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桂英在客厅看见她,问:“做什么去?” “例假快来了,我去买些卫生棉。” “你第一天来,认识路吗?” “我用手机导航,就在附近买。” “行,顺便带包白糖回来。”唐桂英今天难得要亲自下厨。 涂然应了声好,换鞋出了门。 她方向感不好,出电梯就开了导航,寸土寸金的地段,没想到这小区竟然还挺大,七拐八拐地,绕了好久,才走出小区大门。 盛夏蝉鸣不休,阳光炙热,街道外车水马龙,比酷暑的蝉还吵闹。 小区附近就有一家便利店,涂然走进去,买了几包卫生棉和一包白糖,提着塑料袋走出来。 但她并不打算立刻回家,又在手机导航里输入“蛋糕店”这三个字,点进距离最近的一个地址,跟着导航继续走。 导航……不太靠谱。 涂然走了十来分钟,走着走着发现,怎么离原定地点还越来越远了? 抬头四顾心茫然,她挠了挠脑袋,原路返回,却在路过一个巷口时,听见里面传来的吵闹。 她停驻,好奇往里瞧,于是目睹一场混乱的群架。 聚众斗殴? 涂然第一反应躲起来,趴在拐角处,拿出手机要报警,可仔细一看,似乎是两个人围殴其他五个人。 分不清是场面太混乱,还是那个黑衣少年动作太快,涂然的报警电话都还没能拨出去,五人全被他干倒。 深巷躲开了夏日的阳光,匿在高墙阴影下的那道身影修长挺拔。黑衣少年反手擒住其中一黄毛的手臂,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将他摁在墙上。 少年身形清瘦,却不单薄,手臂的线条锋利流畅,黄毛在他手下疼得龇牙咧嘴,乱叫求饶。 “都说了我要好好学习,非上赶着挨揍,何必呢?” 清冽磁性的声音,说的话嚣张十足,而他唇角似笑非笑地轻扯,吊儿郎当的。 和他一伙的白衣服男生搭腔:“就是就是,有时间多刷几道题不好吗?暑假作业做完了吗?单词背完了吗?abandon知道怎么拼吗?” 黄毛不服地喊:“abandon都不知道还是不是人!不就是a-b-a-n-d-o-n!” 白衣服嗓门更大:“abnormal,拼!” 黄毛底气十足:“a-b-n-o-m-a-l!” 黑衣服不耐烦啧了声,清冽嗓音透着几分懒散,“错了。” 黄毛瞬间没了底气:“啊?哪错了?” 黑衣服扣住他脑袋的手松开,抬了抬下巴:“笔。” 黄毛还真的听话去捡起地上的签字笔,拔开笔帽,双手给他递过去。 看上去和热心搭不上边的黑衣少年,竟然真的接过笔,慢条斯理地在他小臂写下这个单词,“记得住么?记不住回去抄十遍。” 目睹斗殴现场变成英语教学现场的涂然:“……” 手里的塑料袋摩挲出声音,黑白双煞同时朝她这边看过来。 还好涂然身体反应比脑子快,第一时间缩回脑袋,但还是听见白衣服骂了句脏话:“我靠,阿彻,咱被人看见了,不会又被告状吧?” 叫“阿彻”的少年对他的惶恐并不在意,无所谓地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调侃了句:“这就怕了?怕了就去把人抓回来。” 涂然一听,立刻拔腿就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喉头泛上腥甜,呼吸都觉困难,涂然弯腰撑着大腿,气息不稳地喘着粗气。 心脏在胸腔剧烈跳动,并非只是剧烈运动的反应。 半秒钟,不,或许半秒都没有,她和那个黑衣少年对上了视线。 少年的眉眼冷硬锋利,极其凌厉的长相,即使唇角若有似无挂着散漫的笑,那双漆黑的眼睛,却沉郁得照不进光。 如同望不见底的深海,令人本能恐惧。 毒辣的太阳在这个城市肆虐,大地像着了火,青翠的树叶失去生气,不再蓬勃,梧桐树上喋喋不休的蝉鸣,在涂然耳畔撕扯。 像着了魔,她不由自主地喃喃:“abnormal……” Abnormal。 不正常的;反常的;变态的;畸形的。
第2章 哥哥好 花了好半天平复心情,又花了半天探路,涂然终于找到一家蛋糕店。 从店员手里接过芒果蛋糕和数字蜡烛,又向店员借了火机。 涂然端着小蛋糕去到最角落的位置,仪式感十足地插上蜡烛,火机点燃,心里默唱一遍生日快乐歌,然后许愿。 16岁的生日愿望,希望陈叔叔的儿子是个好相处的人,希望顺利地融入新环境,希望……能交上朋友。 愿望太多,如果老天觉得她太贪心,那也没有办法。 老天爷,您看着办吧。 不需要再为了演出限制进食,四寸的小蛋糕,涂然毫无顾忌地全部解决,满足地拍拍肚皮,离开蛋糕店。 太阳西下,天边渐渐显出橘色,晚霞揉进云彩,像翻涌着的霞光四溢的锦缎,绚丽夺目。 正值下班高峰,车流汇聚成海。 涂然走上天桥,越过这片车海。 喧嚣声中,少女的影子在夕阳下渐行渐远。 涂然在太阳下山前回到陈家,进屋,便闻到让人食欲大开的饭菜香。但她已经毫无食欲。 唐桂英听到她进屋的动静,从厨房探出半个身体,略有些不满:“怎么现在才回来?糖买回来了吗?” “买了的。” 涂然拿着白糖走过去,又被唐桂英吩咐:“洗个手去摆碗筷,马上要吃饭了。” “嗯。” 涂然听话洗干净手,把碗筷摆上餐桌。 看着餐桌上丰盛的菜品,她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肚子,甜品在第二个胃里,第一个胃应该还能吃吧? 