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刀划破手腕的感觉并不陌生,音鹋浸泡在温水之中,呆呆地看着烟雾氤氲的浴室。 力气一点点被抽空,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意识即将消散的前一刻,音鹋忽然想到一双眼睛,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那是妈妈去世那天,她在桥上自杀时……碰到的池祈星。 池祈星微微下垂的眼中满是恳求,他不发一语但是眼神却完美地表达了他想说的话。 那双眼睛说:“音鹋,救救你自己。” 音鹋忽然很想张口说话,她想跟池祈星说:“对不起。” 对不起,她还是没能学会……跟自己和解。 对不起。 她救不了她自己。 眼睛彻底合上那一刻,音鹋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她好像听见了遥远的地方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呼唤自己,又好像听见了那猛烈的、像鼓敲打的心跳声。 似乎还有滚烫的水珠滴在了她的脸上,让她的意识在混沌中清醒了一瞬。 是池祈星。 音鹋的脑中跳出一个答案,她觉得自己并未睁眼,但仿佛看到了池祈星。 颤抖的、崩溃的、眼眶通红的池祈星。 音鹋忽然想起了自己,那个车祸中崩溃落泪的自己。 如果她就这样死去,那池祈星会变成过去的她吗?他也会在毫无希望的世界里一点点枯萎吗? 音鹋无法思考了。 对不起。 池祈星,对不起。 音鹋遁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她的眼前浮现无数的画面。 有她小时候靠在妈妈怀中幼稚地诉说理想,有她被爸爸背在背上在黄昏的街道上吹风散步,有她被外公外婆带着去小公园中玩沙子堆城堡,也有爷爷奶奶每次见面给她带来漂亮的洋娃娃和华丽的公主裙。 她曾经那样幸福过。 那是多遥远的从前啊,她都记不得了。 美好的记忆像一张张老旧的画片,褪色到了失真的程度。 画面逐渐破碎,音鹋看到了令她记忆犹新的画面。 妈妈气若游丝地呼唤她的名字,爸爸被白布盖着推往又黑又暗的地方,神婆说她是灾星,外公外婆冷眼看着她在她身上洒符水,爷爷奶奶用尽刻薄的言语来形容她的晦气,她最好的朋友仇霁在同学面前说她这么讨人厌死了爸爸是她活该。 宣朝用玩具和书疯狂地砸她,歇斯底里地赶她离开,舅舅舅妈讨论她的心性大变,说她不像从前那般乖巧懂事还总是欺负宣朝。 她孤立无援地坐在老旧的秋千上,看着天色由清朗变向漆黑,夜晚的风很冷。 可是没人会来找她。 再也没人会抱她、哄她、亲昵地呼唤她。 痛苦的记忆总是格外漫长,可能是她小心眼吧,她总是能清晰地记得那些不愉快的过往。 音鹋这样想着。 宋诗韵崩溃大哭的样子就在眼前,她对自己痛斥:“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唐煜言告白被她拒绝后苍白的脸浮现,他艰难地扯起嘴角,对自己说道:“音鹋,你不会爱人的,因为你连自己都不爱。” 还有很多人,他们失落的表情飞快地在音鹋面前闪过 她真的是个很糟糕很糟糕的人。 伤害了那么多人的真心。 一切画面就此消失,四周再度变为漆黑一片。 “音鹋前辈,要快点好起来!早日复职!” 吴茵充满元气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门卫语气豪爽:“音鹋,下次身体不舒服可以给我打电话,老头我总归还是有送人去医院的力气的。” 老师温柔的话语响起:“音鹋,你是个好孩子,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音鹋,你真的好温柔。” 任安澜不知何时说的话被音鹋记起。 或许她也没有那么糟糕。 音鹋又这样想着,她的周围也不乏一些真正关心她的人。 周围再度陷入沉寂,音鹋忽然想到了池祈星。 她的走马灯之中,怎么可以没有池祈星? “音鹋,你可以帮帮我吗?” “活下去好不好?不要再伤害自己好不好?” “不要道歉,你没做任何错事。” “二十六岁的池祈星,终于可以这样握住你的手。” “我好喜欢你,音鹋。” “音鹋,新年快乐。” “……” “等你醒来,等你病好了,我要带你去旅游,去看更多的风景,你好像很喜欢烟花,那我们去海边看烟花吧。” “但可能现在不行,音鹋啊,他们说我也病了。” “我可能也需要治疗。” “但你都没好,我怎么可以抛下你独自痊愈呢?” 池祈星的声音适时的响起,但这个声音好像就在自己耳边,在池祈星沙哑的碎碎念中,音鹋逐渐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 躺在病床上的音鹋睫毛微颤,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 音鹋不知道这是她第几次一睁眼就看到医院病房的天花板,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在医院醒来时身旁都是池祈星。 