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他无论独处或是有人陪伴都还算自在,因为视力问题,棠溪聿越来越不愿意出门,即使春节期间,也没参加任何聚会,都是别人来找他。 虽然日日看到他,但先生眼睛究竟是什么病?他还能看到多少?柏樱并不知道。对这位给她小时候带去温暖的圣诞老人,如今神仙一样高高在上的人物,她甚至不敢去试探,藏起自己的目的,一直带有完全崇敬的心情为他服务。 棠溪聿不出门,来“宫殿”找他的人自然增多,所有重要事务,他的经理人们会来家中跟他请示决策,全部是说完了工作便告辞,不纠结于虚礼,不会过多打扰他休息。 外面天气寒冷,家中学习的柏樱基本都是穿短袖,她看了半天书,去厨房刚好看到阿姨炖好了补汤,于是自告奋勇给先生端过去。 可是,他在哪? 端着金色托盘,捧着金边的小小汤碗,柏樱站在二楼楼梯口四下寻找,终于书房门口看到了保镖大哥的身影。 保镖们跟柏樱早已熟捻,一个手势便帮她开门,柏樱点点头表示感谢,轻轻走了进去。 书房左侧套间为中式书房,重重纱帐后,光线并不是先生平时看书的灯光亮度,柔和了许多。柏樱走近了看到,雕花书案旁,棠溪聿半躺半卧在宽大的床榻上,书放在枕边,手里抱着一个Pad,眼镜都没摘便睡着了。 家中所有空间一样的恒温,非常温暖,但柏樱知道他畏寒身体又弱,仍是小心放下托盘,去拿早已备好在床榻上的薄毯,预备悄悄给他盖上。 “先生,先生,”太过在意他天生不健康的心脏,她担心自己的举动会将他惊醒,瞬息之间心中千回百转,还是恋恋不舍叫醒了他,“阿聿,”藏在心底从不敢叫出的名字,也只有在他睡觉的时候敢尝试开口吧。 的确,柏樱的手轻轻拂过他肩头,棠溪聿已经醒了,听到熟悉的声音轻轻叫自己,他喉头滚动,低哑的应了她,“嗯,” “您看书累了?睡着了。”见他醒了,柏樱忙恢复了敬语,用薄毯盖在他肩头细声细气的解释,生怕吓到了心神脆弱的男人。 “嗯,是有些累。”他手动了动,发觉自己还抱着助视器,轻轻叹了口气,跟柏樱随口抱怨,“用这个东西好麻烦,太亮了觉得刺眼,暗一些又看的吃力,不好用。” 接过他推开的平板电脑,柏樱才看清这不是一台普通电子产品,是视力不好的人用来帮助阅读的电子助视器。这台长得好像平板电脑的东西,是通过扫描文字,在屏幕上放大几十倍的方式,来帮助视力障碍者阅读文字。一定是抱着它辅助读书,先生看的久了太累,闭目休息的时候睡着了。 白天视力比较好的情况,棠溪聿是可以自理的,但视力持续下降,他戴了眼镜看东西也越来越吃力。医生说明了因为他近视度数加深,视力肯定是更加的差,尤其看书上比较小的文字格外费劲,劝他减少阅读或是干脆不阅读,令他非常不高兴。 “一直盯着电脑的确好累啊,我看久了眼睛会觉得酸酸的很疼,不能再看啦。您的书可以交给我,我帮您读,好不好?” 听她讲话他便不自觉的点头,把书递了过去,柏樱不敢怠慢,顺着书签的指引,立刻开始帮他读那本散文。读书期间,她偷偷的看他,发现先生侧身躺在榻上,目光专注,一直盯着她看。 她不知道他还可以看到多少,自己在他目光中是什么样子呢?但他的盲文课,每周两次一直坚持在上。 他学盲文的原因,她终于在医学书里找到了。 所有书籍对于棠溪聿的眼病,是一个统一的结论:无法治疗。 得知他的病治不好后,柏樱甚至犹豫过,自己还要不要去学医?学医的最终目的,从来不是把病治好,思来想去,即使先生的病无法治愈,他仍是需要帮助的,而她想要做那个有资格一直在身边的人,哪怕只是医生的身份。 由于不断的专研医术,柏樱还知道,棠溪聿的眼睛有很大可能会并发白内障,不过,他的情况不太适合手术,遭罪又没有效果。清楚知道他的视野会越来越小,生活会离不开人照顾,甚至多年后,有完全失明的可能,她便非常难受,不愿意那么好的人遭受如此磨难。
第12章 即便身体病弱,视力还不佳,但棠溪聿接受新的知识和讯息的能力,是柏樱这位学霸也十分佩服的。 她的先生28岁了,居然还在不断的学习,心理学、人力资源和一些洋气高大上的课程,他甚至全部把老师请到家里来,排出课程表系统的学习,有时候甚至学习到深夜。 身体情况好一些后,棠溪聿禁不住几个好友的游说,也有出去一些私人场所,听演唱、看表演,听说还会去看某些人养的奇怪的宠物——大型猛兽。 在他身边久了,偶尔会在来宾的嘴里听到明星、名人的名字,相比跟明星一同吃饭娱乐,棠溪聿居然会愿意去看猛兽,甚至还摸了摸,柏樱才更加觉得新奇。 他们讨论的更多事是柏樱听不懂的,她不敢多问,只有默默关注他的身体情况和视力。 高中还有最后一个学期,柏樱不愿意去学校过多补习功课,更愿意留在家里自己学习,但她必定有需要出门去,例如,给自己买教辅书籍。 晴好的一个午后,她穿了大衣,从“宫殿”走出来很远很远,一路都遇不到什么行人,才坐到了公交车。 车子一路悠哉悠哉直奔另一个区的图书中心,买到了心仪的书,柏樱没顾得上在外面吃一碗面,提着一大摞书,匆匆搭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她也有“家”了,虽然只是寄人篱下,但家中那个人,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柏樱心中明白,她一生也不会遇到比先生更好的人,再也不会。 