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单独跟主任聊聊棠溪聿的病情,这男人好似预知了她的心思,细长的手指摸到她裙子,死死勾住她裙角,死活不撒手。 没办法,柏樱只能在老公面前问医生,“主任,阿聿,他怎么会这样?” 大主任明白她指的是浮肿的小腿,推了推眼睛,慢条斯理开始解释。 “先生是肺动脉高压又发作了,这个病不能不当回事儿,不可以让先生受累,更不能气他。先生贫血很严重,体质又比较弱,是不是有什么事让他生气了?或者发生了让他比较忧愁的事情?总之,情绪对身体健康的确是有一定影响的。” 大主任讲话斯文节奏也慢,其实句句是关乎棠溪聿健康的嘱咐,柏樱听着听着,竟默默留下眼泪来,她自责道,“是我不好,都是因为我。” 棠溪聿冰凉的手指摸到了她的手腕,他握住她的手腕,不紧不慢居然开起了玩笑,“不是你的锅,不要自己主动去背啊。” 大家离开后,柏樱守在他病床边,不开心的噘嘴问棠溪聿,“阿聿,医生说你还能看到一点的,你可以看到我么?” “唉,”棠溪聿轻轻叹气,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说看不到,你们一个个都来问我,还用机器帮我检查,说我可以看到光。可是,我真的一点也看不到……不过,也无所谓啦。” 之前他勉强可以分清早晨和夜晚,可今天,几乎一天过去了,他眼睛剩下的那一点可怜的光感,仍然没有恢复,也许再也看不到了吧。 听说棠溪政要来医院探望棠溪聿,没等柏樱别扭张口,棠溪聿看不到,却完全了解她的心思,开口要她回避,“小樱,我和叔叔可能会说很多话,你难免会无聊,去我隔壁休息一会儿吧,一直为我担心,老婆辛苦了。” “好,我真的有些累了,去睡一会儿,等我回来我们一块儿吃晚餐。”她大着肚子,是棠溪家族里最娇贵重要的人,立刻由保镖助理陪伴,离开棠溪聿的病房。 棠溪政的确是关心侄子,但他儿子也在医院,一次可以看望两位小辈,也算合理利用了行程。 “你不要搭理那些山猫野兽,我替你去法庭,正好看看是什么妖物在作怪。”侄子和儿子生病已经是家常便饭,棠溪政不觉得惊讶,但侄媳妇怀孕了还要打的官司,是真的勾起了他所有的注意力,有意为小辈们出头。 半卧在床的棠溪聿朝着叔叔的方向摇头,他勉强说道,“已经查清楚了,叔叔不必费心。” “快当爸爸了,你一定好好保重身子。”棠溪政关切的看着他失焦的双眼,怜惜之情由心底升起,又想到了病情更加严重的儿子,心情复杂,“阿岚也是,身子不好,自己也不知道保养,还……” 垂眸想了想,关于棠溪岚,棠溪聿觉得有些话必须要对叔叔说,“阿岚病得很重,我的医生也帮不了他,另外再想想办法吧。”这一尊大佛搬走的话最好,但现在他已经不打算放过他了。 “没有办法,阿岚血型特殊,很难遇到适合的供体,他的病只能维持,拖一天算一天吧。”终究是自己的儿子,棠溪政也希望棠溪岚可以平安顺遂度过一生。
