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打架留下的。 也是这副好学生皮囊假象下,唯一一处真相的缺口。 “喂。”夏莓低声叫他。 程清焰侧眸。 额前的碎发自然垂下,挡去眼底些许暗沉的光,将那抹戾气和野蛮劲儿冲淡。 夏莓朝他招了招手。 程清焰微微低颈,靠近。 他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带着甜味的香气。 夏莓说:“程清焰。”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名字。 “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脸上,鬓角的碎发被照得泛出棕色,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稳稳落在他身上。 高高在上,像是交代命令。 程清焰想起今早出门时听张姨提及她时的称呼——我们公主。 看来还真是个公主。 他还没说话,下课铃就响了。 班主任放下教科书,突击检查般立马说:“好,现在都把暑假作业给我放到桌上,我一个个检查,没做的要是给不了一个充分的理由就给我去门口罚站!” 在哀嚎声中,夏莓终于坐起来,从书包里翻出那一沓卷子,依旧坦坦荡荡的——她昨晚只补了英语。 程清焰垂眸,空白一片。 他又看到她食指上的纱布。 上次那点口子,早该好了。 程清焰瞬间明白她的用意。 也就在这时,夏莓拉上书包拉链时,正好夹住了下面一点纱布,再用力一拽,跟笔帽似的纱布整个脱落。 咻—— 啪嗒。 纱布抛物线落地。 修长漂亮、完好无损的食指露出来。 我、日。 夏莓在心里骂了一句。 她不会包,也没带多余的纱布。 班主任已经走到他们这列。 她盯着掉落在地上的纱布,好一会儿才抬眼,下意识看了眼程清焰。 没想到他也正看着她。 捕捉到她的视线,他很轻地笑了声。 说是笑,恐怕用戏谑更为合适。 他微微倾身,在她耳边低声道: “看来我们公主,耍狠还没一分钟,就有事相求?” “我们公主”四个字经过他的嗓子,被碾磨出几分玩味,低沉沉的,像是一片掐着心扉挠痒的羽毛。
第5章 牙疼 To be or not to be,this is a question。 罚站还是低头,也是个问题。 但是,程清焰欠揍这个点,不是个问题。 夏莓被他那话惊得愣在原地两秒,当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忍住此刻想挥拳头的冲动。 冷静,冷静,冷静。 现在挥拳头他们俩的关系可能就要暴露了。 她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抬起脚就用力朝程清焰踩过去。 却不想他反应迅速,撤开腿让她踩空,而后鞋子抵着她鞋尾推过来,将她那条不安分的腿禁锢在桌角动不了。 夏莓挣扎,膝盖砸到桌子,咚咚响了两声。 班主任看过去:“哟,和新同学认识得这么激烈呢。” 众人目光纷纷朝他们看过来。 夏莓脸上不露分毫,实则课桌下右腿已经被他轻而易举地锁住,根本挣扎不开。 校服裤子面料薄,她甚至都能感觉到他小腿流畅的肌肉线条。 带着温度。 等众人收回视线,程清焰俯身靠近,凑在她耳边,吊儿郎当地低声说:“公主,我劝你还是别跟我比打架,你不是见过么。” 他就是装的! 什么清风霁月,什么阳光正直,都是装的! 程清焰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放心,我不会也没兴趣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也可以在课后不出现在你面前。” 因为靠得近,说话间灼热的鼻息都打在夏莓耳廓,“但因为一些原因,我妈的确需要在公主的城堡住上一阵,这段时间,还请公主勉强和她和平共处吧。” 什么公主,什么公主的城堡,这分明就是讽刺! 夏莓盯着他眼睛,一字一顿:“既然是‘请’,你的诚意呢?” 程清焰一笑,松开了她的腿。 他的笑很有欺骗性,一下子又回到好学生的状态。 假。 夏莓在心里评价。 而后下一秒,她的手就被拽过去。 “欸——” 程清焰捏着她食指指尖,手往后神,从书包里摸出一卷纱布,三下五除二就在她食指上缠了几圈,绑得服服帖帖,以假乱真。 “诚意。”他说。 班主任正好检查完黎枝语那一桌的数学作业,黎枝语同桌写倒是写了,但都是瞎糊上去的,解题步骤跟题目都对不上号,不知哪儿抄来的。 “开门红啊,现在就拿着卷子去门口站着去,不写完今天都不用进教室了。”班主任说,又走到夏莓身侧,“你的呢。” 两节课后,开学典礼。 毒辣的太阳下,校长正喋喋不休地讲那些年复一年的啰嗦东西,夏莓一行人躲清闲,早从队伍里溜出来,躲在树荫下。 “夏姐就是夏姐,你说我怎么没想到还有手伤这种借口呢。”王鹏说,“不过你这纱布包得还真好,把老班都给蒙过去了。” 陈以年搭着个姑娘肩膀,靠在一旁。 