挤一挤吧,搬过来的第一顿饭,不吃会被说没礼貌。 正纠结的时候,玄关突然传来开门的动静,涂然扭头望过去。 狭小的门缝里,先入目的是件黑T,一只手随意插在裤兜,露出的手腕冷白削瘦。 门渐渐打开,她视线上移。 少年的身形清瘦挺拔,肩膀宽且平直,脖颈到下颚的线条利落流畅。 再往上,是双并不完全陌生的黑眸,眼尾略微上扬,薄薄的眼皮耷拉着,仿佛在夏日午后小酌了两杯葡萄酒,眼底缭绕着慵懒困倦。 对上视线,涂然愣住。 ……aaaabnormal?! 陈彻昨晚一晚上没怎么睡,他被人找麻烦,小偶像退了圈,回家还要应付他爸的女朋友,一整个处于困倦又烦躁的状态。 这一瞬间,他却愣住,无精打采垂着的眼皮倏然抬起,眸中困意顿消。 “哥……” 涂然的招呼声还没完全说出来,砰地一声响,少年忽然把门使劲关上。 她整个人都颤了一颤。 涂然:? 客厅一片寂静,她不安的心跳声似乎都变得清晰。 厨房里传来唐桂英的声音:“是阿彻回来了吗?” 涂然望着被甩上的门,摸了摸头,不确定地开口:“好像吧……” 这算回来了,还是没回来? 看到她就关门,他这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abnormal就是陈叔叔的儿子,今天在外面,他有没有看清她的脸? 会不会因为她撞见他打架,觉得把柄落她手上,今晚一刀嘎了她? 阳台的栏杆应该结实吧? 他爬不过来吧? 不过几秒钟的工夫,涂然的头顶冒出一个又一个问号,且越想越远。 就当她已经在想买棺材要多少钱的时候,大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打开,她又对上少年的视线。 一定是因为太紧张出现错觉,她竟然觉得他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透露出几分庄重,肃穆。 涂然一面局促,一面在心里胡思乱想,不再敢看他的眼睛,声音也小了不少,“哥哥好。” “……嗯。” 陈彻抿唇应声,垂在身侧的手习惯性抄进裤兜,又伸出来,藏在身后,捏成拳。 唐桂英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出来,笑着招呼他:“阿彻回来啦?就差最后一道菜上盘了,快来洗手吃饭。” 又跟他介绍:“这是涂然,我女儿,跟你一年生的,小几个月。” 面向涂然时,她语气又一变:“然然,傻站着干什么,跟哥哥打声招呼啊。” 分明刚才就喊过,她在厨房也听得见,却还要做出这副模样。 涂然心里腹诽,但还是听话地再次开口:“哥哥。” “她喊过了。” 几乎是同时,陈彻也出声。 涂然意外他帮自己说话,小心翼翼朝他看过去,没料对方也在看她。 目光交汇,涂然想客气地朝他笑一下。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弯起嘴角,他立刻移开视线,似乎一点都不想看她。 涂然是个有些敏感的人,十分在意别人的小动作和眼神,以此判断对方对自己的态度。 所以,在相处不到两分钟的时间,涂然就判断出,陈彻可能不太欢迎她。 不欢迎她的原因有三个选项: A:她妈和他爸的关系 B:他认出白天那个人是她,觉得把柄落在她手里 C:A&B 愁人,难办。 涂然感觉头秃。 上餐桌吃饭时,这种感觉更甚。 唐桂英和陈朗阔坐在一边,涂然和陈彻坐在另一边。 涂然低着头,一言不发吃饭,偶尔用余光,悄悄地观察身旁的少年。 他的侧脸轮廓分明,像是被工笔仔细描绘过,近似丹凤眼的眼睛,黢黑的瞳仁,让人想起夜晚的海,望不见底而令人心生畏惧。 在他左眼正下方,两厘米的位置,有颗很小的泪痣,涂然很好奇,如果他流泪,眼泪会不会刚好经过那里。 但让这位一拳打倒一个壮汉的大哥掉泪,绝对是比登天还难的事。 明明是精致贵气的长相,在他身上却只令让人觉得冷硬凌厉,尤其是不做表情时。 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不好招惹,走在路上不会被问路,也绝对收不到传单和推销的人。 涂然去学唱歌跳舞的这些年,见过不少偶像预备役的男练习生,看多了好看的人,对高颜值有了免疫。 但今天见到他,也还是被惊艳到,如果他去当偶像,一定会被分在颜值组,而且还是颜值组里最能打的,打架的打。 也一定是偶像里最爱学习的,他连打架都在教人学英语。 和白日里见到的那种散漫不一样,陈彻此刻坐得笔直端正,举手投足透着优雅矜贵。 从回来到现在,他不跟她说话,也不跟她对视,更别说微笑。 他对那黄毛都比对她亲切。 涂然在心底叹一口气,第一个生日愿望就此破灭。 偏偏她妈妈还没注意到他的冷淡。 唐桂英对陈彻比对亲女儿还和悦:“阿彻,我们然然也转到智明来读书,跟你念一个班,她来这人生地不熟,你平时多担待点,看着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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