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事实上,越临近这一天,涂然就越觉得,高考被妖魔化太严重。 “高考是很重要,但它也只是人生中的一个节点。它是整个高中生活的终点,但不是人生这项马拉松的终点。” 长相乖巧的女生,用冷静沉稳的语气,说着这样的话,吐字利落清晰,就像她说这话时的心境。 “比起怎么去强调最后这一百天有多重要,我觉得,更应该让大家知道,我们是为了什么而努力学习。因为我们的人生不是考上大学就结束,未来还有几十年时间,还有更多的可能等着我们去创造,我们也应该有更高更远的追求,整个世界都在我们脚下。” 她琥珀似的眸子,盛满了认真,是可以驱散乌云的明亮耀眼。 陈彻看着那一双眼睛,不着痕迹弯起唇。 她的五官秀气可爱,但如果觉得她只有可爱,那就大错特错。 “兔妹……”简阳光目瞪口呆。 涂然回神看他,“嗯?” “你在闪闪发光你知道吗!”简阳光激动说,“不愧是当过小偶像的人,随便说几句都这么有感染力!” 涂然愣了下,不好意思地捂着嘴笑,开心又羞涩,“是吗是吗?” “太是了!”简阳光一把握住她的手,“求你再去做回小偶像吧,我给你当经纪人!不,我来当你的金主,我砸钱捧你!” 话音落下,就被陈彻抽了本书拍上脑门,“少给我白日做梦。” 哈士奇在大魔王手底下哀嚎呼救的场景再现。 ** 百日誓师大会那天也是高三全体同学的十八岁成人礼,可以邀请家长来参加。 知道唐桂英工作忙,即使说了,也大概率不会答应,涂然犹豫再三,决定还是不提这事。不抱希望就没有失望。 回家的时候,却看见一向回家就在书房处理公事的妈妈,罕见地在客厅,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里放着今天的新闻,最近降雨太多,全国许多地方发生水涝洪灾、山体滑坡这类自然灾害,几乎每天都有新闻报道死伤多少,鲜活的生命变成屏幕里冰冷的数字,对于观众而言的短暂几秒的放送画面,是罹难者家属一生要承受的悲痛。 作为沿海城市的青安市也发布了暴雨红色预警,现在这会儿,外面就在下着大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屋里的气氛似乎不太好。 涂然把雨伞放到门口的收纳桶,换了拖鞋走过去,喊了声妈妈,就准备回房,却在转身前被叫住。 “然然,我有点事问你。”唐桂英拿遥控器把电视静音。 涂然脚步一顿,脱下书包,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问:“什么事?” 唐桂英开门见山问:“暑假,你是不是和朋友一起过生日了?” 涂然一怔,脑子霎时空白了几秒,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又听她问:“你是不是在和陈彻搞对象?还让他跟你一起考东晏大学?” 涂然噌的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您翻我电脑了?!” 她没有用本子写日记的习惯,但会在q.q空间里发一些仅自己可见的照片和心情日记。 没等唐桂英回答,涂然想也没想就冲回房间,抬起电脑屏幕一看,果然没关。 她一直用的是笔记本电脑,昨晚用电脑在网上查了点资料,又粗心大意用完没关机,只是合上休眠。 有设置屏保密码,密码就是她自己的生日,很容易被猜出来,她也知道很容易被猜到,但还是没换掉。因为她一直觉得,她妈妈并不是会做出偷偷看她电脑、偷看她隐私这种事的人。 “您怎么能这么做?”涂然冲到客厅,说不清是慌张更多还是气愤更多。 唐桂英同样看着她,脸色微冷,“我要是不去看,现在还被你蒙在鼓里。” 她站起身,一句句指责,“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高三,马上就要高考了,这是你该谈恋爱的时候吗?” 涂然几乎瞬间红了眼,她大声否认,“我没谈恋爱!” “还骗人,”唐桂英显然不信,“你要是没跟他谈,他怎么要为了你去考东晏大学?陈彻是什么成绩你不知道?人家是可以冲青安市状元的苗子,那是重点大学都会来抢的学生,为了你,把目标局限在一个东晏大,你这是在耽误人你知不知道?” 涂然睁大了通红的眼睛,胸腔里火山岩一般的情绪沸腾翻滚着。 有多讽刺呢? 直到前一秒,她还在为妈妈偷看电脑而生气慌张,怕她是觉得自己会因为早恋而耽误学习。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怪她在耽误陈彻。 涂然很想笑,可悲得发笑。 “妈妈,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她绝望地问。 唐桂英一愣,像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涂然努力压低声音,才勉强忍着喉腔里颤抖的悲鸣,“自从爸爸去世后,你就变了很多,从来不会对我说好话,每次都只在我做错事的时候打击我。嘴上说把我带到青安市来是为了监督我的学业,实际上你从来不过问我学习上有什么问题,只看我的成绩和排名,考得好了就施舍一句继续保持,考得不好就找各种可以指责我的原因。” “东晏大学很差劲吗?全江都市最好的大学,爸爸读书的地方很低人一等吗?