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有些不安。 她想他会盛气凌人地数落她:你知道这双鞋多贵吗?你知道多难买吗?你他妈给老子洗干净! 好吧,如果是这样,她一定要不输气势地说:“我知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赔你一双就是了!” 她是不会帮他洗鞋什么的,太侮辱人了! 云桉不自觉抱紧怀里的课本,脑海拉起一级警戒。 她自我保护地准备着。 结果他开口,散漫低劲的声音乘着寒风: “吃宵夜吗。” 啊、啊? 云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什么剧情。 而赫凯也没等云桉说吃不吃,已经点开手机找了家学校附近的小餐馆。 “你想吃什么。” “......我不饿,你点吧。” 他没说话,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云桉一腔富贵不能屈的激昂情绪无处可发。她脑瓜子转了转,又说:“我请你吧。” 她以为他的意思是,请他吃点什么就算了。 如果是这样,她觉得可以。毕竟踩脏了人家的鞋子。 然后她偷瞟到纨绔同桌哐哐哐已经点了两百块的东西。 噗——云桉觉得自己中了一箭。 正好他偏头看了她一眼,云桉没来得及收回眼里的后悔。 而他视线里的情绪似笑而非,语气懒洋洋地很像在欺负人,但她却找不到更多的证据: “也行。” “吃完我再考虑你怎么赔我。” 噗噗——云桉想跑路。 故事的最后,冬至日,两个非亲非故的少年少女在操场边上的长椅大快朵颐。云桉本来没什么胃口,无奈纨绔同桌实在点太多。 长椅边,路灯投下温暖光亮,跑道边落叶层层叠叠,风吹过偶有沙沙声响,更显校园安宁岑寂。 云桉挺直腰背,交臂叠在桌上,非常规矩地坐在赫凯对面,看他将食盒一份一份从袋里拿出。 拿到最后是一碗汤圆,那塑料碗有些薄,手一捏,碗身就陷进去一块。要是打开碗盖,这一碗的汤汤水水定会溢出。 甜汤粘腻,沾手上的感觉不会好受。 赫凯拆了张纸巾,覆在碗面,长指扣着碗盖,修长指节缓缓弓起,碗盖沿周缓缓响,汤汁只漫了点,被纸巾尽数吸去。 云桉双手都缩在衣袖里,心里为赫凯拍手叫好。要么说人家是少爷呢,开个塑料碗都那么优雅。 紧接着他将汤圆推过来,没说什么话,只朝她抬了抬眉。 乳白椰奶浮着晶莹西米,那软糯汤圆鼓得快要爆汁。白皮透黑,一定是无比香甜的黑芝麻馅。 云桉敛下目光,推辞:“我不饿,谢谢。” 他也没多说什么,手脚麻利地拆完剩下八九个食盒,很是随性地咬着筷子掰开,“哦,那一会扔了吧。” 云桉震惊:这人也太浪费了吧! 他们这会已经做了几个月同桌,云桉深谙同桌雷厉风行的作风,别看他开盖子很有耐心的样子,他说扔就真的会扔,一句废话都不会再说。 云桉直皱眉,哎呀呀那真是没办法了,作为共和国的三好青年,她不能浪费粮食。 云桉松下绷得笔挺的腰脊,缩缩蹑蹑地拿起勺子。 “谢谢。”她抿唇轻声道。 心情有些窃喜,她很爱甜食。 此外她还吃了一对蜜汁鸡翅,一份巧克力鸡蛋仔,大半份漏奶华。她被理综虐了一晚上,亟需糖分补充。 赫凯呢,厌学少年又逃课去打了一晚上的球,现在正是饿的时候,在吃了两份主食以后,还好奇地从云桉那插了块漏奶华。 云桉心不在焉,自然没有看见她同桌被甜得狂灌水。她一面摄取糖分,一面忐忑地等着赫凯要怎么办。 不是没听过富二代同桌日常穿的鞋子有多贵,舍友之前怎么说来着,赫凯一双鞋比她们的全套护肤品还贵。 云桉懊恼地闭了闭眼。现在就是后悔,十分后悔。地球那么大,踩哪不好怎么偏偏踩他鞋上啊。 她甚至已经在打腹稿,想和富得流油的同桌商量能不能分期赔款。 结!果! 吃饱喝足的某人说保留他追究的权利。原因是这鞋子会涨价,他等后面价格升起来了再找她算账。 啊啊,这东西还能保留追究权利!? 难怪说他是巨商之子,他也太会算了吧。 十七岁的冬至日,云桉透心凉。 不过再后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高三学业繁忙,云桉没几天就忘了,他也没再提。 直到今天她突然又收到短信。 救命,这图片要是晚一步加载出来,她都已经拉黑他了。 云桉为难地看着手机屏幕,纠结了很久:【抱歉,我以为打错了】 那边回得很快:【睡了?】 她确实在睡觉。但人家来为自己鞋子讨说法,云桉也不好躲事。而且今晚她也没有睡意。 所以她又敲下:【还没有】 然后她想下一句该怎么说,是开门见山问他想怎么解决,还是又和他先打个招呼?客气寒暄几句? 云桉头大,她并不擅长和男孩子打交道。 谁知下一秒手机长震,“铃铃铃——” 云桉猝不及防,差点没拿稳手机。对面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完了完了,云桉手忙脚乱。 