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春晓第一次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叶斯昭,她几次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来。 他不会开这种玩笑,所以她知道,应该是真的。 在寺庙,在佛祖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裴春晓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叶斯昭说自己不配寻求佛祖的庇佑,明白了为什么他说自己来这里只是为了寻求短暂的平静。 叶斯昭感受到了身边人的异样,这是他意料之中的。 他转头看向裴春晓,她的表情让也在他意料之中。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 叶斯昭真诚地道歉,说完这句话开始嗓子发紧,再无法多说一个字。 他把那片叶子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就像捏着他自己的心脏,很快就要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时间在一分一秒往前走,而他也在一分一秒地失去裴春晓。 他早该说的,早该坦白自己的罪孽,早该让她带着理智离开。 他很抱歉,深深地向依旧在震惊地呆望着他的裴春晓鞠了一躬,然后红着眼睛把车钥匙塞到她手里,自己先一步离开了。 叶斯昭几乎是逃跑一样躲到了寺庙后面的水井旁,他闭着眼深呼吸,掏出手机给裴春晓发了条信息。 还好,信息还发得出去。 两人来时只开了一辆车,叶斯昭把钥匙给了她,让她开车回去,他会想办法搭车。 他再次向她道歉,愧对她所有的情谊。 裴春晓站在那棵树下,再没有新的叶子落下。 阳光依旧晃眼,可她只觉得冰凉。 看着叶斯昭的信息,她还没能回过神来。 裴春晓望向不远处的扫地尼姑,此时此刻,对方正抬起头来看着她。
第28章 裴春晓用了很多时间才走完了从寺庙到停车场的台阶。 天气很好,她却觉得眩晕。 离开寺庙的时候,她突然有些迷茫,觉得自己好像是陷入了一场迷幻的梦境里。 她听不到周围的人声,看不到眼前的人,只能感受到自己时快时慢的呼吸。 叶斯昭真是个怪人。 她紧锁着眉头,为了避免自己从石阶上摔下去,走几步就要停下来缓一缓。 真是个怪人。 裴春晓想:怎么丢下那么一句炸弹般的话就离开了? 她有些怪叶斯昭,那个人应该给她一些时间来解答她更多的疑问。 可同时她也有些恐惧,她无法想象自己见识过的那个温柔青涩的叶斯昭会撕下面皮来,呈现出一副血淋淋又狰狞的面目。 可他不会说谎。 裴春晓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里跳得很快。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之前停在这里的车,叶斯昭人不见了踪影,但车安静的、若无其事地停在那里。 这辆载着他们来到这里的车并不知道主人发生了什么,只乖乖地等着,等着再将他们载回去。 裴春晓握着车钥匙的手心已经出了汗,解锁车门的时候按了好几下,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手抖。 她坐上驾驶座,系好了安全带,但久久没有发动车子。 她当下的情绪不适合开车。 车上有来时叶斯昭为她准备的水,她坐在那里一口气喝掉了半瓶。 然后打开音乐,听了很久,直到太阳下山才终于迎着夕阳往回开。 来时是朝着天光大亮处行驶,一切充满了未知与新奇,而回去的时候,只剩她一个人,朝着昏暗的落日而去,她有一种自己在朝着末日前进的感觉。 裴春晓不是视感情如命的人,但她一时间也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冲击。 她意识到不管怎样都要找叶斯昭问清楚,为什么、什么时候发生的事,还有,他怎么现在才告诉她。 裴春晓心里是有怨的,难得喜欢上一个人,竟会如此“戏剧化”。 她一路开车回到城里,来到了叶斯昭家楼下。 此时天已经黑了,叶斯昭从进家门开始就站在阳台一动不动,双腿都已经麻了,恍惚间会有一种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自己是谁的错觉。 叶斯昭很清楚,或许在这一刻,他已经又变成孤身一人了。 家里没有开灯,比往日还冰冷。 当叶斯昭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拿出手机,看到来电人的名字,叶斯昭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回家了吗?”叶斯昭问。 “我们谈谈吧。”裴春晓还坐在叶斯昭的车里,手边的水瓶已经空了。 她吞咽了一下口水,有些紧张:“我在你家楼下。” 说完,裴春晓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她对叶斯昭说:“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能逃避,必须一五一十和我说清楚,你不能对不起我对你的感情和信任。” 裴春晓是个什么事都要弄个清楚明白的人,叶斯昭的那句话不清不楚的,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叶斯昭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说了“好”。 他们约在楼下见面,可叶斯昭出门前握着门把手迟迟不敢迈出步子。 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又被困住了,被自己的心魔困住,想要走出这间屋子都需要很大的勇气。 