你的女儿就这么配不上你初恋情人的儿子吗? 涂然使劲抹掉眼泪,“我一直以为您只是对我严厉,是我想错了,您是讨厌我,您恨我,恨我和爸爸为什么长得那么像,恨我的性格和爸爸一模一样,恨我的生日和爸爸的忌日是同一天,恨一看到我就让你想起他!” “涂然!”唐桂英颤声喊她,要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但涂然已然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出来,“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把我接回你身边!” 甩出这一句质问,她头也不回地从家里跑走,拖鞋没换,伞也没拿,却全然不顾唐桂英在她身后喊她。 涂然一路冲下楼,冲进浩荡的大雨中。 雨水像石头一样砸在她脸上身上,先打湿头发,再钻进衣领,凉意顺着脊背往下爬。脚踩进水洼,溅起水花,沾湿袜子和拖鞋。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浑身都湿透,头发脸颊都滴着水,每一步,都像踩在河里。 在喉咙里出现血腥味的时候,涂然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附近的一个公交车站。 模样过于狼狈,唯二两个在等公交车的路人,都朝她看过来。但她没有心情理会。 丢不丢脸已经无所谓了,随便吧,就算世界末日来了,也都随便吧。 二月的天还很冷,被淋湿的身体不可自制地在打冷颤,真是不知道,电视里那些在雨天跪上一整夜的主角是怎么熬过去的。所以才是电视剧吗? 涂然连着打了两个喷嚏,依次开始拧头发拧衣服,能拧干一点是一点,但还是很冷。 再冷,也不想回家。 “小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呀?”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传过来,带着明显的惊讶。 涂然扭头看过去,是个带着黑色针织围巾的中年女人,鬓边头发白了几撮,但长得很面善。 女人拎着袋子走过来,坐她旁边,善意地关心询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涂然穿着拖鞋,浑身被淋湿,眼眶还通红,一看就不是没有带伞才淋雨的平常状态。 这会儿,她的情绪已经稍微缓过来些,也有对着陌生人不太自在的原因,尴尬地扯出一个看起来有点傻的笑,“我没事,谢谢您。” 道谢其实有婉拒关心的意思,但中年女人显然是不放心她这个样子,在她说谢谢的时候,就已经从拎着的袋子里拿出一件衣服,白色羽绒服外套,看起来崭新,像是刚拆了吊牌还没穿过。 女人把外套披到涂然身上,“这大冷天的,你淋成这样怎么搞,赶紧打个车回家,别把自己冻坏了。” 如果涂然想回家,就不会在这湿着衣服挨冻了。她没接这话,把外套脱下还给女人,“阿姨,谢谢您,我身上都是水,别把您衣服弄脏了。” 尤其还是这种白衣服。 “你这孩子,这时候还想什么衣服呢?”中年女人把衣服又给她披回去,还从脖子上取下自己的围巾给她围着,尽可能给她保暖。 被她围围巾的时候,涂然看见她喉咙下方的一道长疤,像是很久之前的手术疤。 从雨雾中驶来的公交车到站,是女人等了许久的这路。她把围巾给涂然围好,又把自己的伞塞给她,“这雨还有得下,赶紧回家,别让你爸爸妈妈担心。” 她说完就小跑着上了公交车,衣服和伞都留给了涂然。 涂然有些手足无措,既不想回家也不想辜负她的善意,眼看公交车就要走,脑子一热,在车门合上的前一刻,跟着跑上了车。 “阿姨,这衣服还您!” 她实在太狼狈,公交车里的乘客被她的声音吸引过去,又因为她落汤鸡的模样停留视线。这时候,涂然又感觉到难堪了。 她下意识朝女人走过去,偏偏这时候司机师傅出声提醒了句上车买票。涂然手忙脚乱地掏口袋,电子支付成为主流的时代,她身上并没带任何现金,手机也落在了家里。 慌乱难堪,涂然被冻得发白的脸色为此涨红。 给她衣服的中年女人走过来,有些无奈地嗔怪了句,“你这孩子怎么还跟过来了呢?” 公交车已经启动,她帮涂然刷了公交码,牵着她的手往车后的空位走。 涂然低头跟着她,包裹着手的温暖,让她眼眶发热。 如果她妈妈像这个阿姨一样温柔就好了。 公交车上人并不很多,中年女人带着她去到倒数第二排的空位坐下,这里前后都没人。 “是和爸爸妈妈吵架了吗?”中年女人问她,细心地顾及了她的面子,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 涂然垂着头,同样很轻的声音里带着点鼻音,“和妈妈。” 中年女人听后点点头,“青春期嘛,再乖的小孩,都会和妈妈吵点架。” 她不着痕迹地夸了句她乖巧,注意到她高中生年纪的模样,又问:“是学习上的事?” 涂然摇摇头,“不只是因为学习。” 她其实并不怎么会向别人倾诉和妈妈有关的烦恼,和陈彻是一样的心理,潜意识里多少会觉得这莫名地难以启齿,且得不到什么帮助。于是哪怕自己消化不了,也还是会选择憋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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