姑娘又换了,不是上回烧烤摊儿上说的许柔。 他打趣说:“别人给她包的。” “谁啊?” 陈以年看得正清楚:“新同学。” “那个叫程清焰的哥们儿可以啊——” 夏莓不耐烦:“你们认识人家么,就一个个喊哥们儿?” 王鹏:“虽然不认识,但莫名就感觉跟咱们气场挺合,挺有眼缘。” “程清焰?”陈以年身边的姑娘忽然出声。 陈以年低头看她:“你认识?” “我初中不是南锡读的嘛,也有一个叫程清焰的,回回第一,他怎么来柯北了?” “还是个学霸?”王鹏说,“小的眼拙,看走眼了。” 正说着,升旗台前校长终于说完话,接下来请学生代表讲话——和他们同届,高二文科班的唐青云,扎着高马尾,声音平稳清丽。 陈以年侧头看过去。 还没看两秒,身边姑娘不乐意了:“以年,你一直看着她做什么呀。” 陈以年挑眉:“怎么,我现在连眼珠子都不能转了?” “能转,但不能转到她那儿去。”姑娘眼神都能拉丝,声音娇滴滴,“我们班有些男生说唐青云是我们班门面呢,你是不是也觉得她比我漂亮?” 陈以年安抚着揉姑娘肩头,哄得极为漫不经心:“谁能有你漂亮?” 夏莓被两人打情骂俏的对话弄得受不了。 这才知道这姑娘原来也是高二文科班的。 陈以年身边这些姑娘,在他们朋友堆里向来是没有名字的,因为换得实在太勤了。 夏莓往嘴里丢了颗薄荷硬糖。 薄荷的清凉在唇齿间荡漾。 她躲在树荫下讨闲,看向操场上整整齐齐的队伍。 很轻而易举就能找到程清焰——寻着那些女生的目光终点就能找到。 阳光下,少年脊梁挺直,目视前方。 那张祸害般的脸已经勾得那些女生都脸红心跳。 咔嚓一声。 夏莓咬碎了草莓硬糖。 她却忽然“嘶”一声,捂着腮抽了口气。 “怎么了?”陈以年问。 她皱紧眉:“牙疼。” “叫你吃糖,长蛀牙了吧。” “不是蛀牙。”夏莓将咬碎的糖囫囵咽下,喝了口水,“好像是长智齿了。” “智齿?”陈以年身边的姑娘又说话了,“莓莓姐,你知道关于智齿的传说吗?” “什么?” “听说。”她用一种神秘兮兮的语调说,“长智齿,意味着遇见真爱。” 夏莓不屑一顾,嗤声:“那你得当心点儿,我长智齿这会儿眼前的可是陈以年。” 姑娘嗖得抱紧陈以年,娇声:“莓莓姐!你不能这样!” 那时候的夏莓还不知道,什么叫“真爱”,也不知道,一语成谶,她的确是已经遇到了那个改变她一生、也让她铭记一生的人。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程清焰说话算话,在放学后的确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 就连住处都是等晚上十一点了才回来,夏莓在迷迷糊糊间听到隔壁他开门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他又已经早早出门。 不过今天夏莓懒得理会他又去做什么了,她还有别的要紧事——今天是她妈妈的忌日。 9月2日。 一早她就看到手机里陈以年的短信,很简短:[老师那边我给你请假。] 夏莓穿了条黑裙,下楼吃饭。 “张姨,我爸去公司了?”夏莓问。 张姨脸上露出个难言的表情,最终还是在夏莓的注视下直说,“夏总昨天晚上突然有事,出差去了,工作忙嘛。” 夏莓拿匙子的手一顿,平静说:“那我自己去就好。” 反正也早就习惯了。 “对了,把这个带上。”张姨从口袋里摸出一小截树枝。 “这是什么?” “桃木。”张姨说,“辟邪的。” 夏莓笑笑,接过后道谢。 她出门先找了花店买花,蔷薇配一把满天星。 到龙泉公墓。 16排。 夏莓低着头一格格走上台阶。 盛夏天,公墓里的风却很大,带着凉气。 小时候为了引起妈妈关注她常会惹祸,也是在那时认识了陈以年,陈以年常夸她性格有趣,但在妈妈眼里,那叫作“叛逆”。 夏莓站在墓碑前。 她从前不知道该说什么,今天倒有几句可说的。 “妈,夏振宁再婚了,前几天还带了那女人和她儿子到老宅,现在我跟他们一起住。” “你这么要强的人,听到这里应该要气疯了吧。” 夏莓笑了声:“不过我也帮不了你什么,毕竟我在你眼里也只不过是个能够被随便丢掉的垃圾罢了。” 就好像她只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流浪狗。 夏莓在墓园里待了会儿,傍晚才走。 她找了个商场一个人吃过晚饭,刚准备回家,却突然下起大雨。 夏天的暴雨总是突如其来又来势汹汹。 雷声交错中仿佛是要将整座城市都倾覆颠倒。 大颗的雨点打在夏莓身上,没一会儿就将她淋湿,黑裙湿漉漉地黏在身上,她在车水马龙的街道穿梭,穿过一顶又一顶色彩各异的雨伞,却没有一刻驻足停留。 终于,她找到路边一家小店。 狂风将卷帘门吹得砰砰直响。 夏莓以手当伞,一气儿跑进了小店。 “欢迎光临。”坐在店门口的老人说,抬眼看到夏莓那落汤鸡模样,当即“哎哟”一声,“怎么淋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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