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路上夏时雨不像在公园里一样,因为生气晾着夏季清,一直跟他搭话,装作很开心的样子。 夏季清看在眼里,心里都清楚,他知道夏时雨还在难过。 但他也清楚,这件事情他迟早要说出来。 毕竟他还是希望最后供人前来祭拜的照片,能出自他最骄傲的孙女之手。 旁边夏时雨在跟他描述她们学校的食堂,他认真听着,突然鼻子一痒,他抬手揉了揉,结果手上沾了一股湿意。 他低头一看,发现手指上的是血。 感受到越来越多的温热液体往外流,夏季清又试着伸手去探,手上沾上的血更多。 趁夏时雨忙着讲话没看他,夏季清背过身,突然说了一句,“夏夏你自己回去吧,我先走了。” “啊,这么急吗,不是说要送我回宿舍吗?”夏时雨说,“老夏你怎么出尔反尔。” 夏时雨扭头看到夏季清自顾自地朝反方向走远了,往前追上去,“老夏。” 结果夏季清一直背对着她,没看她,手还抬着捂住下半张脸。 “老夏,你怎么了?”夏时雨发现不对劲,有些着急,一直追着想看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夏季清听到动静就调转方向。 年纪摆在那,他转身的动作算不上敏捷,笨重又迟缓,却始终努力想要背对着她。 但夏时雨还是看到了。 她本来以为夏季清捂着脸是因为哭了,直到她看到他指缝间流出来的鲜血。 “老夏你怎么了,你让我看看嘛。”夏时雨话音里带上哭腔。 不远处宋怀风打完球,抱着篮球正跟舍友往回走。 很意外的在路上看到了夏时雨,他的视线停住,发现那边的情况似乎不太好的样子,尤其是发现了老人手上的血,他眉头一拧,把球丢给王盛宇,“帮我拿回宿舍,谢了。” 宋怀风跑上前,站到夏时雨身边,“怎么了?”
第45章 雨停 夏时雨的注意力在夏季清身上,没顾得上管宋怀风,她还在不依不饶地问,“老夏,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夏季清找理由搪塞,“就是因为这边天气跟岳湘比起来太干燥,所以我才流鼻血的,没什么大事。” “那你躲着我干嘛,还不让我看。” “诶呀。”夏季清也拿她没法了。 见他们两人对峙着,宋怀风默不作声走到一旁,去向路人借来纸巾,递给夏季清,“爷爷,给你。” “诶,好,好。”夏季清接过,“谢谢你啊。” 发现宋怀风面熟,夏季清视线一定,“是你?” 宋怀风点头,“对,之前在您那里算过命。” 夏季清笑笑,“我记得你。” 夏时雨看夏季清这个样子还有功夫跟人闲聊,急急打开纸巾的包装袋,抽出一张塞给夏季清,“老夏,你都这样了,你能不能顾一下你自己啊。” 这样的情况不止发生过一次了,其实夏季清并没有那么慌张,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夏时雨交代这件事。 他听话地接过纸巾,擦拭血迹,“行,顾一下就顾一下,都听你的。” 夏季清的鼻血有些止不住的趋势。 夏时雨慌了,她又郑重地发问,“老夏,我很严肃地问你,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的事。”夏季清犟着,不想跟她说实话。 夏时雨却是发现了端倪。 流鼻血本身不是什么严重的事,但夏季清的反应很明显不对劲。 “走,你跟我去一趟医院。”夏时雨不由分说拉着夏季清往医院走,“正好旁边就是我们学校的附属医院,很近,我带你去做个检查。” “那要花多少钱啊。”夏季清推托,“不去。” “老夏。”夏时雨佯怒想要吓唬夏季清,心里却很担心他,怕夏季清身体真的有什么问题,瞒着不告诉她,再加上前不久他提议说要照的大头照,夏时雨一副铁了心,拽也要把他拽去医院的样子。 宋怀风看出夏时雨的担心与害怕,帮着她一起劝夏季清,“爷爷,我们检查一下吧,早发现早治疗,不然你看夏时雨多担心。” 夏时雨嘴硬着小声嘀咕,“谁担心了,他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知道爱惜。” 夏季清本来想顺着夏时雨的话拒绝,但看了看夏时雨皱巴的小脸,还有用力攥着他衣服的发白指尖,一副表情不对心的样子,他有些不忍,犹豫再三,他眼神微动,问,“医院在哪啊?” 宋怀风领会到意思,“爷爷,往这边。”说着他给夏季清领路。 夏时雨松了口气,赶紧跟上去。 到了医院,夏时雨向医生说明情况,医生给夏季清开了几项检查让他先去做。 夏季清这时候倒是肯乖乖配合了。 为了方便做检查,夏季清把他的西装马甲脱给夏时雨,让她帮着拿,自己独自走进了检查室。 夏时雨没事做,拎着夏季清的衣服将它对着叠了一次,垮在肘臂处,等着夏季清出来。 突然碰到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夏时雨伸手去摸,隔着衣服,她发现夏季清口袋里有一瓶药瓶一样的圆柱体。 换做平时,又或者夏季清口袋里的东西摸起来没那么像药瓶,她也不会多手去把它拿出来。 可是这次情况不一样。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翻开口袋,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她没猜错,那是夏季清的药。 不过这药她以前没在夏季清那里见过。 