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驶出破巷,拐弯时夏莓瞥见他背影。 风将他的白T往后吹得鼓起,勾勒出浑身劲瘦的身躯,指尖一点星火,烟雾弥漫。 这都是今晚第三支烟了吧? 夏莓到家时十一点。 开门进去,屋内一片亮堂。 她先是觉得有些诧异,明明自己出门时关了灯,而后想起夏振宁的那条信息。 夏莓抬眼看去,在厨房里看到一个纤瘦的女人背影,她在打电话。 夏莓听到她说话,声音细细的,很温润。 “不过来了?那你睡哪里?” “可千万别去……”说到这,她似乎是被那头那个声音打断了,“哦,好,那你早点睡阿焰。” “过几天夏叔叔就回柯北,到时候一起吃个饭吧,还有你夏叔叔的女儿一起。” 夏莓听出来,她在和她儿子打电话。 阿yan? 夏莓只觉得刚才好不容易顺下的气又一下子堵住了,闷闷地梗在胸口。 她脱掉鞋,“啪嗒”一声。 女人骤然回身,看到她,脸上露出个局促的笑。 “莓莓,你回来啦?” 夏莓打量她。 和她想象中的样子很不一样。 她原以为,能让夏振宁这样冷血无情的人喜欢的人,应该是个手段厉害的女人,但眼前这个女人看上去温柔和善,甚至现在她脸上的笑都带着讨好。 “夏莓。”她纠正女人的称呼。
第3章 牙疼 夏莓这话刺得很,没给人留面子。 女人的笑顿时僵在脸上,片刻后说:“我姓卢,你可以叫我……” 夏莓猜她想说“你可以叫我卢阿姨”,但后半句她没说出口,只笑着道,“叫什么都成。” ……这人都没脾气的么? 夏莓只觉得自己的气上不去又下不来,全憋在嗓子眼。 反倒成她无理取闹了。 她向来吃软不吃硬,没好再冷脸,但也笑不出来,随口“嗯”了声,直接就上楼进了卧室。 刚关上门手机就响了。 摸出来一看,陈以年打来的电话。 夏莓接起,开了免提,一边拿遥控开空调一边“喂”一声。 陈以年:“你什么情况,群里问你到家没怎么不回啊?” “没看到,我刚到家。”她走进浴室,肩膀夹手机,挤上牙膏。 陈以年:“你回去走路不也就十五分钟么。” “路上遇到点事,耽搁了,你们想象力够丰富啊,我能出什么事?” “翔子都以为你是不是抄近道碰到木子豪了,差点找他去了。” 夏莓笑了声:“木子豪能拿我怎么着?” “一喜欢你的混混头子,你说他能拿你怎么着?” “他敢我废了他。”夏莓漫不经心应道,“不过我刚才还真碰到了个木子豪身边的,就那一头卷毛,像泰迪那个。” 陈以年脑海中浮现个人脸:“哦,他没拿你怎样吧。” “你该问我没拿他怎样吧。” 陈以年笑起来,又说了句什么,夏莓没听清。 因为外头传来女人走上楼梯的声音,脚步声靠近,似乎是停在了她门口。 夏莓没兴趣再跟她说任何话,抬手直接将屋里的灯关了。 片刻后,那脚步声走远了。 隐隐约约地似乎还听到一声无奈地叹气。 “睡了。”夏莓冲电话里说,“挂了。” 她往脸上抹了护肤品,躺到床上。 下午睡得久,这会儿一时也睡不着,脑袋里乱七八糟、胡思乱想。 于是就想到了妈妈。 她妈妈和很多同学的妈妈都不一样,她很厉害,生意做得很大,但去年年初时公司却连连陷入丑闻,股价骤跌,后又遇到政策压制,最终熬到年中破产。 夏母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这辈子脊梁骨都硬得很。 只可惜刚过易折。 她接受不了自己失败的现实,自杀了。 谈起这件事,夏莓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浓烈的悲伤。 父母离婚后她虽跟了母亲,但并没感受到过什么母爱,甚至一个月都不见得能见妈妈一面,而破产后妈妈就毫不留恋的自杀,什么都没为她考虑,也没想过她以后要怎么办。 她常常觉得可笑又可悲,所以排斥自己为这件事难过。 她做到了,于是又自嘲自己果然是夏振宁的女儿,冷血一脉相承。 可今晚这情绪却突然渗出来,密密麻麻包裹她周身 这套房子是写在夏振宁名下的,但因为她出生就住在这,两人离婚时并没揪着这处房产的归属,夏振宁自己搬了出去,到别省做生意去了。 也因此,到此刻,夏振宁要带着那两个人回来住,夏莓好像都没资格说一个“不”字。 可她就是感觉,他们的到来,都是要彻底抹杀她生命中唯一温情的时刻。 之后几天,夏莓只有偶尔在中午下楼时会碰到那个女人,但大多数时候都不会碰见,也没有见到她之前打电话的那个儿子。 倒是夏振宁给她发过来几条信息叮嘱她注意礼貌,夏莓非常没礼貌地一条都没回复。 这天午后,她顶着毒辣太阳去了台球厅。 “打么?”陈以年将台球杆递给她。 夏莓懒洋洋地坐下,捧着杯草莓沙冰:“不打。” 陈以年注意到她手指上的纱布:“手怎么了?” “没怎么。” 陈以年皱起眉:“是不是上次那个泰迪?” “陈以年。”