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深深受母亲的影响,棠溪聿和母亲一样,做慈善事最重视教育,因为他重视,才有了那次,靳女士亲自去孤儿院,带柏樱回来。 孤儿院长大的柏樱,成绩一直是最优秀的,却从没获得过圣尼克的学习和生活资助。靳女士匆忙把她带回来,安顿好之后马上找到葛峰,问起为什么前几年没有资助柏樱的原因。葛峰倒是老实,满口应承下来都是自己的错,挑选被资助孤儿是他的工作,却偏偏漏掉了柏樱,这件事的确出了纰漏,他承认是自己工作失误。 “圣尼克基金会”成立于棠溪聿出生那一年,会长廖毕生是棠溪聿信任的经理人之一,也是基金会中唯一有资格正式与他对话的人。靳女士是廖毕生手下众多职员之一,负责基金会内最重要的、给未成年孩子们的资助事宜。 从一位有母亲并且一直受母亲照料的孩子,到失去母亲,在一夕之间逼迫自己成长为独立的大人,棠溪聿在几个月时间里依然无法适应,时常梦中惊醒,他需要心理医生帮助,亦需要更多时间,慢慢调整失去至亲之人之后的生活。 星城小有名气的钢琴家陈微与和棠溪聿同岁,因为同样喜欢钢琴演奏,他们成为了好友。 能结识棠溪聿,陈微与总觉得自己是用上了十二万分的幸运,十分重视他这个朋友,这一天再次主动打来电话。 “阿聿,新开了一家粤菜餐厅,我试过了很不错,你一定会喜欢,然后来我工作室,我给你弹新练习的曲子听,好不好?” “或者,我去你家,给你弹琴,你有兴趣了,我们才出去吃饭?” 陈微与温柔又有耐心,但棠溪聿顾不上这类可有可无的娱乐项目,他的声音在电话里依旧清淡又礼貌周全,“抱歉微与,我病了三个月,一直没上课,今天要开始上课了。” 夏日的风和煦温暖,炎热酷暑进不到他的房间。 好久不上课,在小书房上了一个多小时课,棠溪聿觉得有些坐不住,因为身体虚弱,他出了好多冷汗,并开始阵阵头晕,想来久病的身体还不适应长久的专注学习,没办法,只得提前结束了课程。 家里有专门照顾他的男护士,两个人一块儿来搀扶棠溪聿去休息。 抬眸看了他们一眼,他低低的声音里满是颓唐,“我没事,可以自己走。” 很慢很慢走出书房,张舒凝走过来拉住他的手,扶他坐在沙发里,亲自端了水来给他。 看他浅浅抿了一口水,神色样貌并没有什么痛苦,张舒凝用热毛巾给他轻轻擦拭手指,一边轻声问他,“课上的还顺利么?” 另外一只手,被身边男护士很有眼色的捧起,也细细擦拭着。 微微垂眸的棠溪聿坐的很端正,但他的手丝毫没有力气,随意耷拉着任人摆弄,骨感纤细的一双手,指尖有淡淡的青紫色,没有一点属于这个年纪男人的活力。 “小姨,我忘记了好多,还总不自觉用眼睛去分辨每一个字。”摇摇头,他自嘲的笑了。 轻轻把他手放下,张舒凝更仔细的查看他脸色,出言安慰,“毕竟几个月没学了,别心急,更不要累到了。” “嗯,好。” “也许还有几十年,也可能学了也用不到呢。”张舒凝和去世的姐姐一样相信棠溪聿,认为他有足够的承受能力处理任何事,所以,她很少安慰外甥,可看他如此明显的情绪低落,才谨慎的劝了几句。 微微侧头没再说话,不知道棠溪聿在想什么,没人敢无缘无故打扰他。 小时候只不过是近视,谁也想不到,十几岁时他竟然因为一些几乎被忽略的小状况,诊断出患了世界公认治不好的眼病,据说是早晚会失明,究竟何时,医生们也无法断定。 十几年间,做了无数心理准备,也做了更多现实工作,棠溪聿自己早已认命。 风吹过书房,他刚刚上课用过的那本书因为太过厚实而纹丝未动,原来是一本盲文书。
第4章 棠溪聿有两位堂姐,两位堂妹,其中棠溪沐可才19岁,打扮得精致可爱,是宛如芭比娃娃般的千金小姐。 “哥,我想坐你新买的游艇,我们去看极光好不好?”来到棠溪聿家里,沐可一直缠着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位温柔俊美的堂哥。 “沐可,不行,你要好好上学。”他不心疼游艇,但不能放任她玩闹,毕竟做哥哥是有责任在的。 “才几天,没关系的。” “乖,等你放假,哥哥再陪你玩。” 沐可是棠溪政最小的女儿,她窝在棠溪聿怀里,熟练的撒娇。面对鬼精灵的小堂妹,棠溪聿自然是尽全力宠她,但他现在真的没有时间陪她玩。 几个老同学,屡次问他“身体好些了吧?”约他出去走走,一块儿做运动,打打球、晒晒太阳,也被棠溪聿给婉拒。 也许是担心他一个人寂寞,棠溪沐歆竟主动约他,“阿聿,泉城的慈善拍卖活动,有不错的画,还有明星来表演,都是帅哥美女,你陪我去吧。” “沐歆姐,我最近比较忙,抱歉。” 棠溪聿跟沐歆年纪相近,关系一直不错,可叔叔提出要他娶沐歆,使得他一想到她便浑身不自在,再不肯与她单独相处。 做为一名巨大财富的掌控者,他清楚自己为什么总是处在拒绝别人的位置,学会拒绝,正是他从小到大必修课之一。 由于身体原因,棠溪聿常常睡的不好,很容易半夜醒来。 母亲去世后,他无法入眠的情况有加重趋势,白天常常需要睡一会儿,来补足亏损严重的体力和精神。张舒凝做为他生活起居团队的管理者,她不允许有人范低级错误。