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说起来吧,人家又是好心,搞得她不上不下的堵在胸口,深吸口气把所有话憋回去。 可人带着气,看什么都有些不高兴。 她进厨房想舀水洗手,只看到浅浅的缸底。 人倒霉嘛,喝凉水都塞牙,世上的坏事接连不断。 她看看缸看看墙,最终选择狠狠地跺脚,心情好受许多,拎着桶往外走。 才走两步,跟来人碰个正着。 梁孟津仿佛被自行车撞了一下,来得及扶着门框都没站稳,揉肩膀说:“怎么急慌慌的?” 许淑宁叹口气道:“没水了。” 宿舍没钱买大缸,因此每天都要安排人挑水,按理这个点不到用不上水的时间。 梁孟津脑子里一过值日表,就知道怎么回事,说:“阳明还没回来吗?” 今天应该是齐晴雨提水,不过回回都是她哥哥包办。 但齐阳明也有自己的活计,偶尔没能那么及时。 一般来讲,大家都不会挑这个理,毕竟集体的事情也多是他跟郭永年的付出。 许淑宁就是知道这个道理,耸耸肩说:“我挑也一样。” 梁孟津正好有时间,立刻道:“一起。” 两个人各自拎着桶朝外,一边瞎聊天,许淑宁道:“你是不是要去县城?” 梁孟津还是那天跟郭永年问过一句,这会说:“想去,不过他们都不去。” 大队长不给开过夜的介绍信,想去的话就得天不亮走,捷径的话是两座半的山。 来回要五个山头,没什么大事谁也不想去,梁孟津就是突如其来的念头而已,心知不大可能的,失落之色一闪而过。 许淑宁听说县城比公社好买东西,尤其是吃的。 她手里难得还有三斤的细粮票,那是日日夜夜都馋咽口水,心想哪怕是能买一个白面馒头都行。 因此她道:“你要是想找伴,可以问问西瓜皮。” 西瓜皮?梁孟津惊讶道:“一个孩子?” 好像他比人家大多少似的,许淑宁好笑道:“从大队到县城的路,他起码走过几十次。” 梁孟津更加诧异道:“他一个人啊?” 这胆子也太大了,多危险啊。 队里的孩子虽说都是放养,也没有这样的,许淑宁嘴角抽抽道:“他是像猴子,不是真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梁孟津想想也是,尴尬道:“不过他们去县城做什么?” 队员们一年到头拿不了几张票,进城后根本什么都买不了,更何况山里人家对外界没有那么勇敢,即使去公社也是个不小的挑战。 许淑宁也一直这么以为,但那天正好撞见几个孩子在采药,解释说:“现在是农闲,他们会采点药去卖。” 这事不太光明正大的,因为约等于撬公家墙角,不过来来回回地忙活就几毛钱,队里睁只眼闭只眼,权当给孩子们买颗糖吃。 哪怕梁孟津这样平常守规矩的人,也不得不说:“挺好的。” 又道:“那我可以跟他们搭个伙。” 许淑宁其实也想去,就是看看自己不争气的脚说:“你还是再犹豫一下。” 她寻思他未必有这个体力。 梁孟津不免踌躇起来,他主要是怕到时候拖西瓜皮的后腿,传出去也不好听。 他挠挠脸道:“那我再看看。” 许淑宁多看他一眼说:“进步挺大的。” 不像一开始,犟嘴非要上。 她虽然夸得不直接,梁孟津还是听懂了,说:“这儿是集体。” 他个人的意愿事小。 这年头,没什么比集体更要紧,有的“牺牲”确实是必要的。 许淑宁想想说:“加油,回头咱们肯定能自己去。” 咱们?梁孟津细细打量她说:“感觉你又瘦了。” 满大街谁不是瘦巴巴的,许淑宁捏捏自己的手腕说:“还行。” 又悄悄道:“我早上吃了两个鸡蛋呢。” 一口气吃俩,平常就梁孟津干得出来,他道:“你生日吗?” 真是个好问题,许淑宁垮着脸道:“没拿稳,摔了一下。” 那她肯定得吃掉才行,不然苍蝇都得来叮两口。 梁孟津看她的表情变来变去的,把桶丢进井里晃来晃去说:“那水得提稳了。” 许淑宁倒是想,结果回宿舍的时候还是剩一半,她做了件杯水车薪的事情,加上梁孟津的也是半斤八两。 两个人面面相觑,长叹口气,看上去心情却不赖。 梁孟津无奈道:“看来还要几趟。” 正说着话,齐家兄妹从外头进来。 齐阳明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赶快说:“没水是吧?等我一会。” 他手脚多利落,挑着担还算能健步如飞,三两下把缸填得满满。 齐晴雨自认没有这本事,还是说:“其实我也能行的。” 行什么行,齐阳明敲她脑门说:“那大家都渴死算了。” 这话本来不是针对谁,但许淑宁觉得自己还是被戳了一下,谁叫她前几天还真是挑得不够大家喝的。 梁孟津也不例外,盯着脚尖看。 至此,齐阳明才觉得不对劲,赶紧说:“我劈柴去。” 齐晴雨在后面捅哥哥的腰眼子,跟着往外走,等确定别人听不见才没好气道:“你会不会讲话。” 齐阳明又不是有意的,讪讪道:“不小心嘛。” 那也怪伤人的,搞得齐晴雨都有些愧疚起来,她道:“淑宁很努力的。” 齐阳明奇怪看妹妹一眼说:“你们什么时候要好了?” 谁要好了,齐晴雨反正跟许淑宁还是说不上几句话。 