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他现在猛然的坐起。 不断把收到的照片反复放大,缩小,再放大。 太久太久没有看她坐在钢琴前的样子了,长发蜿蜒在肩膀,轻轻仰颈,凑近麦克风。 微阖的双目,长而卷的睫毛在镁光灯下镀了一层漂亮的浅金。 安静,孤独,周身笼着一层单薄的伤感,一如他曾经第一次看她弹琴唱歌时的样子,让人想起深夜迷雾的海上,黑珍珠号船头前钻出的美人鱼。 若即若离,柔弱,且不可触碰。 他实在不知这种荒诞的反差感从何而来。 明明,台下真实的秦鹮,他认识的秦鹮,是热烈的,躁动的,持炬迎风不死不休的。 ...... 又是一条微信进来。 段若轩不想再看,直接锁了屏,带上鸭舌帽和口罩,推门走了出去。 ...... ...... ...... 秦鹮抱起吉他的一瞬,有些诚惶诚恐。 因为知道这是杨予言的吉他。 玫瑰木的指板,看得出经常使用的痕迹,但声音精致,琴弦温润,琴头处原本刻着品牌logo的地方,用黑色贴纸贴住了。 再仔细看看亲身的其他细节,她断定,这不是工厂流水线的产品。 许多歌手和创作者的乐器,都是私人订制的,精致且价格不菲。 料想杨予言的这一把,应该就是请名匠打造的,因此会有鲜明的个人色彩。 秦鹮小心捧着吉他,换了个尽量舒服的坐姿,顶灯亮起,她静坐于舞台中央,近乎虔诚地,按下拨动第一下琴弦。 ...... [我的白马,你要奔向哪里呀,是否有梦境的厮守与爱啊] [扬起尘埃又落下,玻璃房子的牢笼打不开也罢] [翻山越岭找白塔,玫瑰与道歉都寄存从前啦] [破碎的梦里,你可以回头看看我吗] ...... ...... 秦鹮全程闭着眼睛,根本不知道,短短一分钟的即兴,有多少摄像头对准了自己拍特写。 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在高清镜头下无所遁形,直到睁开眼,发觉眼前蒙了一层水雾,才堪堪回过神来。 这是在舞台上。 不是她可以哭可以笑的小小出租屋。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选了这首歌,明明自己不喜欢民谣的,一度嫌弃民谣矫情穷酸且幼稚,可上头,也成了被情绪裹挟的幼稚鬼。 舞台始终安静,她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站起身,朝导师席鞠了一躬。 “咳......”杨予言依旧挂着笑脸,清了清嗓子:“方便说下这首歌背后的故事吗?” 选这首歌之前,她有过一瞬的迟疑,因为导师一定会问创作背景。 可是真实的故事,她可以讲出口吗? “杨老师,这段会播吗?”她故作镇定,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混不吝的笑容。 杨予言指间转着水笔,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播,或者不播,会影响你的回答吗?” “是。” “好,那就不播。”杨予言朝现场导演的座位摆了摆手:“这段掐掉哦,我要听故事了。” ...... 秦鹮咬着下唇,蓦地笑出了声。 她尽量用简短的语言讲述故事:“其实也没什么,这首歌是写于不久前,只是忽然想起了很多从前的事,就有感而发,而已。” 杨予言挑眉:“这次总不是讲思乡之情了吧?” 秦鹮笑:“不是,是写给我前男友的。” ...... 不出所料,现场氛围被拉满,学员坐席上大多是二十不到的小姑娘,天生有八卦嗅觉。秦鹮无奈,只能在一片起哄声中自嘲:“女团成员有恋爱史,算不算雷点啊?” 没等杨予言回答,她又给自己解围:“我都25岁了,这个年纪要说没谈过恋爱,也不正常吧。” 又是一片笑声。 秦鹮还抱着吉他,紧张的心情反倒随着起哄和笑声一起落下去了。 胡度早就说她,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咸鱼精神,哪怕是走在去刑场的路上,也能采朵花,唱个歌。 真是太了解她。 “为爱人写歌,很正常啊,这也正是音乐的意义所在,一些无法言说的情感,可以唱出来。”另外一位女导师给了个正面回答。 秦鹮就坡下驴地点了点头:“我相信音乐的力量,但这首歌,不是为他而写。” 她垂了垂眸:“女孩子嘛,有些眼泪是要流给自己的,我写歌也只是写给自己,夜深人静偶尔想起一段结束了的感情,可能有遗憾,有抱歉,这些冷暖自知的感情无法为外人道,就写首歌发泄一下,而已。” 发泄。 秦鹮拨了拨垂在胸前卷曲的发梢,心里想的是,用这个词会不会太过分了。 可又的确是发泄。 大部分走到尽头的感情,都像没气的香槟,慢慢散了酒味,最终晾成白水。 她却不一样。 那段感情像是一直架在燃气灶上的水壶,火不断,就会一直沸腾。偶尔噗出来,就需要她揭开盖子吹吹气,降降温。 那什么时候会停呢? 秦鹮也不知道。 她找不到燃气开关。 大概是要等到壶里的水全都烧干了,才算完吧。
