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彻抬手拍了下他后脑勺,“你待在这也没用,回去上课。” 没给他们拒绝的机会,陈彻把他们全往外推,自己转身朝同样在icu外坐了一夜的唐桂英走过去。 在中年女人身旁,他屈膝半蹲下,低声道:“唐阿姨,这里我先守着,您也先回去休息吧。” 唐桂英如梦初醒般恍然回神,却是摇头,“我守着吧,我跟公司请了假,你先回学校上课。” 陈彻看了眼她,又转头看了眼那边还不愿意离开的简阳光几人,到底没拒绝,轻应了声:“好。” 尽管祝佳唯不愿意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陈彻是他们几人中的定心针,看他挺从容地说涂然不会有什么事,很快就会醒,她确实比来时多了几分镇定。 然而,事实却是,五天了,整整五天了,涂然还没有醒过来。 公交车侧翻事故已经传遍学校,校广播在晚餐时间的提醒事项又多了条雨天出门注意交通安全,靠窗的那个座位空了五天,五班的气氛也凝重了五天。 朝夕相处的同学,有着像太阳一样灿烂笑容的女生,现在躺在医院生死未卜,每每在课间无意中扫过那个位置,无论是谁,心里都会发梗。 祝佳唯真的坐不住了,无理取闹也好,无能迁怒也罢,课间冲到陈彻座位,质问他:“你不是说她很快就会醒吗?怎么还没消息?” 陈彻不慌不忙把下节课要复习的书拿出来,语气很淡,“再等等,会醒的。” “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五天,每次问陈彻,他都说等,再等,再等!也不让他们去医院,在学校完全就是一副没事人模样。 祝佳唯忍他忍了五天了,现在忍无可忍,揪住他的衣领,替涂然不值和愤愤,“涂然到现在还没醒过来,你为什么还能这么淡定?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即使被揪住衣领,陈彻也还是面色不变,抬眼,漆黑的眼睛直视她,声音冷淡:“我说了,她会醒过来,再等。” 两人闹出的动静惹得班上同学都看过来,眼瞧这两人是要打起来的架势,皆是胆战心惊,却没人敢上来劝架。 最后还是从教室外面进来的简阳光和周楚以,看到这光景,连忙走过来,一个从祝佳唯手里解救陈彻的衣领,一个把暴动的祝佳唯拉走。 被拉开的祝佳唯在周楚以手里挣扎,要甩开他的手,看着弱不禁风的少年,手劲却比想象中要大得多,一路拽着她走出教学楼。 “为什么要维护陈彻!”祝佳唯愤怒质问,“你们没看到他那样子吗?他根本一点都不担心涂然!” “你们也一点都不担心是不是?” “我知道,我就知道!你们男生没一个好东西!” 翻滚的愤怒是岩浆,她像火山爆发一样,发疯似地咒骂。 被她的怒火殃及,周楚以也没还嘴,只是叹了口气,眼神很无奈地看着她。 “祝佳唯,”他轻声唤她,“最担心的人,不是我们。” 终于,祝佳唯尚有一丝的理智回笼,却是在冷静下来的一瞬间,就落下泪来。 “我知道……”她哽咽着,声音颤抖着重复,“我知道……” 他们不是从陈彻这里得知涂然出事的消息,而是在出事的第二天早上,学校里已经传遍的时候,才从别人那里知道。 在他们赶去医院的时候,又从陈彻那得知涂然手术顺利,脱离危险。 谁也不知道,陈彻守在那里的那个晚上,内心受着多大的煎熬。说涂然过几天就会醒,究竟是过几天?陈彻没把医生的原话告诉他们。 最让人担心的事,他一个字也没说。 故意不说,独自承担。 祝佳唯低下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往地上砸。 一步,两步,白色帆布鞋停在她跟前,少年轻轻将她揽住。 没有消息的第八天,中午,四个人在食堂吃饭,阴云罩顶,气氛沉重。 简阳光尝试活跃气氛:“都别丧着脸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学校食堂的菜有多难吃呢,食堂阿姨会哭的!要是兔妹在这里看见我们这样,肯定、肯定……” 活跃气氛的人忽然哽咽,话没说完也不再管,埋头一个劲往嘴里塞米饭。 “会醒的。”他身旁的陈彻忽然开口,其他几人都望过去。 少年神色很淡,眼神却是无法叫人反驳的坚定,没有悲伤,没有犹豫,正如他所坚信的,“她一定会回来。” 在朋友们触动的目光下,他起身,头也不回离开。 ** “虽然手术顺利,但患者脑损伤比较严重,颅内出血量较大,什么时候能苏醒要看她自己的身体恢复情况,这两周比较关键,如果两周之内没醒过来,后续治疗醒过来的几率也相对会变低,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吧。” 拳头捶上墙壁,骨头碰撞出沉闷声响,血水从关节擦破的皮肤渗出,脑海中不断回想起的医生的话,却让这疼痛变得毫无感觉。 陈彻撑着墙壁,脊背无力地弯曲,呼吸压抑地颤抖。 