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刚刚在耳边的悄悄话,秦鹮没有听得清楚,那这一句,她听得明白。 孟桔说:“快走吧。” 环绕音响开始工作,宴请bgm歌单里的第一首,是孟桔喜欢的《fly me to the moon》。 她们曾在静谧的夜晚共同单曲循环这首歌,秦鹮说,小野丽莎的声音天生为爵士而生,孟桔堆音乐不敏感,只是觉得,这首歌浪漫到骨,简直是为私奔而作。 秦鹮没有费力做决定,只是用了短暂的几秒在心中默默向孟桔道歉。 闺蜜的婚礼,她不能陪到最后了。 提起裙摆,裙摆下是她今早为了省力穿得平底鞋,如今看来,简直天意。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音乐渐渐听不见了,她穿过纷扰的宾客,走马观花地看到了每个人脸上的笑,还有胡度的诧异,他伸手想拦秦鹮一把,被她堪堪躲过。 秦鹮觉得自己在这世上活了近三十年,今天是她最勇敢的一天。 她努力奔跑,把世界甩在身后,只朝着一个人狂奔。 就这一回,能抵消从前那些年,自己所有的懦弱。 她是为爱冲锋的勇士,值得无数掌声与夸赞。 # 秦鹮坐在车上,深深呼吸,刚刚跑的太急,连肺叶都隐隐作痛。 前排司机已经借着后视镜看她好几回了,秦鹮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样,很像狗血剧情里落跑的新娘,但也懒得解释。 去机场的路上意外地顺利,一马平川,这给了她些许底气,也腾出空来思考一会儿该怎么办。 她就这样平白突兀地从婚礼场地跑出来,感情里的冲动成分无限放大,如今开始考虑对策和后果。 她该怎么和段骁说?说点什么? 她风尘仆仆来机场,极有可能见到的人不止段骁一个,到时候又该如何自处?怎么介绍自己?又该怎么缓解尴尬? 冲动过后,问题终于暴露出来。 膝上裙摆外层烟纱被手指搅了又搅,乱糟糟的褶皱更让人心烦,秦鹮扶额一下,又被来电铃声大作添了一把火。 接起电话的时候,秦鹮语气不好,但话筒那边的人态度更差,胡度近乎是吼出声的: “你去哪了???” 180章 透明 颇有指责的意味,秦鹮忽然意识到自己察言观色的能力并不弱,总能从别人只言片语中攫取到情绪。胡度其实知道她要去哪,于是秦鹮淡淡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话筒里是漫长的沉默,只有婚礼现场朦胧模糊的音乐声游来荡去,胡度最后压着嗓子,语气无奈: “你要去找他,起码也要跟我说一声。我知道他今天要走,杨予言和我说了,但我不想告诉你。鹮鹮,你知道,我其实很想让你们断了的。” 秦鹮明白,爱人分歧,情侣吵架,真正爱你的人都是劝分不劝合的,因为那些互相煎熬的心碎,你可以原谅,他们却忘不了。 “但是我看你们两这个样子,又都是不死心的,可能也是我想错了吧,我习惯权衡利弊,但你秦鹮不是,你就是莽夫,从小到大,从我认识你那天开始,你就是这样的人,喜欢什么就削尖了脑袋往前靠,人也是,事也是,我拦不住,也不想拦了。” 胡度磨着后槽牙:“他半个月找我,我们见了一面,有件东西托我转交,本来想今天婚礼结束给你的,现在怎么办?” 半个月前,段骁已经前往香港,或许那时就有了带着妈妈远赴国外的打算。 加上孟桔刚刚在耳边说的话,她说,段骁今天的飞机,飞往匈牙利,那边或许有产业,生活节奏缓慢而安逸,适合长辈生活。 “是什么?” 窗外景色逐渐远离葱郁道旁树,目光所及是钢筋铁骨,机场的分流指示牌近在眼前。 “是一张专辑,这年头实体专辑除了留念没人买了,他还是申了版号做了,但就说就出了这么一张盘,只给你的。他托我给你。我没听啊,也没打开,真的。” 计程车司机停好车,正在出票,机器滴滴的声音让秦鹮心焦,摆摆手说不要了,推门下车。 “我本来想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歌,但是没写,封面有点诡异......这是个什么啊。”专辑就握在胡度手里:“封面图案,这是自己画的吧?是个简笔画......打火机吗这是?” 起飞层的玻璃门缓缓打开,头顶的暖风直直吹下,秦鹮头皮发麻,说出口的话也发颤:“里面都是些什么歌?” “我都说了我没听过......”胡度啧一声:“哎,你等等,我找找音响师去。” 香港转机,凌市飞往香港的航班只剩一班,秦鹮经过安检,本能地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没头苍蝇一样地转圈。如果是经典偶像剧的剧情,此时应该有摄像头自下而上地旋转拍摄,自然也就拍不到秦鹮眼角,滑进发间的泪水。 一路快步跑,因为隆重礼服引来的侧目不值一提,只是鞋底和光亮理石之间的摩擦声格外扰人。 “你等等啊,在播了,你听见了吗?” 命运的指针如何停?秦鹮不知道,但也无所谓,不管他去到哪里,她都要追去的。 纠缠的这么多年,他向她而来三次,总该轮到她奔赴一回。 “......是不是声音太小啊?我把光盘给音响师了,已经在播了,我再让他放大些音量,你仔细听啊。” 满目人潮,交错流涌,人们匆忙照面,又匆忙离去,带着光景和故事飞往世界各地。 秦鹮一直觉得,机场,车站,是最有故事感的地方。