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音走廊有脚步声渐近,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时,横空有一双手伸过来扶她。是一双男人的手,底色很白,骨节处微微泛红,中指上还带着一枚简单的白金戒指。 真巧,是他。 她抓着结实的双臂,稳住重心后,却没有立即松开。她能感觉到掌心握处肌肉的力量,看来他并没有放弃健身,其实在戛纳时她就发现了,他的身材还是一如既往的健硕。 他有高挺的鼻梁,深邃的五官,身高接近一米九,在人群中比例超群,让人不禁羡慕人种优势。 优越的外型,优越的出生,现在,还有优越的工作和女友。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是没有的? 就在她要松手的瞬间,他唤了一声。 “洁……” 语气低回又暧昧。 四下无人的洗手间,最适合偷情。 她突然很想玩个游戏。 乔予洁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看着他。却发现他的表情并不好看,甚至有些冷。 “你喝了很多酒。”他说。 这是一句陈述句。 “还好。” 彼时她已脱离了他的支撑,将摇摇欲坠的身体重心压在墙上,双瞳里只残留了三分清醒。 他靠近,保持着克制的距离,“你看起来不太好。” 微卷的发,微蹙的眉,微抿的唇,多么熟悉。 但她最喜欢的,是他的下巴,那里一道很浅的凹纹,cleft chin,也叫做美人沟。 《英国病人》里,情到浓时,男人将女人锁骨间的凹陷取名作“艾玛殊海峡”,经典的西式浪漫。而她曾也给他的下巴取过名字。 想到这里,身上涌起冷意,只剩双颊炽热。感性在叫嚣,理智在喊停。 “I'm fine. ” 扔下这一句,乔予洁抬步,回去她的战场。 一步,两步,三步。很好,他再一次扶住了将将跌倒的她。 想知道一个人男人是否在乎你,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在适当的时候,将自己最柔弱的一面展现出来。 他是一个绅士到骨子里的人,面对醉酒的女人,不可能视若无睹。 “你难受的话,我送你回家。”他扶在她腰上的手很烫,声音却一贯冷静。 乔予洁笑道:“哦,那如果被人看到,我是不是应该大方介绍这是我前男友?” 他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松手,目光更从未离开她。 这个瞬间,这个眼神,她很确信他还对自己余情未了。 一时兴起的试探,是酒精使然,但若要认真,最好打住。 “还有人在等我,Mr. Andersen。” 她称呼了他的姓,要将疏离进行到底。 回到饭桌上的许楷文开始一根接一根的吸烟,整个包厢烟雾缭绕,直到有人表示出反感,他才停止了这种机械的行为。 “刚才我遇到大华影业的老总,他和几个制片在隔壁吃饭。我们和大华一直有合作,怎么说也该过去敬几杯酒。” 说话的人是某德资数字广告公司的大中华区高管。 几分钟时间,人就回来了,隔壁包厢也礼尚往来地派了几个代表回敬。 三个男人后面跟着一个女人。是她。 一桌的男人看见她,都兴致极佳。 “我认识你,Jessica,经常在时装广告上看到。”有人主动和她打招呼。 她微微含首,伸手将头发捋到耳后,早已不见先前的狼狈,一对丹凤眼笑起来很是撩人。 “我还是新人,承蒙厚爱,这杯酒我是一定要喝的,不成敬意。” 她举着一只小杯,里面是白酒。 众人看着她吞酒入喉,一时气氛高涨,有人蠢蠢欲动。 “美女先干了,我们哪好意思不喝呢?” 钟鸣鼎食中,只有一人坐着没有起身,兀自用最糟糕的方式干掉了杯中的红酒。 这杯酒不是敬她的,而是他自己想喝的。 大华的老总也开口了,“Jessica性格特别好,我特别喜欢她。到时她的电影上映了,各位可别忘了去捧场啊!” 乔予洁用同样的笑容看着席上每一个人,也包括他。好像他对她而言,与包厢里的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方才的举动,变得十分可笑。 大华老总搀着她走了,中年男人的肥手就放在她的腰上,是他刚才触碰过的地方。 女演员和投资方老总,很简单的故事,无非是一场钱色交易。 他解开领子,有些闷,也有些恨。 特别嘉宾登过场后,桌上众人聊得热络,其中不乏有关于她的谈论。 “很正,是我喜欢的类型。” “怎么,你也对女明星感兴趣?你从前不是一向对她们嗤之以鼻?” “看了真人,还是很心动的。可惜今天的裙子不够短,衣领不够低,看得不够……” 男人笑,“上网搜一搜,想看的都有。” 许楷文坐立难安。他想离席,更想见她。