这手机震得跟依萍她妈拍门似的:“云文佩,你出来!你出来!” 夺命又催魂。 云桉心里一万个不想接。 打电话这种即时通讯,什么缓冲时间都没有了。 天知道大半年过去那鞋子又涨了多少。 不过她还是在电话自动挂断前一秒,硬着头皮划开。 电话里传来细微的键盘敲击声,她极力压平语调,让自己听起来淡定点,“喂?” 那绵密的敲击声骤然停下。 一个短暂的呼吸间隙。 “怎么了?”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似乎有些疑惑。 云桉没反应过来,“什么怎么了?” 说完这几个字,她后知后觉自己声音竟带着淡淡的鼻音。 “哭了?”对面直接问。 云桉脸一热。 哦对,她刚哭完。鼻子还塞着,声音要比平常沉闷一些。 这人听力也太好了吧! 而且,这,哪有人直接问的啊! 云桉赶忙咳嗽两声,否认说:“没有没有,是喝水呛到了。”她当然不会告诉赫凯她真哭了。 对面顿了会,“是吗。” “是呀。”云桉一个人猛点头,还若无其事地把说话尾音往上抬了抬,让自己听起来更有底气。 救命,他快点跳过这个话题,别再问下去了,云桉祈祷。 对面再响起键盘敲击声,却断断续续。 他确实没再追问下去,却拐了个话题:“我以为你被不熟的电话吓哭了。” 云桉又是一滞。 不会吧,他居然真惦记着今天在青浪那事。 云桉有种又被他单独提到走廊边边的感觉。他怎么就和熟不熟的话题杠上了。 她理亏地将头埋进玩偶怀里,“对不起。” “是吗,说说哪对不起我了。” 他居然还在追问,可能真的伤人了?云桉不禁想。 她声音闷闷的,“对不起,我不该说出来的。” 对面突然一声用力的键盘敲击声,云桉感觉听到一声倒吸气。 半晌,男生一贯八风不动的声音又传来,“所以你真觉得和我不熟是吗。” 话语里没什么情绪,一字一句却显得很有耐心。 这什么,这么真诚地发问。 云桉顿住。但她还来不及发酵思绪。她真的不过犹豫了一秒而已,他说: “这种时候,不管熟不熟,你都应该说——” “我和你最熟了。” 什,什么啊。 云桉莫名脸红。怎么会有那么厚脸皮的男生。 虽然赫凯语气总是懒懒的,他的声音却很好听,低劲的磁性轻而易举就能唤醒无数神经电流。 云桉今晚第一次和男生打电话,听来像在她耳边私语,怪不自在的。 她将手机离脸远了些,就听见某人接着说:“毕竟你欠我一双鞋。” 云桉:。 云桉:我知道我知道。 “那鞋子的事你想怎么办呀?要不我帮你去找人洗洗?”云桉也不多废话,直接就问,免得心里老想着这事。 她乖乖女到骨子里,连道歉赔罪都要快快执行。 可对面那位大爷却闲散地给她科普起来,“鞋面的牛头层皮不能碰水,会伤颜色,也会加速老化。洗过的鞋子贬值更厉害。” 云桉心想什么皮? 她又说:“那要不我买一双新的给你?” 对面笑了声,“市面没有在售的。” “那怎么办?”云桉为难,她壮着胆子问价格,“我赔一双给你吧。” “也行,现在基本叫价五千。” 还降价了?云桉喜出望外。虽然五千对于她来说也算天价,但对于一直以为是一万的人来说,还是有赚到的感觉。 “那......” “美金。” “......” “按6的汇率,算三万吧。” 云桉倒吸一口气。 不慌,先稳住。 “真的吗?”她当然不会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要不我把网址发你?”可谁知对面完全有理有据。 “还有,现在的汇率是6.7。” 云桉直接投降,“我能慢慢还你吗。” “不能。”对面直接封死。 云桉没忍住呜咽了声,感觉要完蛋,“那怎么办呀?” 风扇呼啸,掩盖对面男生逗女生的得逞笑声。 对面咳了声,“这个问题确实挺棘手的。在电话一时半会也说不清,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几万块的东西确实不是儿戏。 云桉垂头,无精打采应道:“好。” “那明天早餐说吧。” “早餐?” 云桉没反应过来。 电话那边像是听出她的困惑,语气依旧淡,“你白天忙,我晚上忙。除了早餐,还有别的什么时间能约你出来吗?” 云桉想了想也是,“那我们去哪碰面?” “你们民宿对面好像有间茶楼,就那吧。” 云桉正要张口他不用麻烦,她可以去找他。 一贯主导话题的某人又问,“你几点要忙?” “九点。” “那我们八点?”他问起来,“会不会太早?” “不会不会,八点我可以。”赫凯现在相当于她的债主,云桉当然不会提要求。 “好。”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明天他俩见面。 而该说的都说完,通话也骤然陷入安静。 夜雨将息,零星雨滴砸落窗台小棚,啪嗒作响,几只淋过雨的蝉儿在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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