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淡漠的眼睛扫过她一眼,男人低回头,继续就餐。 聿希祈皱皱鼻,也不敢再造次,继续挥舞起刀叉。 “对了,我哥让我跟你说下,下周他们队里的任务,别忘咯。”她边吃东西,声音有些含糊,“知道季总你日理万机啦,不过这次……” 对面絮絮叨叨地说着,慢慢变成了背景音。 目光不由落到口袋里的银杏玫瑰。 季晏的眸色沉敛,漆黑瞳仁深处掠过淡淡涟漪,转瞬,又消失无痕。 他并非这个创新园区的职员,平日里也不会到这种小女生喜欢的咖啡厅。 以后,应该不会和这个女孩遇到了。 “知道了。”季晏收回思绪,声音有些倦懒,“啧,总是抓壮丁。” 某些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他很快忘记了这个人,这个午后的插曲。 ※ 他们应该,不会再遇到了吧? 这厢,蔺澜萻下了地铁,慢慢往家里走去,也如是想到。 男人一直很绅士,很照顾她的感受。让人很容易就抵消了那一点忐忑。 就像是认识许久,真的只为请她吃饭。 然而此时想起来,那些大概只是他基于礼貌的修养?斯文却疏离的,不想和陌生人扯上过多关系。 只不过 他的态度温柔,让人甚至有些动容。 脚步声哒哒地响在空旷的街道,蔺澜萻随手拢起散开的长发,抬头看天。 一轮清冷的弯月,小道两旁的梧桐树叶影影绰绰。 ……所以,不说名字,大概也是有意的吧。许是出于谨慎,不想旁人探究更多。 夜色微凉,锋锐的冷气一下把午后的那点旖旎炸得粉碎。 女孩裹了裹围巾,微微舒出一口气,笑了。 现实嘛,哪有那么多幻想? 快要走到小区的时候,揣在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蔺澜萻接起来:“喂,郁阿姨?” “对,去了。没见到那位纪先生。不好意思啊……嗯好的,那麻烦您了。” 在楼下大门,她停下来,习惯性地抬头。每层楼都有亮起的灯,从窗户透出深深浅浅的暖光,在等待着谁归家。 却没有一盏灯是属于她的。 “嗯,那郁姨再见。” 挂断后,捏着手机又静立了片刻,蔺澜萻才慢吞吞地举步。 “小萻。” 身后传来一道轻声呼唤,她回头看,顿了下,“姐?” “来了怎么不打个电话?”转过身,蔺澜萻注视着温婉秀美的姐姐。 蔺蓝芙走近,轻柔着声音说:“刚到,就遇上了。” “上去坐?” “我就不进去了。”她抬手将落在颊上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司机在路边等着。” 瞥了一眼巷口的轿车,蔺澜萻注意到对方欲言又止的表情,眼底闪过一丝明悟:“好。” 蔺蓝芙平复了下呼吸,“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一阵风吹过,安静无声。 她抿唇继续道:“上次大伯跟你说的,有人要买走爸爸所有的画。爷爷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蔺家可以出面从妈那儿把画要过来。” “如果我愿意?”这几个字含在嘴里细细咀嚼,蔺澜萻微微笑了下。 啧,怕不是免费的吧? “姐姐也明白的吧,那些画现在并不值钱,放到市面上也不一定有人买单。”那个买家欲以超出市场的价格来收购,已经挺叫人意外了。但依旧谈不上天价。 “所以你觉得,我可能为了它们由着爷爷拿捏?”她抬眸对上姐姐的视线,眼神清亮。 蔺蓝芙沉默片刻,笑了,“东西是不值钱,可你真不在意吗?” 她不相信,蔺澜萻会舍得。 “小萻,大伯他们安排的对象挺好的。与其你自己随便找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不如听爷爷的话。” “不管怎样,我们还是一家人啊。”她语速娓娓,端的为对方着想。 ……一家人? 蔺澜萻挑眉。 他们什么时候拿她当家人了? 恐怕只有想利用的时候吧! 对方语焉不详,但她大概也猜得到。 蔺氏原先也算南方的电子科技龙头企业。多年前她们那位爷爷,蔺家掌权人蔺苍海,自恃甚高,不满足于蟠踞江南一带,野心勃勃意图进入B城。 奈何,很快被现实鞭打。 B城不愧为帝都,遍地是权贵,马路上随便撞到一个就有可能是名流。想在这里抢下一块蛋糕,可不是有钱就行。 汲汲营营几年,他们算是明白了,蔺家要想在帝都发展,必须得借助B城本地的人脉。 终于把主意打到联姻上了。 蔺澜萻牵了牵唇,细看却没什么笑意,“既然是大伯找的好对象,怎么不给堂姐留着?”毕竟自家女儿呢。 “棠棠她……很快身份就不一样了!”蔺蓝芙回答得很快,只眼神在细微处闪烁了一下,“就,看来看去大家都不太合适。你是最理想的人了。” 哈?? 蔺澜萻眨了下眼睛。 对面的人还满脸自然地点了点头。 “嗐——” 不远处忽然响起一声嗤笑。 蔺澜萻转眸。这回是妹妹蔺岚萱,甩开车门走了下来。 娇俏伶俐的小美女语气有些不耐:“不就是堂姐要进娱乐圈咯。当明星嘛,身价立马就不同了!我们大姐呢,可是要和贺氏的公子结交的!