诺大的家里,几十位工作人员各司其职,没人敢发出声音,很怕会惊扰了身体病弱的主人,进而失去待遇优厚的工作。 逐渐恢复社交,棠溪聿开始跟朋友去观看芭蕾、乐器等艺术表演,偶尔看赛马、画展或是游玩各地的美景,其中慈善活动是他参与最多的,而保养身体、定期做健康检查更是融入了他生活的日常。 失去母亲,适应一个人生活,棠溪聿用了三年。 三年过去了,柏樱以最优成绩升入了星城学校高中部。第一学期结束,在学霸云集的名校里,她的成绩依旧是第一,女孩子付出了多少努力没人清楚,被大家记住的,是她拿到奖学金时甜甜的笑脸。 奖学金是给孩子们锦上添花的奖励,目的是使他们更加积极的学习,却是柏樱拥有的人生第一笔钱,对她来说已经是巨款,令她觉得,自己更加努力学习的话,以后一定可以有不错的工作养活自己,不再需要依靠任何人。 “读高中半年,因为你成绩优秀,可以看到先生了,开心么?”新年的时候和柏樱见面,靳女士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开心,先生是神一样的存在,他是最善良的人。” “是啊。”得到柏樱崇拜而肯定的回答,靳女士满意的点点头。 数年前开始,张舒雅女士因为重视教育,在每年过年前,会亲自和自己资助的学习成绩优异的孩子们共进晚餐。这个活动因为她去世而停止,如今棠溪聿也想效仿母亲,和孩子们吃饭交流一下。 能够被选中的孩子,都是优秀且懂事的,有一些孩子,甚至在毕业后,有为先生工作的机会。柏樱听说这些,心里特别期待,谁不想参拜自己仰慕的神呢? 从知道要跟先生见面开始,那么擅长学习的柏樱,每天不断的分神,一个多月后,终于如愿,再次来到了先生的家,那个大的像宫殿一样,做梦也梦不到的庞大豪华、灯火通明的家。 走过宽敞的走廊,一幅幅名画被挂在墙上,远远望去,另一侧玻璃墙旁,造型如天鹅般巨大的吊灯下,白色的大钢琴泛着珍珠般的光芒,这个家真的太大,令人只能仰视。 受张舒凝指示,靳女士已经事先嘱咐了学生们,先生身体不适,受不得惊吓,最最重要就是,绝对不可以发出大的声音。 学生们纷纷回应“知道了,”“是,”也有的说,“放心吧,先生年纪大了,我们一定乖一些,不会发出声音惊扰。” 靳女士没有反驳和解释,外界其他人对先生的认知,无论对错,都不需要下属员工解释,这是员工守则之一。 做任何事,棠溪聿从不暴露身份,更不可能去露脸,从出生开始,棠溪家族绝不透漏他的信息,从胎儿期开始被保护,即使到了成年后,为了安全起见,他的形象也从未暴露过给普通人。 站在角落里,柏樱也不说话,她听过先生的声音,知道他并不是老人家,是年轻又干净的声音,是大哥哥。 她本就白净,还隐隐透着一点营养不良的苍白皮肤,今晚,在仿佛一个巨大水晶球般的巨型吊灯照耀下,白的接近透明。来“宫殿”之前三天,她每天反复清理自己的脸、手、头发、身体,她不敢把自己打扮的性感、可爱,只求能有一个乖巧、清纯的印象,她想让先生看到干干净净的自己。 穿了保持比较新的校服,坐在大圆桌旁,她不敢四下打量,以为很快会看到先生。结果,等了很久,其他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柏樱的肚子饿的咕噜噜直叫,终于来了一位穿着米白色工作制服的中年男人,说先生病着,不能下楼,你们吃吧。 听到这句话,柏樱虽然面上只是微微抬了一下头,其实,心里已经雷声隆隆,仿佛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大圆桌被丰盛菜色摆满,柏樱并没什么外出吃饭的经历,但她觉得,眼前的一桌美食一定是比外面餐馆更加精致鲜美。很多穿着蓝上衣、围着雪白围裙,看起来像是专门在厨房工作的人为他们上菜、服务,十分礼貌且友好,即便学生们都是被资助的贫穷或孤儿身份,也没有被怠慢。 十个孩子,是分年纪再按照成绩被选来这边一块儿吃饭的,其中柏樱的成绩最稳定,向来是第一名。 因为先生临时“失约”,靳女士料定他们会有些失望,为了活跃气氛她给学生们抛出了一个问题,“你们以后都打算学什么专业啊?” 学霸们聚餐,面对这个话题果然兴致极高,大家各说各的,轮到柏樱,靳女士满眼期待的看着她,女孩子小声但十分清晰的说,“我要学医。” “好孩子,有志向。” 并不在乎靳女士的夸奖,但柏樱不再说话,而是更加乖巧的回复给她温柔害羞的笑脸。 她想了很久很久,年纪尚小的自己,有什么办法可以真的摆脱曾经的恐惧呢?不愿意回去,她亦再不想收到来自孤儿院的信了。自己的力量还不足,那么她需要一个强大的人庇护自己,先生是唯一她知道的强大的人。 满桌的美食没什么可以吸引她,柏樱尽可能地低头,她不想让任何一个人注意到她,借着上厕所的机会,凭借精准记忆力,她悄悄向楼上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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