一只手,轻轻握住他锤在墙上的拳头。他眼眶发红地转头,望见本不该在这里出现的长发女生。 “我回音乐社是来拿落下的东西,不是来看前副社长自残。” 赵从韵无奈地摇头,她已经申请了国外的大学,现在在等结果,不需要在来学校,今天回学校是来把一些落在音乐社的东西带回去,没想到回来就撞见这一幕。 她从活动教室的储物柜里,翻出小急救箱,给陈彻处理受伤的手。 这急救箱还是陈彻当初入社时提议准备的,说是防止社员在音乐社活动中出现什么突发状况,赵从韵当时还觉得挺没必要,就一个课后活动,能出什么突发状况? 但陈彻在这方面意外地谨慎周到,还是坚持准备了这么一个急救箱,放了氯雷他定、硝酸甘油等应付突发情况的药。上学期末,还真有个学弟脚底打滑摔了一个大跤,崴了脚又磕破头,用到了跌打损伤药。 赵从韵给陈彻处理好伤口,半开玩笑道:“这些药再不用都过期了,还好有你来让它们在过期前再发挥一次作用。” 她故意开玩笑调侃,却并没能让对方笑出来或者生气回怼一句。少年垂着眼,长睫在眼下覆盖投出一片阴影,那片憔悴的青黑,于是更明显。 虽然没在学校,但赵从韵也听说了涂然的事。在知道涂然出车祸之前,她就看到了那条新闻。 全国各地,每年都会有交通事故的新闻报道,她并不是同理心很强的人,每次看到这种新闻,她会为那些生命觉得可惜,却不会觉得心痛,因为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几死几伤被报道出来,于她而言只是一个数字,惋惜或可怜的情绪,只会在心头萦上几分钟的时间,很快就会被其他信息所覆盖。 但,当听说涂然也在那辆公交车上时,一切都不一样了。震惊,不可置信,难过,她甚至再也没有勇气点开那条新闻的详细报道。 吃饭时,父母在餐桌上提到这件事,拿着和她以前一样的态度,为罹难者惋惜,又庆幸地感慨同事的朋友,或是谁谁谁家的小孩,差一点也上了那一趟公交车,还好因为其他事耽误了,没去坐。 还好没上。 听到这样的庆幸时,赵从韵忽然哭出来。 “我同学在上面……” “妈妈,我朋友在那辆公交车上!” 她泣不成声,震惊的人变成父母,他们为此沉默,放下碗筷,安抚她崩溃的情绪,为方才的庆幸道歉。 赵从韵在家里难过了好几天,她不知道涂然的病房,也不敢向陈彻打听情况,只能拐弯抹角地给前同班同学周楚以,发消息询问,对方的回答模棱两可。 人总是愿意相信,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但模棱两可,绝对不会是理想的结果。 赵从韵掰开手机壳,拿出夹在其中的一片银杏叶,递到陈彻面前,“这是我在银杏树下接到的自然落下的叶子,有人跟我说接住这种叶子就能变得幸运,许的愿能实现。” 去年秋天,搞国外学校的申请材料时,她焦虑得睡不着,可能睡眠太糟糕让脑子跟着抽风,想起涂然说的这话,跑去路边站了一下午,就接住了这么一片叶子。 做完又觉得自己抽风,竟然幼稚到信这种鬼话,要是让费姗知道,非得笑话她一整年,但好歹是站了一下午接到的,扔掉又舍不得,便把叶子留到了现在。 赵从韵把这片银杏叶给他,“还……挺灵的,给你了。” 陈彻没拒绝,接过来,轻声道了句谢。 赵从韵站起身,潇洒道:“行了,你把这里收拾下,我回家了。” 一步,两步,步伐越来越缓,也越来越沉,走到活动教室门口时,她停下,转身看向屋内的少年,声音很轻地,小心翼翼地问:“她会没事的,对吧?” 屋内的少年望向她,唇角扯出一个安抚的弧度,“嗯,她不会有事。” 赵从韵抹了下湿润的眼角,回以笑容。 ** 涂然还在沉睡的第十天,智明中学举办百日誓师大会暨全体高三学生的成人礼。 久雨初晴,湿了近一个月的地面终于干了,学校把活动地点从原定的学校礼堂改成更宽敞的运动场,被雨水冲刷多日的运动场绿草如茵。 即将要上台发言的学生代表,正低头望着手里的发言稿,像在发呆。 杨高戈却知道,他在想什么。 当初是他,亲自把监督陈彻认真写发言稿的任务,交给涂然。昔日还在为这发言稿冥思苦想的人,此刻却仍躺在医院,期待了这么久的百日誓师,如今却只她一人缺席。 谁也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谁都听说过“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会先到来”,当意外真的来了,却都还是毫无准备,无可奈何。这是生命的脆弱。 杨高戈拍了拍少年的肩,“还好吗?” “我没事。”陈彻仍旧是这一句话。 在涂然昏睡的这十天里,班上和她相熟的不相熟的同学,哪怕是作为老师的杨高戈,都为她湿过眼睛。和她走得最近的陈彻,却没表露出一丝难过的情绪,永远都是他在安抚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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