调转瓶身,她看到了药名——硝酸甘油片。 她还没学到过这个药,但是根据瓶身上的文字,再加上她上网查到的相关知识,她大概了解了这个药的用处。 “用于冠心病心绞痛的治疗及预防,也可用于降低血压或治疗充血性心力衰竭。” 夏季清还在里面做检查,旁边宋怀风在不远处跟她一起等。 忽然间,夏时雨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脊背蔓延开来。 宋怀风虽然跟她有一段距离,但余光一直在看她,发现她表情不对,宋怀风上前去问了一嘴,“怎么了?” 夏时雨悄无声息地把药放回去,手些微有些颤抖,只是衣服遮着她的动作,旁人也不太能轻易看出来。她笑着回答,“没事。” “对了,今天谢谢你帮我劝爷爷。” “这都是小事。”宋怀风轻拍她的肩膀,“不过倒是你,笑起来比哭还难看,还是别笑了。知道你现在难过担心,就不用为了应付我,再装作没事人的样子了。” “不用拿我当外人。” 听完这些,夏时雨卸下伪装,敛了假惺惺的笑意,看了宋怀风一眼,什么都没说,但满怀心事的眼睛里,还是能看得出对宋怀风的感激。 宋怀风接收到信息,也安静下来,没再说话,只是站在她旁边安静地陪她消化情绪。 夏时雨后退一小步,背抵着身后的墙,心脏沉重得不住往下坠落,全身上下都充斥着无力的感觉。 空气里弥漫着的消毒水气味始终散不掉,是夏时雨从进来到现在都没有习惯的味道,呛人刺鼻,似乎在以这种名义上来说十分干净,能够消杀病毒的气味来掩盖楼里病患身上的满目疮痍,掩盖着不知哪一处角落里的生离死别,痛苦挣扎。 可却又好似对人的安慰,似乎在说这样难闻的气味,能够拯救你,能够消灭你身上的苦痛,所以你别怕。 夏时雨盯着地面,眼神呆滞,心中闷得发慌,她却哭不出来。 老夏啊老夏,你到底要瞒多久? - 检查做完以后,报告结果很快也出来了,拿着检查单重新去找医生,医生给出总结:目前夏季清在糖尿病的基础上,出现高血压以及心绞痛的情况,除此以外,夏季清还有心律不齐的症状,但这是早就检查出来的,夏时雨知道。 坐在医生办公室里,夏季清根本没在认真听,不仅嬉皮笑脸的,还时不时偷偷瞥一眼夏时雨,想要看看她的反应。 夏时雨这回表现得很平静,听到这些也没多说什么,认真听完医嘱,将这些记在心里,到了末尾又多问了一嘴,“那为什么我爷爷会流鼻血不止呢?” 医生给出解释,“高血压患者会有流鼻血的症状,有时候确实会止不住,但这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啊,所以不用担心。” 知道了答案,夏时雨点头,“谢谢医生。” 拿完药,他们往外走。 夏季清拍拍夏时雨的手背,“这回多亏听了我夏夏的话,还好来看了医生,我都不知道我还有新毛病出来了。” 夏时雨听完,张张嘴想要问点东西,但最后话到了嘴边,她还是咽回了肚里,“是啊,多亏我坚持吧,你看看你,还说不想来。” “知道了,以后都听我夏夏的。”夏季清说着,从夏时雨手里拿过药,“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跟着宋宋回学校,我自己打车回宾馆。晚点我打电话跟你爸妈他们说我今天的检查结果,你就不用担心了啊,自己在学校好好照顾自己。” “要不我还是送你回宾馆吧。”夏时雨放心不下。 “不用了,这一来一去不要钱吗。”夏季清不依她,“今天在医院做检查都花多少钱了。” 夏时雨眉头微皱,“老夏。” 夏季清:“行了,最多允许你送我上车,我到了宾馆会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的,这样满意了不?” 见夏季清执拗,夏时雨松口,“好吧。” 夏季清自己从手机上叫了车,三人站在路边等车。 现在不是晚高峰,但路上的车还是很多,周围有不少低头赶路的人,行色匆匆,像归巢的燕。 快节奏的时代里,人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围绕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在耕耘,被家庭的琐碎和事业的辛苦占掉了大部分时间,似乎这才是常态。 只有这一切被某个意料之外的因素打破了,人才可能慢下来,比如突然失去的工作,突然检查出来的疾病,又或是突然降临的生离死别。 就是可惜,这时候慢下来去看的世界,连天都是灰色的。平日里耕耘得再美好的东西,此刻都黯然失色。 看着周围依旧在既定路线上往返的人,自己就算走着从前的路,也像是开辟出来条新的路,连时间的流逝都有了具体的形态,人甚至能感受到它在周遭黏糊糊地盘旋,时间原本笔直的路径在绕过自己时划出的弧线。 夏时雨觉得在此刻,她触碰到了这世界和生命最冰凉无情的一面。 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心脏上裹了一层。 但身体并不排斥,所有的机体反应告诉大脑:这是在长大。 长大就是要学会接受离别,认识到自己的渺小。 人类于地球,就如同分子于人。 我们不会为分子哭泣,就如同地球意识不到任何一个人的消逝,更难以发现他身上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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