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蔚蓝动也不动,没听见似的:“卖不掉的都给我吧,我全包了。” 章玥又往后退了两步:“那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他伸出手揽她的肩,“我对你们怎样你还不知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她的心提到嗓子眼,却挣不开肩上那只像沉重的铁一般的手。再往外冲就更受制了,因为他另一只手也放上来,不动声色箍着她,像窄小的牢笼禁锢了小羔羊。 “你干什么!” “你不知道我干什么?”他手上的力道分毫未减,把人往折叠床的方向拖,“帮了你们那么多,你也该回报了。” 章玥往后坠着身体:“店的事我爸早就谢过你,房子租金也一分不少都给你了。” “那又怎样,要不是我,你们连在这儿落脚的资格都没有,哪个单位会收留一个残废?”他边说边像拖拽忤逆的动物一样拖她。 章玥手脚并用地挣扎,生死攸关之际爆发的力量不容小觑,但抵抗不过一个蓄谋已久的成年男人。抗争间她踹翻了脚下的箱子,腿部悬空的刹那被猛地一推,前扑着趴在了床上。 陈蔚蓝像千斤重的鬼魅,往她背上压去时激出她一身要命的冷汗。 她感到自己的牙床在发抖,下一秒,屋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这动静唤起了她更加剧烈地抗争,她张嘴呼救,但被陈蔚蓝一把捂住了嘴。 他掌心像焊牢的铁,咸腥味扑向她被迫紧闭的牙。 她使出蛮力抬起胳膊,只一瞬又被他压了下去,但这一瞬他松了手劲,她趁机大喊简昆的名字。 屋外静了一秒,接着传来猛拍门的声音,然后是踹门的声音,最后没了动静。 小屋的门本来常年插/着钥匙,进出都落不了锁,陈蔚蓝进屋时显然摘了钥匙,门从里面锁死,外面的人进不去。 章玥的心仿佛掉入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她带着绝望做最后的挣扎时脑子里闪过章涌森的脸,她甚至希望章涌森的灵魂能出现并将她带走。 陈蔚蓝的一只手已经在她腰间徘徊,她浑身血液冻住的同时听见“哗”的一声响,最靠里的那扇毛玻璃碎了,简昆从窗口跳了进来。 像堆紧实的垃圾一样覆在章玥身上的人被突然撤离了。 简昆把陈蔚蓝怼到地上,一拳拳砸向他的脸。他脸色阴沉,平静的眼睛如黑云下的暴风,整个人就像头被困已久的斗兽。 陈蔚蓝不知是牙还是嘴,反正肯定破了,因为正往外溢着血。但这宣泄远远不够,简昆边砸边四下寻找,最后拿起纸箱下的剪刀。 紧紧握着裤腰的章玥靠墙站着,她颤抖着看着这一幕,带着哭腔喊了一声简昆。 简昆顿了一下,转头看着她。 “……走吧……走……”她抖着嗓子,两行泪从眼眶涌出来。 简昆心上一疼,似针扎了一般。 他喘着粗气扔掉剪刀,抄起立在墙边的梯子砸在陈蔚蓝身上:“我草/你妈!” 他拉起章玥的手,一脚踹开锁上的门,终于走了出去。 门口停着他借来的那辆残破摩托车,他扶章玥上去,然后自己也坐上去。接着,摩托的轰鸣响彻整个电厂,也是这时候章玥才知道这辆车的速度原来能够这么快。 极速行驶间她前倾了脖子搂紧他的腰,那些曾经令人窒息的风和摇摇欲坠的颠簸都变成一具坚实的保护壳,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第23章 真实的生活 陈蔚蓝是电厂第二个搬走的人, 他走时一条胳膊打着石膏,脸颊因为肿胀戴不了眼镜,头发因为后脑勺缝了两针被剃掉了, 看上去就像个尖头烂萝卜。 他走的这天天空灰蒙蒙的, 周围墙皮斑驳的老房子显得更加苍老。以往和他碰面的人大都尊敬地叫他一声陈医生,但这天他从诊所走到路口,所有的人唯恐避之不及。 那天之后巷子里的便利店再没开过。 章玥也没回过那所房子, 她在许君莉家住着,每天除了上课就是看挖掘机拆房子。 正式文件下来了, 所有人的去向都定了,类似诊所和仓库之类无人居住的地方已经开始拆除。 大人们喜笑颜开, 惶惶不安的变成学校里的这帮孩子, 这段偏僻落后的苦日子里, 他们在乎的只是青苗般的年纪在朝夕的陪伴下滋养出来的真挚情感。 杨青霏是在章涌森去世两星期后找来电厂的。 她从那辆洁净的白色汽车下来时戴着一副墨镜, 许茂和刘珊泡了茶接待她,但她一口没喝, 在沙发上端坐了两分钟就提出要带章玥出去吃个饭。 她开着那辆车绕电厂转了一圈,最后停在那个曾两次过门而不入的饭店门口。 “这地方,连个吃饭的地儿都没有。”她熄了火拿上包先一步下车。 进入饭店后她把那张塑封过的单面菜单来回阅了三遍, 最后勉强点了三个菜, 这才摘了墨镜,露出一双匀称的眉,她鼻挺牙齐,眼角的几丝纹路也掩盖不住漂亮的气质。 章玥和她有几分神似。 “你年级排名多少?”她问章玥。 章玥从她进许家不摘墨镜的那会儿就心生不满,冷冷道:“没排名。” 