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轻轻握着,音鹋动了动手指。 “音鹋!” 池祈星饱含惊喜的声音响起,音鹋偏过头,对上他红肿的眼睛。 池祈星像是崩溃过无数次,整个人颓丧又憔悴,但那双微微下垂的狗狗眼,在看到对上音鹋视线的瞬间,还是迸发出了惊人的光采。 音鹋想张口叫叫他,但她嗓子很疼,发出不声音:“……” 池祈星瞬间就察觉到了音鹋的不适,小心地将音鹋扶起来,喂了音鹋两口温水。 喝下温水后,音鹋开口,声音粗哑:“池祈星,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池祈星抱住了音鹋,他很想用力抱紧音鹋,确定音鹋真的在他怀中,但他不敢,他怕伤到音鹋。 于是池祈星伸手摸向了音鹋的脖颈侧边,从温热的脖颈感受到音鹋的生命力后,池祈星整个人松懈了下来。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大家分明提醒过我,我却盲目自信能带你变好,没有及时带你治疗。” “是我的错……” 池祈星松松地抱着音鹋,眼中的光采逐渐黯淡,固执地一遍遍重复着是他的疏忽、是他的错误这类的话语。 如果音鹋就这样消逝…… 池祈星不敢想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那天看到泡在血池中的音鹋,池祈星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他要死了。 音鹋是池祈星赖以生存的动力,从那年她把自己从桥上救下之后,池祈星就坚定地认为自己是因音鹋而存活。 他病得丝毫不比音鹋轻。 音鹋在时他半分不显,但在音鹋割腕后,池祈星彻底疯了。 他总是对着空气不知道念叨着什么,一时笑笑,一时又开始落泪。 风珏和宋诗韵这些人一有空就会来看望音鹋,看见这样的池祈星,几人交换视线,均不发一语,只是收走了房间内一切可以伤害自己的东西。 他们怕池祈星也会走上这样一条路。 陪在音鹋病床前的这几天,翟闯来过一趟,他沉默地陪了他们很久,随后说自己找了不错的心理医生,让池祈星到时候带着音鹋一起去看病。 “你也该看看病了。” 池祈星充满愧疚的碎碎念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循环,音鹋垂下酸涩的眸子,抬手抱住了池祈星。 “池祈星。” 她一出声,池祈星仿佛就活了过来,他轻轻应了一声,开口应道:“音鹋。” 音鹋松开池祈星,忽然笑了,她开口,声音很轻很轻:“你会爱我吗?” 点点生机逐渐攀上了池祈星,他像一张黑白画片瞬间被染上色彩般明艳了起来,黑眸之中光采灼热。 “我爱你。” 音鹋呆呆地望着面前的池祈星,良久,她费力地勾起嘴角,苍白至极的面上绽放出一抹清浅的笑。 “你又救了我一次,现在好像是我欠你比较多。” 音鹋朝池祈星伸出手:“池祈星,我需要帮助。” “你还想帮我吗?” 音鹋还是没有想通,她还会沉溺于过去的痛苦之中无法释怀,她还是无法平衡自己对池祈星的喜欢和对池祈星的愧疚。 但她忽然想要给自己一个机会。 她走出了自我束缚的牢笼,决定给自己一个求助的机会。 池祈星沉默着抬起颤抖的手,握住音鹋冰凉的手,逐渐收紧。感受到掌心传来真实的柔软,池祈星跟着扬起嘴角。 “好,我会帮你。” 池祈星在此刻得到了一个宝贵的机会。 一个自救的机会。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放开这个机会。 音鹋和池祈星开始接受治疗,情况似乎并没有得到好转,音鹋依旧会在梦魇之中痛哭、惊醒、精神恍惚,池祈星依然会突然陷入恐慌,非要看到音鹋才能稳定下来。 但他们周围的人都一致觉得,这两人在渐渐“活过来”。 一切都在变好。 某个日落的时刻,音鹋坐在老旧的秋千上,身后的池祈星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推动秋千,音鹋望着逐渐昏黑的天际,开口唤道: “池祈星。” 池祈星低头,将脸凑到音鹋脸侧:“嗯?” 音鹋转头,清澈明亮的圆眸之中光芒点点:“我们会好起来吗?” 池祈星偏头去看音鹋,认真地点头承诺: “会好起来的。” 音鹋忽然有点高兴,从未有过的情绪在心尖蔓延开来。 她终于对她的人生有了期待。 “天快黑了,回家吧。” “嗯。” 夜晚的风依旧很冷,但音鹋不再是孤零零地坐在秋千上,她身侧有了人,对方的手很温暖。 他会牵着她,带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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