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恒湫垂手站在车侧,沉默良久后,只沙哑着声音开口说了一句。 他说“她活着,我也不一定能活,但她死了,我一定会死。” 沈煜辞知道时恒湫没有骗他。 他是精神科的医生,见过很多抑郁自残,甚至是走不出来自.杀的病人。 活着对他们来说本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如果心里最后的那点寄托没有了,他们的生命也差不多就真的走到了尽头。 事发太突然,沈煜辞和时恒湫那辆越野上专业的防寒设备只有两套。 所以在时恒湫要求沈煜辞下车,不让他去的时候,沈煜辞没有过多坚持。 但其实后来,沈煜辞也会想,是不是他当时坚持拦住,或者跟上去,结果会好一点。 不过或许也不会。 世事难料。 没有人会知道在下完某个决定后,会是怎样的结局。 沈家的度假区,时恒湫自然也来过不止一次。 十年前,和沈卿还有父母来的那次是第一回 ,不过后来他还独自来过很多趟。 度假区的位置对他来说很熟悉,也很好找。 他早就从山下的警察口中得知,沈卿的位置是在度假区门口的警卫房。 时恒湫把车停在能开到的最高处,背着两套防寒设备,徒步三个半小时,终于找到了沈卿被埋的地方。 此时,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四点。 沈卿在零下三十度的雪山里,已经独自挺了八个小时。 时恒湫背着东西,站在距离那片废墟几十米外的雪地里。 三个小时长途跋涉的疲惫,却在这个时候显露了出来。 他盯着那处,腿下虚软。 他不确定等下见到的是一个还有声息的人,还是一具完全被冻僵的尸体。 时恒湫拖着东西走过去,拨开积雪,掀开那些盖在上面的铁皮和隔板,终于在最下面靠墙的角落,看到了那个安安静静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的人。 太冷了。 时恒湫身上穿着两层的防寒服,还是冷。 时恒湫从右面没有被完全挡住的缝隙侧身进去,摘掉手套试了下沈卿脸颊的温度,再接着晃了她的手臂:“小卿,不要睡。” “小卿。” “醒醒,小卿。” 时恒湫在把带来的那套防寒服盖在沈卿身上时,还在试图唤醒她的意识。 沈卿处于低温昏迷状态,长时间的低温让她的呼吸系统已经受损。 时恒湫把带来的氧气瓶帮沈卿接上,再度试着叫醒她。 “小卿。” 高功率的取暖设备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奇效,短短半个小时,沈卿周身的温度已经上升了不少,也不再是刚刚怎么叫都叫不醒的状态。 会在时恒湫唤她几声后,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迷糊地回应。 “季......”年轻的女人睫毛密而长,很轻地颤了颤,叫得含混不清,“季言礼.....” “......宝宝。”她低声念着。 她深深皱着眉,呓语般地重复:“还...有......宝宝。” 时恒湫往沈卿身上搭衣服的手顿住,再接着垂眸,看到了她一直护在小腹的手。 爱是种很奇怪的东西。 是在危难关头支撑你活下去的勇气,也是在濒临死亡前残存的唯一意志。 你不知道自己是如此爱他。 但在死亡前的最后一刻,你能叫出的也只有他。 沈卿叫出的名字是她能生命力如此旺盛,在这深冬风雪里足足挺了八个小时的原因。 但也是压垮时恒湫的最后一丝防线。 凌晨四点半,天还未明。 风好像比时恒湫刚来时还大一些。 从头顶那片没被遮住的地方掉下的雪,在身旁积起一个小小的雪堆。 如狼似的风声掠过人的耳尖。 而时恒湫垂着眼,也知道了为什么刚见到沈卿的第一眼,她是侧卧的。 一个最利于保护腹部的姿态。 时恒湫半跪在沈卿身旁,手从防寒服上滑下来,轻轻抬眸,看了她很久。 他想到很多。 想到人生从开始到现在的二十八年,诸多种种。 也想到十年前第一次来这里看到的极光。 那天,极光抖落在天际,他终于确定自己对身旁站着的这个女孩儿的感情。 而十年后,在同一个地方,他也终于被迫接受,他喜欢的这个人,可能永远也不会喜欢他了。 时恒湫目光轻垂,落在沈卿怀里那个闪烁不明的取暖器。 他很遗憾。 但,好像也没有任何办法。 通讯器里有微弱的电流声响,是沈煜辞发来的消息,说警方有两个小队跟着他进了后山,让时恒湫发去确切位置,他们会在天亮时到。 时恒湫盯着那个通讯器略微有点失神,片刻后把开了定位的设备放在了沈卿耳侧。 从背包里拿出最后两个取暖器,一个打开同样塞进沈卿盖着的防寒服,另一个则放在沈卿身旁,以备不时之需。 最后,他站起身,脱下自己的那件防寒外套搭在沈卿的腿上。 时恒湫并不知道在孕期的人身体会比常人弱到哪种程度,但只是下意识觉得,她还是再需要一件衣服。 再接着,静默半晌,微微弯身,伸出食指,用戴了手套的那只手轻轻碰了碰沈卿的指尖。 