而今这份故事感里平添了撼人的跌宕,隔着VIP室的玻璃幕墙,她看到段骁的背影。 “我靠,他自己唱的啊?这不是你写的那首吗?写给他的,他翻唱重制了,又送给你?” 零零碎碎的音乐声从话筒里传来,秦鹮恍若在梦。 清隽嗓音在耳边,而那声音的主人,就在自己面前。 段骁听见了广播里的通知,站起身,腿脚不灵便的母亲跟着站起身,却没站稳,向一边倒去,段骁伸手去扶,却在转身一霎,看到了站在人来人往之中的秦鹮。 纤弱,单薄,礼服裙纱贴在身上,好像摇摇欲坠。 四目相对,秦鹮什么都听不见了。 初始到今,整七年,连她自己都忘了,原来这么久了。 二十岁的自己,在异国他乡,曾也和现在一样,平静地对上那双天生冰凉,却比谁都要深情的眼。 握着手机的手缓缓放下,她不需要听那些似是而非的歌,品那些心酸苦涩的歌词。 所有的喷薄而出的感情,积攒了七年,如今聚成一把锋利的刃,只需轻轻一碰,两人之间那面看不见的透明隔阂,顷刻间碎裂,消失殆尽。 秦鹮忽而有种大口呼吸的庆幸感,宛如劫后余生。 终于,终于,他还在。 她还找得到他。 秦鹮笑着,在段骁的注视中,落下泪来。
第181章 冰镇柠茶 二十几年,胡春娥偶尔回想起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那个时候自己长得漂亮,不甘于在流水线工作,暖瓶厂发灰的玻璃挡不住年轻的心,便偷偷跑出去,在酒吧卖酒。一瓶玻璃瓶啤酒,用厚重的玻璃杯分装,递给柜台朝她搭讪的男人们。 卖啤酒只能混口饱饭,卖洋酒才能给自己卖漂亮连衣裙。 后来有个男人,包了她一个月的业绩,再后来就是半年。再后来,她跟那男人走了,不久便怀了孕。 一家好几个孩子的年代,跑了个丫头片子,爹妈全当她死了。 胡春娥也不怕,那男人对她很好,得知她怀孕之后,对她更加无微不至,只是每每提到领证结婚这回事,男人总是故左右而言他。 没事,孩子都有了,还怕人跑了? 怀胎十月,一朝临盆,生产的时候,胡春娥被邻居抬去医院,没费什么劲便生下了个男孩。可一直到坐月子,孩子爸爸都没再出现过。 人言可畏,同病房的病人和家属话说得不好听,他们听说胡春娥是未婚生子的,又不知从哪传来,孩子爸爸其实有家室,是个有钱人,胡春娥八成是养在外面的女人。 胡春娥想发火,但身子虚得很,连发火都会头昏。她咬牙,心想着等男人回来就好了,她不要住这种普通病房,她男人有钱,可以让她住单间,说不定还会带她去外地,去南方。 胡春娥月子期间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翻着字典给孩子取名字,翻到一个骁字,字典释义,勇猛果敢,骁勇善战。这是初中没毕业的胡春娥能想到的,对儿子最好的期许。 男孩子嘛,就该这样。 段骁,段骁,念着也好听。 男人从前给胡春娥的积蓄不少,足够她在月子里过得舒适,但出院的前一天,有人来了。 胡春娥抱着孩子,看着面前的段岳白,她没问他为何突然消失了这么久,因为看他脸色,凝重且愠怒。 他说,春娥,把孩子给我。 胡春娥这些年落下个头疼的毛病,这么多年,这么多天,无数次回想,只要想起那天的场景,就会头痛欲裂。 很多细节都已经记不清了,比如段岳白那天的表情,他带了多少个高壮的男人闯进病房,他都说了些什么,通通记不得了。只有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和自己的嚎啕夹杂在一起,还有家里的铁架子床一摇晃,就会有滞涩刺耳的声响。这些格外令她印象深刻,想起就会头疼。 段岳白带着孩子走了,给她留了一笔很可观的数目,酒吧老板见胡春娥每日如游魂,于心不忍告知些许真相。 段岳白是香港人,有家,这次是因为家里那边的长辈出山了,勒令他断干净,回家来,家里有要紧事。 胡春娥听得一愣一愣的,终于明白,原来她一直听不懂的段岳白说的话,是粤语。香港,是她在电影里看过的地方,但是好远,远到她都不知在哪个方向。 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终于得到应验,那个她抛家舍业奔赴的男人真的是有家室的。 她可以像老鼠一样,活在自己的下水道里,那个男人对她的宠爱,都建立在不见光的阴暗里。一旦哪天井盖被掀开,什么都没了。 好日子没了,孩子也没了。 胡春娥发觉自己一生都在背井离乡,看似一直在奔赴,实际像逃亡。 她没脸回老家,也想念孩子,把段岳白留给她的所有都折了现,一路向南。 香港的闷涩空气时常让她满身红疹,陌生的语言和气候一样让人崩溃,无法与人交流,在拥挤的楼里租了一个棺材一般的床位,一睡就是两年。听懂的第一句粤语是北姑,因为别人这样称呼她,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令她不舒服的冷笑。 找儿子的过程比大海捞针更加渺茫,她觉得自己才像是掉进海里的那根针,飘来荡去,游魂一样的。她打听了很多人,他们都听过段岳白,一个常常上报上晚会的名字,可高塔之底如何仰望尖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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