她觉得现在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挺好的,也不至于故意诋毁谁,哼一声道:“人家就是没做错什么。” 齐阳明拍拍妹妹的脑袋说:“不错,长大了。” 他看着老怀安慰啊。 齐晴雨粗鲁地拨开哥哥的手哀嚎道:“我的头发!” 她昨天刚洗过,现在还漂漂亮亮的,还带着一点肥皂的香味。 齐阳明来劲了,把她的头发当稻草搓来搓去说:“一边去。” 齐晴雨简直是气急败坏,踹哥哥一脚才走。 她随意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回屋找梳子,一时想不起来早上究竟放在哪,翻箱倒柜的。 许淑宁本来在擦草席,听见声回头看一眼,想想还是说:“东西不见了吗?” 齐晴雨脾气躁,啧一声说:“我找不到梳子。” 语气里全是不耐烦。 说真的,她这么聊天真是叫人没兴致。 许淑宁索性不应,干完活出去把水一泼,甩甩手上工去。 屋里,齐晴雨已经趴在床底看。 她遍寻不得,扯着嗓子喊道:“哥!你看到我梳子了吗?” 齐阳明抽空大声道:“在我床上。” 明明是个寸头,就那么一点发茬而已,还用什么梳子。 齐晴雨嘀嘀咕咕的,往男生那屋走。 虽说男女有别,但男生宿舍本身也是餐厅,因此大家进出上不顾忌,就是拉帘子的时候需要喊一下。 齐晴雨有时候就没那么谨慎,下意识觉得大中午的没有人。 因此她拉开帘子看到郭永年躺着,彻底吓一跳说:“你怎么在呢?” 郭永年平常可是个劳模,压根没有什么上下工的概念,这种青天白日在被窝里的情况可少见。 此刻他有气无力道:“嗯。” 嗯什么嗯,齐晴雨一下子听出不对劲来,凑过去说:“你没事吧?” 郭永年连眼睛都没睁开就说:“没事。” 尾音低得人听不清,齐晴雨无奈道:“你等会,我叫我哥来。” 她想找,齐阳明却恰好不在,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齐晴雨没办法,只好返回说:“我摸你的额头看看。” 虽然是很正经的事,但十五岁的女孩子总有点不好意思,犹犹豫豫地伸出手。 郭永年已经连应的力气都没有,全是含糊不清的鼻音,大个子缩成一团。 齐晴雨的手蜻蜓点水的飞过,喃喃道:“不烫啊,难道是中暑?” 她不至于那么没常识,赶紧倒水拧毛巾,偏偏越急越出错,水盆哐啷砸地上。 正手忙脚乱的时候,许淑宁发现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齐晴雨抓住稻草一样说:“郭永年好像中暑了。” 好像?许淑宁平常受人家帮助良多,自然紧张起来。 她毕竟不是大夫,看郭永年的脸色说:“我还是去叫八叔来。” 八叔是队里的赤脚大夫,一般的病都能治。 但他自己的身体是有点毛病的,那就是一条腿不大好,老爷子走路一瘸一拐的。 许淑宁帮他背着药箱,急得肚子里所有的火都烧起来,还不好意思催。 但另一边,齐晴雨已经是憋不住,都想给郭永年磕两个头,苦巴巴说:“哥,你撑着点。” 又给他扇风道:“我亲哥都没这么伺候过呢。” 微风徐徐,郭永年好像找回一点精气神来,心想那自己挺有福气的。
第14章 大家 觉得自己很有福气的郭永年,实则是倒霉了。 赤脚大夫八叔过来连脉都不用把,掀开他的眼皮就断定是中暑无疑,给抓了副一看就很苦的消暑药。 齐晴雨凑过去闻闻,连连后退说:“不能说臭,但也不能说香。” 许淑宁没怎么嗅出来,只说:“那我熬药,你看着点。” 又左右看说:“真奇怪,人都跑哪里去了。” 天气渐热,大家最近都是下午四点那阵才去上工,中午的时间就很长,能做的事情很多。 但再怎么忙,按理不该半天不见人才对。 最觉得奇怪的是齐晴雨,嘟嘟囔囔着哥哥怎么没跟自己说一声,只能在他的枕头上捶两下说:“回来他就知道。” 骨肉至亲啊,许淑宁不插话,进厨房把灶上烧着的水先挪开,抽出两根柴火来,让火势小下去,这才拉过凳子坐下来盯着灶膛看。 大夏天的,烧得人连耳根子都是红的。 屋里的齐晴雨也差不多,她是扇扇子给累的。 因为男生们住的这间屋子本来就有点晒,哪怕门窗都开着也没什么风,她想让空气动起来,一手一把蒲扇。 效果嘛,大概是有一点的,好歹郭永年能张嘴道:“我没事。” 男人,好像承认自己不舒服能出点什么事似的。 齐晴雨此刻才觉得陈传文那种爱偷奸耍滑的脾气有一点好处,说:“行,那你喊大点声我就信。” 郭永年要是有力气,不至于这样子,他脑瓜子嗡嗡响,太阳穴突突跳,还有那么点恶心想吐,五官皱成团,发出不知如何形容的叹息。 齐晴雨知道他是紧张工分,努力安慰道:“淑宁去熬药了,八叔说喝完明天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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