挨着车窗坐,柏樱看到冬天的星城没有了翠绿和鲜花装点,但依旧热闹,宽敞的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偶尔看到人,也是忙忙碌碌的样子,始终是一座繁忙的城市啊。 回家的路上,她嗓子比早晨起来更加不舒服,柏樱零星开始有些咳嗽,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生的病,难道是来的路上太冷了? 带着越提越重的书,柏樱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感觉比出家门的时候多用了些时间,终于回来了。 进门后她脱了鞋子,低着头转身就要溜进她的保姆间,却不巧被张舒凝听到了她手指缝漏出来的、低低的咳嗽声。 站在了她回房间的必经之路上,张舒凝已经确定她生病了,话里带了质问的意思,“柏樱,你病了?什么时候的事?” 她并不打算隐瞒,毕竟咳嗽瞒不住不是么?“我,今天,我刚才去买书,可能是太冷了,有点感冒。” 一秒未有停留,想是早早已经决定好,张舒凝立刻说道,“感冒会传染的,你不要进来了,去宿舍那边先住几天,我马上让医生去看看你。好好吃药,休息几天,好了再回来。”她说的宿舍就是这栋主楼西边的那栋楼,主要是给各位服务人员住的。 拎着书的手紧了紧,柏樱忙不迭点头称是,她开始向后退,扭头去找自己刚刚脱下的鞋子。 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先生身体弱,他身边的确不应该有带病为他工作、服务的人,张舒凝这样做并不过分,只是一个员工的本分而已。 晚饭时间,棠溪聿没看到柏樱,他虽没说什么,却是把用饭的时间一推再推,只为了等她回来陪他吃饭。 后来他听助理悄悄提起,柏樱好像是回来了,又说的支支吾吾,棠溪聿立刻拿手机出来决定自己去问问,不再依赖别人的信息。 看到是棠溪聿打来的电话,柏樱手机几乎握不稳,急忙接听。 聿:【小樱,你去买书,为什么还不回家?】 樱:【先生,我已经回来了,在宿舍这边呢,您放心吧。】 聿:【放心?你做什么呢?过来陪我吃饭。】 听着他慢悠悠低悦清冷的语气,柏樱不敢骗他:【……我,我感冒了,会传染给您的,您自己吃饭吧,过几天我的病好了,就回去陪您了。】 聿:【病了?那更应该在我身边,】他听得出,柏樱讲话有些鼻音,可能是真的病了。 樱:【我,我吃过饭了,也吃了药,明天,明天再回去吧。】她不想说是张舒凝的命令,毕竟,她也不想把感冒传染给先生。 没人关心他吃没吃饭,聿:【……好。】 放下手机,棠溪聿慢慢站起来,一步步朝门外走去,他夜间眼睛无法视物,只能求助于身边保镖。 “陪我出去,去西边宿舍。”主楼灯火通明,他比较熟悉,可离开这栋楼,没有人帮助,他是到不了柏樱身边的。 结束和先生的通话没几分钟,病中的柏樱因为用药及时,已经迷迷糊糊快睡了。她万万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棠溪聿竟然披着大衣,扶着保镖的胳膊出现在了她房门口。 “先生……” “感冒了就可以偷懒不管我了?”好看的嘴唇撇了撇,要不是眼睛不方便,他可能早就把她抓回去,等不到这个时间。 又一个几分钟后,柏樱被先生紧紧拉住手带回了主楼。 她被他牵住,他又被保镖引领,走路速度慢的近乎龟速,柏樱躲在他身后,一点也没觉得麻烦,只偷偷希望时间久一些,再久一些,永远不要松开手才好。 因为这样,终于她发现,他看不见。 离开没几个小时,她被先生带回了熟悉的房间,而且没人敢再说她一句。 看他坐在床边,不知该做什么,却是没打算离开的样子,柏樱主动握住棠溪聿的手指,柔声哄他,“您还没吃饭呢,您好好吃饭,我才能安心休息啊。” 顺着她的意思想了想,棠溪聿的眼睛也渐渐适应了光线,才点头同意离开。 一个晚上,发生了太多柏樱意想不到的事,棠溪聿应该是吃了晚餐,很快又来到她房里。 “量一下,还发烧么?”他拿着电子体温计慢慢走进来,递给了她,意思她自己量一下。 乖乖给自己量了体温,柏樱才开口解释,“36度7,我没发烧,您别担心。” “医生说你低烧,一定要小心。”他坐到她床边书桌的椅子里,抬起手探身过去,寻到了她的额头轻轻摸了摸,极有耐心的安慰道,“按时打针吃药,多睡觉,要快一点好起来。” 如果不是在打点滴,柏樱也许会马上坐起来扑到他怀里。可现实是,她甚至想象不出,抱住他纤细腰身,把脸蛋埋到他柔软的灰色毛衫里是什么感觉。 她只敢眼巴巴看着他坐在那里,看他在深灰色开衫的衬托下,皮肤甚至比墙壁还要白,一直仰着下巴看了很久的点滴。 “点滴,我看不清,只能你自己看了。”推了推眼镜,棠溪聿有些郁闷,他做不到的事,从不逞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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