第46章 撑到棠溪政离开病房, 柏樱一进去病房,便听到棠溪聿在低低的咳,他的咳嗽不会撕心裂肺那般激烈, 但随着她渐渐走近的脚步,隐忍的咳嗽时断时续,勉强喘息,可见咳嗽的这个人呼吸十分艰难。 她走到病床前,正看到护工半抱着棠溪聿, 给他轻轻拍背。 穿浅蓝色家居服的棠溪聿手里抓着一条月白色手绢, 那是柏樱给放在枕边的。他下意识捂住嘴巴咳, 深红的血,已经顺着他腕骨突出的手腕流了下来, 也渗透了手绢。在棠溪聿比手绢更白的脸色映衬下, 仿佛雪里红梅,画面很刺目。 “快去请医生来。” 一看到棠溪聿吐血,柏樱已经忘记自己也是医生, 她快步走过去,想扶他坐稳, 也想给他擦嘴,还想问问他,胸口疼得厉害么? 千言万语,却只是叫了一句他的名字,柏樱眼泪流了下来,扶住他的胳膊, 避开起搏器的位置, 给他揉胸口。 “……樱……我,没事……咳咳咳, 咳咳……”无力靠在床头,棠溪聿知道自己吐血,外加上止不住的咳,但他看不见血弄得到处都是,苍白瘦削的身子仿佛破碎的玉器,柏樱不知道该先抱住他哪里。 手掌下,棠溪聿虽然肩膀、胸膛宽阔,但皮肉单薄,触手尽是骨感。顾不上星星点点的红梅,柏樱抱住棠溪聿,难受的哭了出来,“阿聿,你不要再去法庭旁听,你生病了,再生气的话,对你身体很不好。我不介意输或是赢,我只在乎你的健康。” 喉咙腥甜,闻到了血的味道,手指也摸到了黏腻的液体,看不到自己吐了多少血,但棠溪聿猜想一定是吓到了老婆。 他轻轻摸索到她圆圆的孕肚,小心环抱她,抬头目光迷茫的鼓励道,“小樱不怕,勇敢站出来,老公支持你。我身体不好,但也很愿意陪你面对那些伤害你的人,你没做错任何事,不必害怕。” 身体病弱,棠溪聿的意志力并不弱,对于庭审,他无意回避。 刚才和棠溪政聊天,还正式请教了一件事。原来棠溪政有位很好很好的至交好友,是有一些特殊渠道和能力的人。棠溪聿请叔叔帮忙,如果公开审判万一失败,他打算请叔叔的至交帮忙,要李琦的一条命。 对于侄子终于肯自私一次,为了自己家人报仇的举动,棠溪政非常支持。他说难道我们家,还能被一个□□犯给欺负了? 棠溪政当场表态,告诉棠溪聿,你不用管了,一切交给我。 星城降了这一年第一场薄雪,看不见雪又没办法去雪地里玩雪的棠溪聿,只是坐在窗前,抱着柏樱,陪她赏雪。 “宝宝越来越大,老婆辛苦了。”他手掌心里,是柔软细腻的皮肤,是渐渐隆起的奇妙的生命,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阿聿,你为孤儿院孩子们做了那么多,才是最辛苦的人,我每天有这么多人照顾,一点也不辛苦。”孕吐停止了,柏樱每天有一大家子人照顾,虽说还要每天打针,但生活已经舒适惬意,除了一步步推进的官司,再无其他任何烦恼。 关于犯罪细节,无论多么不堪和屈辱,这个取证步骤必须要有。 在不公开庭审中,苏珊珊和柏樱,分别回答了律师,关于她们分别自十一岁和十岁起,被李琦□□的细节。证词中作案手段和种种细节有异曲同工之妙,虽然暂时开启了痛苦的回忆,但铁一般的事实证明,这场官司小姑娘们赢定了。 因为非公开庭审,棠溪聿没有去听,但他一直坐在车子里,在法庭外等柏樱。 杜瀚的女朋友做自媒体,还有他和棠溪聿的经理人中,其中很擅长宣传的人才碰头了几次,经过精心策划、安排,好像是不经意之间,舆论风向迅速开始转变。 大众的关注点转向了被猥亵、被迫害儿童和少年,关注女性群体被过分封建思想固化。 柏樱由一名孤儿院走出来的孩子,因为勤奋好学,以一路领先全优的成绩成为一名医生,她是用勤奋、勇敢、自立来改变命运的。 纷纷扰扰备受关注,曾经带有桃色争议的故事,走向了一个偏爱女性、崇尚学习、独立、积极进取的价值方向。 案子拖了很久,从早秋至隆冬,终于正义一方完全占了上风。 