第10章 他在车里坐了有多久?四十分钟,一个小时,都不太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必须等到她,否则他会疯掉。 音响中的男声沙哑低回,同一张碟,同样曲目,几年来他已听过很多遍。 留存在里面的,不止是音乐,还有他们的故事。 “Come on skinny love just last the year... (振作点吧我稀薄的爱在最后的日子里) Pour a little salt we were never here...” (我们从未这般沉浸于痛苦的回忆) 《For Emma, Forever Ago》—— Bon Iver 这张碟片,是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们一致最喜欢这一首《skinny love》。 而这是一张写给前女友的专辑。 旋转门有人影憧憧,她穿了一件长外套,脚踝半裸,步履还算稳。 他的手握在方向盘上,理智已经走到了极限,启动车子,开到她身前半米的地方停下。 她并没有理会他,迳自退开了几步,给他让路。 许楷文下车。 看见他,乔予洁将手中的烟盒放回包里,明知故问:“在等我?” “上车,我送你回家。” 他说话的口气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如果我没记错,你今晚喝了酒。” “半杯。” “谁说我要回家了?” “你去哪,我送你。” “我,去哪,你都送吗?” 她说得一字一顿,怕他听不懂。 他绷着脸,下一秒便开始说英文,“As your wish. ” 半个小时后,许楷文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决定。 她挑了一家全城最火爆的Club,一眨眼的功夫,就扎堆进了群魔乱舞的人群中。 忽明忽亮的舞池里,哪里还找得到她的身影? 许楷文脱掉身上的西装,好不容易在吧台找到一处还算清净的位置,点了一杯无酒精的饮料。 夜店有着最真实的众生相,无论是画着浓妆东欧舞者,纹着花臂的年轻DJ,还是舞池中只穿着丁字裤的南美猛男,都在与夜谋生。 他也曾和这个场子里的年轻男女并无分别,厮混于五道口的大小酒吧夜店贪欢逐乐,标榜为自由的享乐主义。而时间翩然,人过了一定年纪,对新鲜与刺激的追求随着岁月叠加而消耗殆尽,然后从突然的一日起,他决定不再将夜晚消耗在这种场地。 Chris倒是常混迹于这一片的夜场,他更是猎艳高手,已经拥有了免费入场并附赠一杯酒精饮料的资格。 人声喧闹,鼓点嘈杂,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让他无法思考。他就不该一时赌气送她来这。 扔下空杯,穿过犬马声色,许楷文终于在洗手间捡到了烂醉如泥的乔予洁,昂贵的高跟鞋被她脱在一旁,脸上的妆早已花得七零八落。 她现在的样子,说是冷艳孤高的封面女郎,有谁会信? 她今天的裙子不算暴露,但肩带总是往下落,她的包和外套都寄存在了外场,许楷文只好先用自己的西装裹住她,然后捡起鞋子扶她走出酒吧。 她整个人软塌在他的怀里,取包时,他只有用一只手拦腰别着她,才能取下她手腕上的手牌。 沿街烂醉的人们身上带着酒味,大麻味,有的在推推搡搡,有的在搂搂抱抱。和他们一样。 半醉半醒间,乔予洁看见了他的侧脸,抬手指了指。 “安德森先生,又是你。” 他不愿见到她买醉,更不喜欢她这样称呼他。如果他可以用某种身份来约束她,用某种方式让她住嘴,他一定会那么做。 但今时今日,他并没有这个权利。 许楷文将她送进副驾,放斜了椅背,好让她能舒服些躺着。 车里瞬间充斥她的味道,酒味,脂粉味,香水味……混杂在一起,足够让他的理智出走。 他没有立即启动车子,因为他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也不知道今晚之后,他是否还能再见到她。 “生气了?” 此刻乔予洁正歪头看着他,扬着嘴角,而西装穿在她身上十分不伦不类,有如上个世纪的Bold Look。他居然还是觉得她漂亮。 “如果你只是想证明我是否还在乎你,大可不必这样。” 他抿唇,表情一贯的严肃,“我在乎你,一直都是,这无关乎我们现在的关系。” 她听过他说德语,说丹麦语,但始终还是说英文的时候最动人。他的发音既没有英式口音,也没有美式卷舌,而是一种北日耳曼语系特有的语调,咬词清晰有力。 乔予洁摇晃着头,语气因为醉酒的缘故,带着点不经意的娇气。 “句子很长,道理很多……还是老样子。” 她眯着一双猫眼,有些斑驳的红唇轻启着,“除了这些,你就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吗?” 许楷文沉默了。 久别重逢,应当说什么开场白好?他不知道,因为他并没有这样的经历。 自青少年时期起,他就和同龄人不一样,十五六岁的男孩早早就陷入爱河,甚至女友都轮换了好几个。而他呢,只是个喜欢听工业摇滚的滑板少年,对爱情一无所知。 朋友们周末都在约会,只剩他落单,别人觉得他孤独怪癖,他却心安理得,也没有急于要散发所谓的荷尔蒙。因为他对爱情抱有理想,觉得一生一次便足够。 他进入了哥本哈根商学院,在大学的第二年遇到了Elena,她比他大三岁,就读于同学院的社会学系。然后他们相爱了,像所有男孩对待初恋一样,他对待这段感情全心全意。他搬到了她在哥本哈根的公寓住,还养了两条小狗。 Master第二年,出于从小对东亚文化的热爱,他决定到北京做一年的交换生。彼时他和Elena已在一起四年,时间和距离无疑是对情侣最大的考验,所以离开之前,他买了一只不算贵的戒指,约定和Elena订婚。 然而就在他搭乘北欧航空降落首都国际机场时,关机十五个小时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72 首页 上一页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