本人才16岁。那最合适的——不就只有你咯。” 她打了个哈欠,朝蔺蓝芙埋怨:“外头很冷欸,快点说完我们回去了。” 和妹妹暴躁的情绪相反,蔺澜萻态度倒是颇为淡定,“真难得,你们一起来了。” 闻言,蔺岚萱撇了撇嘴:“当我愿意来这破地儿啊……” 她们的爸爸排行老二。 她们姐妹三个,老大本就在祖母身边长大。父亲过世后,蔺蓝芙便继续由两老照顾。而蔺岚萱,由于三婶当初还没有孩子,三叔就领养了最小的她。 只有同样身为老二的蔺澜萻,无处可去。被妈妈和蔺家两头踢来踢去。 所以她一直一个人生活。 … “呐,三叔怕你不识货,让我来提醒一下,贾家如今也算B城新贵。贾总人很好。所以——” 蔺岚萱抱起胳膊,继续道:“不是什么七七八八的人能比的。你嫁过去就是当富太太,没什么不好!” 蔺蓝芙面带宠溺地轻摇了摇头。 她们这小妹啊,说好听点是“时尚”,不好听就是“虚荣”。虽然才上高中,却是各种名牌服装和包包的忠实拥趸,最喜欢买买买。 “小萱说的不错。西贝网络公司就是贾家的,这些你上网一查就知道了。”她细声道。 哦……蔺澜萻若有所思。 “和贾家联姻,这么一来,不但蔺氏能获得新的资金,将来堂姐在圈里也有助力。而她结识的名流,又能为蔺家带去人脉。然后——” 她的声音清冷而好听,而此时淡淡的语气叙说,仿佛这些并非是即将发生在她身上。 “其他兄弟姐妹也能挤进更高层次的圈子?” 蔺岚萱:“……”全真相了。 这不就是来之前奶奶跟她们说的话么! 蔺蓝芙大概也没想到她这么直接,顿了瞬:“两家结亲,自然会互相提携,都能更上一层楼。” 实则却是贾氏同意带他们在西梅公司的最新项目上分一杯羹。 没错!在爷爷的计划里,贾家也不过是蔺家的踏脚板罢了。他们更想借机往上,攀上那梅氏的大船,进而打入真正的豪门圈子! 想到这,蔺蓝芙深吸一口气:“奶奶不是常告诫我们「作为蔺家子女要谨记家族荣誉感,为家里争取权益」吗,所以……” 所以,这么安排是利益最大化。 蔺澜萻扬了下眉。 不愧是“精明”的资本家。可她又不是蔺家人,干嘛去做这枚身先士卒的弃子…… “只要你听爷爷的,就不用像现在这么辛苦了,还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我们都能获益。”蔺蓝芙迟疑了下,“你听话,对彼此都好。” 不待对方反驳,她又抬起头,肯定地道:“彼之砒霜,吾之蜜糖!某些东西对别人来说或许不值一提,于你而言却至关重要不是吗。别不承认,小萻。” 他们就是认准了这一点,所以料想她会接受安排。 蔺澜萻倏然笑了。 “可画是死的,人是活的。”她神情温凉,“相信爸爸也不会愿意见到我因为这些死物失去自由。” 蔺蓝芙怔愣地盯着她,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颜色。 下一秒,语气里就带上了幽怨,“怎么能这么说?你怎么只为自己着想呢……” “那,那一幅呢?爸爸最后的那幅画你也不管了吗?”她幽幽地看向蔺澜萻,“那是他画给你的吧?也是因为这一幅才会……”出事的啊。 虽没说出最后那几个字,蔺蓝芙的意思也已然很明了。 夜深了,B城越发的冷,空阔的走道上穿过无名的风。 撩起三人的发尾,丝丝缕缕。 “不是。”蔺澜萻清冷着声音开口。空气里带着陡峭的寒意,呼吸进身体,几乎将五脏六腑冻住。 然而说多少次都一样,他们只会相信自己想相信的“真相”罢了。根本不在乎实情。 她敛去眸底一抹鲜红的雪色,眼神淡了几分。 一直在旁边事不关己的蔺岚萱这时略抬起头,目光掠过两人。 只见蔺蓝芙似乎颇受伤害,语调难过:“我不是怪你的意思……” 老二目光平静,但微白的脸色还是落入了她眼底。只一顿,蔺岚萱就别开了脸,并未吭声。 “总之,你再考虑下吧。时间不多,那位买家预计下个月从国外回来就办手续。”安静片刻,蔺蓝芙又柔声轻道。 对方口口声声不在意,可她知道,对爸爸和那些画感情最深的,就是老二。 “接受爷爷的条件吧,也是为你自己好。看看你现在住的地方,姐姐都心疼。”她站直了身子,准备离开。 蔺澜萻身形未动,只温声:“路上小心。” “……”见她仍没有表态,蔺蓝芙咬了下唇,似乎再想说些什么。半晌,还是径直走了。 蔺岚萱跟着转过身,坠在她身后往车子的方向走去。 见前方人已经坐进了车内,她脚步慢了一下,“喂——” 声音很低,但在安静的夜里,依然清晰。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管那些。” 父亲的遗嘱里,她只看到了他处处为妈妈的心迹,根本没管过她们几个。她又何必 关心那些画呢? 小姑娘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此刻已经走到了轿车门口。 “小萱,你觉得那些遗嘱的附加条件是为了什么?”蔺澜萻忽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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