿起高脚杯,红酒液体微微荡漾。他没言语,抬眉望向叶初潇,示意她继续。 “我今年二十一岁,刚大学毕业,没有太多社会经验,未来需要很多历练成长,现阶段下,我不认为自己具备了与人成婚,组建家庭的能力和阅历。” “可傅先生与我不同,您接管整个傅氏,是受人敬仰的傅总。我们之间,从年龄,能力,看待事情的角度,都有很大的差距,”她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我觉得,我和傅先生目前这样的状况,是不合适做夫妻的。” 傅怀砚轻轻笑了下,慢条斯理,“不合适?” “是的。” 明眸皓齿的女孩答得干脆,面对眼前人人为之色变的傅家掌权人,内心深处还是有惧怕,悄然抓紧的衣角像是给了她勇气,叶初潇说出最后一段话。 “傅先生,退婚吧,”女孩乌黑清亮的眼眸直视他,柔和的声音如江南缠绵的风,内里却透着坚定,“傅先生本是翱翔于天的鹰,何必因为我这棵小草收起羽翼?” 她一身简单的短袖短裤,衣角沾有外头下雨过后的湿气,纤细双腿白皙如玉,鞋尖有点点青草。 小玫瑰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傅怀砚眸色微深,内心封固的那层厚厚的壁垒悄然裂开一条缝。 仅仅几秒。 他又是讳莫如深的模样。 “想好了?”他将手里的高脚杯搁在桌上,鲜红的液体渐渐静止,像死水一潭。 他指腹摩挲玻璃外壁,情绪难测。 叶初潇心突突跳。 不知过了多久。 “行,答应你。”低缓温磁的嗓音,傅怀砚抬起头,望向她,眸底深不可测,又恢复了那样一幅,在外人面前云淡风轻的模样,“我不勉强女生。”
第7章 ◎不在服务区◎ 叶初潇告辞了。 别墅外,傅家司机打开车门,毕恭毕敬请叶初潇进了车。 汽车驶过连苑山庄,往山下去。 落地窗前,男人倾长挺拔的身影静止。 管家站在其身后,看着男人背影,猜测不透领导者的心思。 “傅总...您和叶家的婚约,就这样取消了?” 如今的叶家,的确不能成为傅家有用的左臂右膀,傅总这样果决干脆的人,取消这桩无意义的婚约,再明智不过。 可是,傅总这次来苏浔待的时间不短,工作上的事早就处理完毕,迟迟不回北城... 叶家司机不知道上山的路,让小姐走了几百步青石阶,于是他特意让自己司机开车送下去。 这又是为何? 管家不敢妄加揣测。 站在窗旁的男人未出声。 良久,他转身。 注意到桌上那杯一滴未沾的红酒,他吩咐管家倒掉。 “整瓶都倒掉。” 管家惊讶。 这来自罗曼尼康帝年岁悠久的红酒,稀有而珍贵,傅家虽稀珍宝贝不缺,可整瓶倒掉,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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