他也需要更多的勇气才能面对裴春晓,他很怕对上她失望和厌恶的目光。 叶斯昭在家门前蹲了很久,最后终于还是咬咬牙走出了家门。 裴春晓在等他,他不能再让她这么苦等下去了。 作的孽已经足够多,欠的债也已经足够多。 叶斯昭走出单元门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裴春晓,她站得笔直,没什么表情,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单薄和摇摇欲坠。 叶斯昭清楚,是他让她变成这样的。 他走过去,再次道歉。 “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吧。” 叶斯昭点了点头,然后任由裴春晓带着他来到小区一处没什么人经过的小广场。 小广场的长椅上放着不知道谁遗落的风筝,裴春晓把它放到一边,坐在了长椅上。 叶斯昭坐在长椅的另一端,两人中间足以再坐下一个人。 一开始谁都没有说话,风把他们的心事吹得凌乱。 “我需要和你确认一些问题。”还是裴春晓先开了口,“你说的不是玩笑吧?” “不是。”叶斯昭双手叠在一起,回答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裴春晓的眼睛红了,她觉得这个世界太不可思议了,在今天之前,她想象过很多叶斯昭隐藏着的秘密的可能,但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会告诉自己,他杀过人。 杀人啊! 不是学生时代大家玩的游戏,而是真真正正的,犯罪。 裴春晓仰起头,看着夜空,觉得星星都对这个夜晚感到疑惑。 “对不起。”叶斯昭又一次道歉,“我应该在最开始就向你坦白。” “可是你隐瞒了。” 叶斯昭低头,用力地揉了揉脸。 是,他隐瞒了,因为自己的软弱和贪婪。 他不敢承认自己犯下的罪,怕一旦说了,裴春晓会立刻转身就走。 他从她那里偷来了爱和温存,偷来了她的信任再将其击碎。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解释才能让她相信他不是有意要玩弄她的感情,但解释似乎又是多余的,罪魁祸首还是他的贪欲。 佛祖应该惩罚他。 不对,是裴春晓应该惩罚他。 “我希望可以向你赎罪。” “没有这个必要。”裴春晓强迫自己冷静,尽可能理智地和他对话,“我现在只需要你给我一个理由。” 她看向他:“你要把你的事情全部向我说清楚。” 此时此刻,在这个夜晚,裴春晓成了叶斯昭的审判官。 叶斯昭恍惚间看到她手里拿着法槌,随时可能落下,同时对他进行宣判。 这场面他一点都不陌生。 “我杀了人。”叶斯昭看着她,然后又转回来,闭上了眼。 他让自己回到了十二岁的那一天,寒冬傍晚,他回到家,看到他爸正举起椅子砸向他妈妈的头。 “那天是我生日,桌上还摆着我妈买给我的蛋糕。”叶斯昭说,“巴掌大的劣质奶油蛋糕,但我们谁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 一口都没有。
第29章 叶斯昭有时候会觉得很恍惚,尤其是在照镜子的时候,会怀疑自己记忆中的事情究竟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 或许,他是一个精神异常的人,所有那些事情都不过是他这个精神病人幻想出来的。 如果是这样,那就好了。 小学的时候他就听过托尔斯泰的那句话: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这句话从班里一个女同学的口中说出来,当时她拿着一本被删减、精编过的《安娜·卡列尼娜》在看,后面她又说了什么叶斯昭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天他的脑子里始终回荡着这句话。 他不知道幸福的家庭是什么样的,即便他们幸福得千篇一律,他也没那种好运气见一见。 他甚至无法想象,因为没见过,所以想不到。 他的家,应该算是不幸吧。 从他记事开始他爸就酗酒,不务正业,他妈好几次提出要离婚,最后都被打得浑身是伤。 叶斯昭小的时候只知道缩在墙角哭,后来有一次他哭的时候,他爸举起一把椅子丢向了他,警告他再哭就打死他。 那之后他再也不哭了,怕得咬烂自己的嘴唇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他们报过警,警察上门来调解,说是家务事,让他爸道个歉就完事了。 他们找过家人帮忙,家里人也拿那个男人毫无办法。 再大一点,他开始想办法帮他妈逃跑。 可最后的结果都是被找回来,糟糕的境遇愈演愈烈。 十二岁那年,叶斯昭亲手杀死了那个男人。 那天是他的生日,在此之前他们一家人从没有谁过过生日。 早上出门上学前,叶斯昭跟妈妈说想在今天吃一块蛋糕,家里条件一般,但妈妈还是答应了。 一整天,叶斯昭幻想着生日蛋糕的样子和味道,却没想到,回家来时,看到他爸又在打他妈。 十二岁的叶斯昭已经能保护妈妈了,他冲过去推开那个男人,奋力反抗。 后来发生了什么,叶斯昭回忆不清了,关于那天的事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是完全想不起来的。 医生说有的人在遭遇重大刺激之后会发生片段性失忆,叶斯昭就是那种情况,他可以记得所有的事,唯独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对于他来说是完全空白的。 记忆是后来过了好几年一点一点恢复的,像是散落在森林里的拼图,一块一块被他重新拾回。 每次发现一块新的拼图对于他来说都是一次折磨,这种事情就这样折磨了他一整个少年和青春期。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23 首页 上一页 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