脸上一贯凌冽的神情敛去,在这一刻换了少年时的温和。 男人轻轻勾了唇,在痛苦挣扎的这几年里,第一次很真心实意地笑了。 尽管过程辛苦。 但他好像并不后悔喜欢她。 随后,站起身的人缓缓转身,捡了从包里掉出来的军刀,离开了这个在风雪之中异常温暖的屋子。 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残存的意志。 幸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能救下她。 还是这座雪山。 也算有始有终。 ...... 沈卿再次醒来,天已将明。 怀里的取暖器燃料几近耗尽,指示灯亮得非常微弱。 沈卿意识还不太清醒,舔了舔干涸的唇,眯着眼睛翻了下身体。 随后,搭在身上的防寒服掉落在地上。 身体骤然一轻,沈卿迷蒙地睁开眼,往下望了望,这才看到并不属于她的米白色防寒服。 耳旁的通讯器接连不停地响,沈卿按着嗓子坐起来,拿过来按了接通。 “时恒湫?”信号不好,沈煜辞的声音并不是很清晰,“我们距离你定点的位置还有二百米,沈卿醒了吗?” 沈卿一时疑惑,哑着嗓子回了句:“我哥来了?” 那端沈煜辞一愣,几秒后,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通讯设备里传出来:“他比我们先到几个小时,现在不在你旁边吗?” 沈卿听懂这两句的意思后,垂眼看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 随后像是想到什么,给听筒那端的人留了句“我哥不在”,撑着地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太阳还未完全露头,山与山之间,遥远的天边,只有很淡的一抹白。 和山头的雪融在一起,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哪里颜色更浅,又是哪里颜色更纯净。 冻了一整夜,又缺水,沈卿的身体非常虚弱。 她身上裹着厚重的防寒衣,一手撑着墙,竭尽所能地四处张望。 不远处的身后,响起沈煜辞喊她名字的声音,还有那些消极怠工的挪威佬,扯着挪威语大声叫喊着什么。 风雪依旧,甚至晨间的风里还染着湿漉漉的水汽。 然而沈卿也在这个时候终于找到了时恒湫的身影。 在离她不远处的屋子里,男人阖眼坐在地上,靠着身后的墙板。 沈卿看不清伤口具体在哪里,只知道从那人搭在地上的手腕处往外,淌了一地鲜血。 太多了,染红了雪和木板,根本没办法擦干净。 强烈的情绪冲击着沈卿的大脑。 她眼睛里瞬时泛起一片水雾,望着那处不可置信地喊了声:“哥。” 沈煜辞几乎是和沈卿同时看到的时恒湫。 然而在沈卿意识混沌,想再往那处走时,沈煜辞抬头看了眼一侧的山,两步跨上去拉住了沈卿。 下一秒,前一晚未落完的碎石再次从山顶滚下来,混着积雪砸跨了那间房子。 木屋瞬间倾倒,随着无数的石块急速地往山下滚去。 刚刚还在眼前的人骤然已成泡影。 沈煜辞脸上恍然失掉了半分血色。 被他拉住的沈卿眼睛盯着那处,在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已经轻轻软倒在雪地里。 “沈卿。”沈煜辞托住她。
第94章 10.17日二更 飞机飞了十四个小时、季言礼到奥斯陆的医院已经是晚上十点。 病房里除了因为长时间的低温导致身体机能下降, 仍在昏迷状态的沈卿外,只有一个沈煜辞。 沈煜辞看到推门进来的人,从一侧病床上站起来。 “只有手肘和脚踝有扭伤, 呼吸道受损, 但很快能好。” “孩子也平安。” 大概是知道季言礼想听什么,沈煜辞两句话把情况交代清楚。 身后的门被再次推开, 进来的是尚灵,随后几秒,是林洋和林行舟。 尚灵看了眼病床上的人,脸色苍白, 戴着氧气。 但好在是仪器设备上显示的生命体征都是正常。 尚灵松了口气后, 再度望向远处的沈煜辞。 房间里很安静,所有人, 包括平常最爱在这个时候插科打诨, 调节气氛的林洋都没有说话。 沈煜辞扫了眼病床另一侧的几个人,很轻地垂了下头。 季言礼的目光从进门开始就落在沈卿身上, 此刻确认她确实平安,也把视线转向了沈煜辞。 沈煜辞脸色还算好, 他盯着脚下的地砖看了两秒,手插上口袋往外走。 绕过床尾,路过季言礼时留了句:“你跟我出来一下。” 一直没有说话的尚灵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时恒湫.......” 沈煜辞脚步微顿, 像在凝神回忆着什么。 片刻后, 轻摇了下头, 给出答案:“还没有找到尸体。” 被山石卷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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