在诸多事实面前,孤儿院的丑闻,终于浮出水面,即将要有一个结论。 取证等环节要一步一步走法律程序,复杂而有规律。 耗时长久的官司,意外的把神秘低调的棠溪家族推到了众人瞩目的位置。不仅仅棠溪聿深深爱柏樱的情感藏不住了,连他从小到大,都在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基金会做好事,也完全曝光,大慈善家的身份逐渐浮出水面。 熟悉棠溪聿的朋友、同学都知道,他身体不好,总是在生病,但不知道他居然已经失明了,也不知道还有他快要当爸爸的好消息。于是,他的很多老朋友、和资助多年的孩子们纷纷来看望,弄得棠溪聿非常不好意思,觉得占用了社会资源,浪费了别人的时间。 进入冬天,柏樱六个多月的肚子已经不小了,因为张舒凝每天在身边提醒,她行动不得不格外小心。为了让准爸爸安心,柏樱洗澡、更衣、上下车、做简单的瑜伽动作时都有人在身边陪伴,她不会任性做任何事,十分乖巧。 接近年末,事务繁多,棠溪聿得不到长时间休息,他每次出去回来,会先问问:夫人在做什么,她今天好么?医生来过了吧? 回房抱着老婆,细细听她呼吸心跳的声音,温柔抚摸她越来越大的孕肚,只要她和宝宝好好的,棠溪聿也会跟着安心。 他会孩子气的扶柏樱半卧在软榻上,他自己则弓着腰,小心趴在老婆肚子旁边,倾听孩子的动静。宝宝只要听到棠溪聿温柔的声音,像是听得懂一般,都会动一动给他摸到。 两夫妻十分开心于小生命的回馈,次次都觉得兴奋又开心。 张舒凝一如往常,面冷心善,对柏樱的照顾细致入微,每天亲自查看和挑选食材,甚至房间和衣物、鞋子等小细节也要日日关照到位。 靳女士则像母亲一样,经常主动跟柏樱联络,细致关心她所有情绪,还会主动约见,来家里看望她。 棠溪聿知道此事后,赠送了礼物,有一日他也在家中,还亲自对靳女士表达了感谢。 在棠溪聿全心投入老婆的官司中时,被忽略的棠溪岚如鱼得水,他和小情人的恩爱情景却不再,而是翻脸把人家囚禁在他自己的病房里。 等到棠溪聿赶到医院的时候,小情人已经失去意识两天了,棠溪岚厚颜无耻,觉得自己铁定了有救,还得意洋洋的看向被助理扶着走进来的棠溪聿。 穿深灰色正统套装的棠溪聿脸色很不好,罗助理扶他一步步走进来,直到了那个昏迷不醒的男孩床边,罗助理低声提醒后,棠溪聿不理棠溪岚,自顾自的弯腰去摸索。 棠溪聿的手拂过床上人的头,氧气面罩,胸口的心电监护,摸到了男孩一动不动的胳膊…… “阿聿,他的好,你也看不到,摸他做什么啊?你喜欢摸,等我的病好了,给你摸摸刀口,听说换肾的刀口有半米那么长。”放荡不羁的笑声不大,但听得出棠溪岚心情十分不错,沉默了一下,他拉着护工的手,挣扎坐起来又说道,“你别把他摸坏了,毕竟,这可是我千辛万苦寻来的肾,是我的命啊。” “只是肾么?他的肺你不喜欢?”青白修长的手指从昏迷不醒的人身上拿开,棠溪聿直起腰,接过罗助理递在手里的湿巾仔细擦手。朝棠溪岚的方向挑了一下眉,棠溪聿冷冷说道,“我还活着,你再没机会装神弄鬼。”一招手,进来好几位保镖和医生模样的人,七手八脚开始解开病床上毫无知觉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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