夏莓叫他名字,仰头看他,歪了下脑袋,轻飘飘说,“我觉得你有点看不起我啊。” “……” 夏莓伸出那缠着纱布的食指到他眼前,曲了曲指:“什么事都没有,这不是明天开学了,作业都没动过,我得找个手伤的由头。” 陈以年:“那你不能明天再缠纱布?” “我先适应适应。” “诶对了,夏姐。”台球桌侧的张翔说,“我刚儿上来的时候碰到那个泰迪,鼻青脸肿的,你上回把他揍了啊?” “我揍他做什么,不过那天我回去路上正好碰上一个人揍他。”夏莓舔掉唇上沾着的沙冰,“还挺帅。” 陈以年诧异地扭头看她:“帅?” “昂。” “你还会夸人帅?” “陈述事实而已,算什么‘夸’。” 陈以年弯腰凑到她面前:“那我帅么?” 夏莓挑眉:“一般会这么问的都不帅。” “完了,莓莓,你这眼睛得治啊。” 夏莓笑骂:“滚。” 天一热她就犯懒,到了台球厅也懒得打,就坐在一边吃沙冰。 “对了,听我妈说咱们年级要来个转校生。”王鹏说,他妈是学校的化学老师。 立马有人问:“怎么样,叫什么?好不好看?身材怎么样?” 夏莓啧声:“你们恶不恶心?” “不然男生还能聊什么。”那男生有条有理道,“要是连这都不关心那肯定不是个男的。” 夏莓不知怎么,眼前忽然浮现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形轮廓。 剑眉星目,总在抽烟。 他应该不会关心这种无聊事儿。 夏莓垂眸看了眼食指上的纱布。 王鹏:“好看和身材跟你们就没关系了,人转校生他妈是个男的,哪个班我倒忘了问,要不我现在给我妈打电话问问?” “男的我管他去哪个班,跟爷都没关系。” 夏莓却忽然想到个什么,蹙起眉,问:“那转学生叫什么?” 王鹏:“这我还真不记得了,好像是叫什么焰?对,火焰的焰。” 焰。 阿yan。 阿焰。 夏莓想起女人跟她儿子打电话时的称呼。 操。 夏振宁也真够可以的。 一群人在台球厅待到傍晚。 出来下楼的时候正是满天的血红夕阳,像是电影里的末日时分。 2012年。 玛雅人预言的世界末日。 在那个预言中是这么说的,2012年12月21日的黑夜降临后,12月22日的曙光永远不会到来。 对此,夏莓嗤之以鼻。 兜里的手机震动。 夏莓拿出来一看,夏振宁打来的电话。 “喂。”她接起。 “……莓莓。”夏振宁似乎没想到她会接,开口还迟疑了下,而后说,“在哪儿呢,我听家里保姆说你不在家,我让司机过来接你。” “干什么?” “一起吃个饭,爸爸刚回柯北。”夏振宁说,“和你卢阿姨和哥哥一块儿,也认识一下。” 夏莓将电话挂了,关机,揣回兜里。 “怎么了?”陈以年注意到,问了一句。 夏莓很缓地长长舒出一口气:“没什么。” 她抬头看着眼前这片血红色的天,心想,如果那个末日预言是真的,那请这12月21日快点到来吧。 她就不用去见什么阿姨和狗屁哥哥了 其他几人陆陆续续都走了。 夏莓拦了辆出租车回家。 到家六点半,屋里一盏灯都没亮。 看来那个“卢阿姨”是去吃饭了,就连家里烧饭的阿姨估计也接到夏振宁的电话,没有给她准备晚饭。 她踢掉鞋子,上楼回房,栽进柔软的床铺中,人陷进去。 凉风从空调扇叶中徐徐吹出,将一室烦闷郁躁都慢慢抚平下去。 夏莓睡着了。 等再醒来是被饿醒的。 她今天一早睡到中午,睡醒就去台球厅,只路上吃了份烤肠和沙冰,到现在都没吃过其他东西。 夏莓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肚子发出抗议声音。 她拿起手机,想点外卖,才发现还没开机。 一开机就弹出来夏振宁的好几通未接电话和短信,夏莓扫一眼,没理。 外卖还要等,她实在饿得慌,于是下楼去看冰箱里有什么吃的,结果只看到一片空空如也。 夏莓额头贴在冰箱上,透心凉。 她叹了口气,觉得实在烦躁极了,只好换鞋准备找个便利店买点零食填肚子。 等出门,夏莓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下了场雨。 空气湿漉漉的,凉风习习。 难得的盛夏凉爽天。 就连那总嘶鸣着想要撕碎夏天的蝉都消停不少。 她胡思乱想着,缠着纱布的食指甩着钥匙串,往大门外走。 倏的,她脚步一顿,抬起头。 夏振宁的声音传过来,带着笑,看上去心情好极了:“阿焰转学肯定没问题,回回年级第一,到哪儿不是争着抢着要的?” 那女人也笑着回:“莓莓是你女儿,成绩肯定也不错的。” “她啊,她哪能和阿焰比,就那成绩,每回都让我不敢去开家长会。” 夏振宁声音带笑,像个过于溺爱纵容孩子而无可奈何的好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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