杨青霏想了想:“也是, 现在各学校都不让公布排名。” 章玥:“让公布也不排。” 杨青霏看着她:“什么意思?” “就是不排名的意思, 不管公不公布都不会排名, 我们学校从建校起就没排过名。” 杨青霏顿了一会儿:“这事儿就怨你爸,当初非要和我抢你,我以为他多大能耐,结果还不是丧家犬一样打道回府了,这地方能有什么好的教育,你在这儿能学到什么东西。” 提起章涌森,章玥更不满了:“他腿都断了能有多大能耐,你当初不闻不问,现在知道抱怨。” 杨青霏误会她的意思,看了她一眼道:“怪我当初没坚持到底,才让你跟着他吃苦。” 章玥回避她的目光:“我跟我爸一点儿也不苦。” “行了,苦不苦我还不知道。”她用开水烫着破了小口的瓷碗,“等回兴市我就联系老师,转学后立即给你补课。” 这顿饭章玥吃得难受极了。 饭后二人走出饭店,杨青霏刚拿出车钥匙,却见路的对面有俩人正在追逐,确切的说是在互相打架。 跑在前面的是一小伙子,薄T恤飞滚着半扬的尘土。 “我他妈说多少遍,我没见过什么项链。”简昆边说边躲避简营。 简营手里拿着根铁棍,凶神恶煞似地狱里的恶鬼。仓库那事儿后他确实安分了一阵儿,也就一阵儿,对于以赌为生的恶棍来说,那点儿惩罚显然不足以让他醒悟,他只是因为胆怯暂时消停而已。 一旦开赌,必然欠钱。他怕催债的找上门催命,又把那张没躺上几天的皮沙发卖了,但那点儿钱还不够,他不知怎的突然想起简昆妈曾经戴过的项链,翻遍了整个屋都没找着,便认定那项链在简昆手里。 “你他娘的骗人骗鬼,骗老子头上来了!你妈啥德性我还不知道,那臭娘们儿走的头天我还看见过,打掉一层皮都不肯交出来,第二天人就跑了,她不给你给谁?” 简营像个夺命鬼一样追着他,他手里的铁棍大概是撬东西用的,尾部横向打了个弯。 简昆一直不好下手,这会儿才有了空间,抬脚踹向他膝盖的同时自己腿上也挨了他一棍。 简营一个踉跄跪倒在地,手中铁棍磕得地面“咚”地一响,他随即撒起泼来又喊又骂。 简昆说他:“要点儿脸!” 他爬起来:“当儿子的都打到老子头上来了,还要什么脸,是谁不要脸!你个畜生!” 边说边举了铁棍又追上去。 简昆跑向对面时,章玥正要叫他的名字,还没叫出口,他先看见了,极短的时间内他刹住脚。 因着这一脚,简营的铁棍斩钉截铁挥上了他的肩膀。他站着没躲,直挺挺地挨了这一记。 一刻钟后,他和章玥出现在那间旧楼的客厅里。 他坐在沙发上,看章玥像个陀螺满屋子转。 “小伤而已,不用搞得我快死掉一样。”他说。 “这还是小伤?”她边说边往他肩上抹碘伏,“家里就这药,诊所也没了,实在不行就上医院。” 他穿一条运动裤,光着膀子,精瘦的肩胛上一道骇人的“血条”。 “提诊所干什么。” 章玥看他一眼:“我都能提你不能提?” 他顿了几秒,无所谓道:“提提提。” “不提了。”章玥又抽出一支棉棒,两支叠一块儿往他身上涂着药水,“白长这么高了,也不知道躲一下。” 简昆不说话了。 被心上人目睹父子当街相残这种事儿,解释都来不及,哪还有心情躲,何况杨青霏也在。 那会儿的杨青霏都看傻了,直到饭店的人出来劝架都说不出一句话,简昆叫她阿姨她也没理。 后来她终于能说话了,叫章玥跟她一块儿走,章玥也不理她,只顾着带简昆走。 简营在给了简昆一棍后占据上风,开启了长串不堪入耳且恶毒的谩骂。即使简昆不再看向杨青霏,他也能感受到如芒在背的目光。 这场遇见让简昆不太得劲儿,和简营这一棍相比,他宁愿疼痛也不愿遇见。 章玥顺着他的肩膀缠绷带,她一只腿跪上沙发,胳膊绕过他的肋骨。一瞬间俩人距离极近,他听见她的呼吸,看见她脸颊上飘散的几根细发,一时有些血液发热。 他不自在地顿了顿,指着桌上的白绷带:“你家怎么连这也有?” “陈蔚蓝给的。”她倒不避讳。 简昆没说话。 章玥看了看他:“又不能提?” “无所谓。”他说,“我早知道他不是好人,就你跟一傻帽儿似的相信他。” 章玥沉默一会儿:“以后不会了。” “也没以后了,以后遇到这种人你就长点儿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知道么。” “那你是奸还是盗啊?” “我是好人。”他抬了抬下巴道,“像我这种殷勤的好人可不多。” 章玥笑着没说话。 他又问她:“你妈来接你的?” “不是,她就来看看。” “转学已经办好了吧?”他又说。 “还在办。”她问他,“……别人都定好了去哪儿,怎么就你们还没定?” 所有人的去向都定了,除了简营。 “不知道。”简昆说,“……情况特殊吧,谁知道会分去哪儿,反正不是什么好地方。” 章玥:“……也就一年,大学往哪儿考都行。” 简昆没说话。 章玥看了看他:“是不是呀?” 他点了点头。 章玥:“不管去哪儿,先去了再说,然后好好学一学,总能考个大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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