第22章 忘了 “这么说,你已经完全放下了?” 秦鹮还来不及往更深去想,就听见杨予言噙着笑意发问。 也正是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问答环节的走向已经逐渐偏题了。 秦鹮眸子晃了晃,把脸侧垂下来的几缕发丝挽到耳后,笑道:“都过去好几年了,怎么可能还放不下?” “也不尽然啊,初恋嘛,总是难以忘怀的。”杨予言把手中的几页资料合拢,不紧不慢地说道。 秦鹮第一时间捕捉到言语里的信息。 她又没说这是自己的唯一一段恋爱,更没说是初恋。 杨予言是怎么断定的? “害,我记性不好,忘得也快。”她耸肩,扬起个笑脸。 ...... 因为这段小插曲,秦鹮的舞台展示严重超时,几个导师研究之后,将她分到B组。 这个结果,秦鹮已经很满意。 下台后,她先是绕路去了侧幕,归还吉他,可一个挂着现场证件的工作人员却将她快拦住,笑眯眯地:“杨老师说,这把吉他就送给你了。” 秦鹮吓懵了:“送我?为什么送我?” “我也不知道呀,杨老师的意思。”工作人员是个小姑娘,笑起来很甜,努努嘴,向着杨予言的方向:“空下来你自己问问杨老师吧。” 笑容里,还夹了一丝八卦的探究。 秦鹮自己也明白,首舞台,就被导师单独CUE这么久,还要送这么名贵的吉他,任谁看了都会多想,误以为她就是传说中的天选关系户。 可她真不是啊! 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胡度的嘱托。 话又说回来,这得是多大的面子,才能让杨予言帮忙帮到这份上! 她小心把吉他收好,回到座位上的时候,还在小心翼翼瞄着杨予言。 后者已经开始提问其他选手了,一切都正常得很,没有再赏赐她任何眼神。 ...... 剩下未上台的选手已经不多。 秦鹮有点累,心里又装着事,频繁走神,没什么心思关注舞台,自然也没有注意到,离她不远的出口,一个带着鸭舌帽和口罩的身影,已经在暗处伫立很久了。 从她抱着吉他,即兴演唱那首《白马》时,就已经站在那里了。 极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全程没有游离半分。 ...... ...... ...... 录制结束,已经快凌晨一点。 秦鹮从来没有接过这么高强度的通告,一时间,脑子混沌,四肢也跟着使不上力气。 好像高中体测八百米一样。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拖着两条腿回了酒店房间,直到浴室热水淋在背上,才有了片刻松缓。 这个房间虽然档次略低,但也有浴缸,是秦鹮被网上那些酒店不干净的新闻吓到了,不敢用,只能倚着墙壁淋浴。 光是卸妆一项,她就花了二十分钟,不是磨蹭,实在累得不行。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身上只裹了一层浴巾,脸蛋也被热气熏成粉红,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吹头发到半晌,忽然听见了敲门声。 轻巧但急促。 “谁?” 门外传来回应:“姐,是我,小果。” 秦鹮打开门。 林小果貌似刚从室外回来,身上带着未散的寒气,妆容还精致地挂在脸上,未待她说话,就像一条游曳的鱼,从门缝轻巧钻了进来。 秦鹮没有刻意招呼她,自顾自继续吹头发。 吹到半干,往发梢抹护发精油的时候,闻到了一股烟味,不是林小果平时抽的水果味女士烟,倒像是后劲儿很大的烤烟。 她回头,林小果翘着腿,坐在床边,挥了挥手里燃了半截的烟蒂:“不介意吧姐?” 抽都抽了。 秦鹮推了个烟灰缸过去。 “还不回去睡觉,不累吗?” “不累,这种通告还累不到我。”林小果又猛吸了一口,烟圈在半空升腾又消散。 她笑意盈盈,挑眉的动作俏皮风情:“姐,我是来八卦的。” 秦鹮揉着发丝,并没有很惊讶。 “我的姐,冒昧问下,你和杨炮仗很熟吗?” “杨炮仗?” “是啊,杨予言,这是他外号你不知道?唱作圈两大炮仗,点火就着,一个杨予言,一个段若轩,脾气超级差。今天录节目我就在奇怪,他为什么对你那么和善?” 猛地听见段若轩三个字,像是触了身体的某个开关,秦鹮脚趾蜷了一下,又迅速镇定下来。 “杨老师和善吗?我不知道他,我被雪藏这么多年,早就不了解圈子的事了。”秦鹮实话实说。 “啧,不是和善,是只对你和善。”林小果把烟头掐灭:“你没注意今天他的点评吗?有几个人都快被他说哭了,你是唯一一个得到正面评价的vocal,而且,还给你额外的即兴展示,这待遇可不一般啊。” 秦鹮若有所思,但又不能把胡度帮她走后门的事全盘托出,只能打哈哈:“没有吧,大概是看我年纪大了,体贴底层老年选手。” 含含糊糊的回答,当然说服不了人精一样的林小果。 在她再次发问之前,秦鹮捂着嘴巴打了个呵欠:“......小果,我要困死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呗?我想先睡觉了。” 林小果眯了眯眼,随即笑着起身:“成,那你先睡吧。” 临出门前,还不忘回头邀请秦鹮:“下场录制在后天,明天没事,要不要跟我一起逛街?” 秦鹮实在没有脑容量思考逛街的事,只是摆摆手:“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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