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壑难填是人的本性,何洲渡趁机说:“你想要钱,没问题,我们给你钱。”何洲渡或许也在害怕,边说边落泪,“只要你不伤害她,你要多少钱都没问题。” 何洲渡小心翼翼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中年人恶狠狠吼出声:“我要现金!” 他瞪大眼睛,凸起的混浊眼球随时都会掉下来似的,何洲渡哽咽一声,生怕他下一秒会伤害宋纯,双手抖成筛子。 “我……我给她爸打电话。” 何洲渡把手机放在耳边,压抑的哭声听得人难过,宋纯咬紧下唇,断断续续的哭声隐没在胸腔。 “……是……她没事……放心。” 中年人的注意力被分散了些,警察瞅准机会箭步扑过去,宋纯被中年人随手扔开,凌乔和许珂快步跑过去扶住她。 凌乔脸色苍白,问:“你还好吗?” 宋纯意识恍惚,还没从刚才的变故中回神,好像有人在她受伤的脖子上贴了什么东西,耳边有两道声音——一男一女,不过都不重要了。 周围的躁乱被快速拉长成虚影,她沉默着、跌跌撞撞地往对面不远处坐在地上的身影走去。 何洲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亮起的屏幕并没有显示通话。 宋纯此时的眼里只能看见他,生命在呼吸之间流逝,而情意不会。 “何洲渡。”宋纯眼圈微肿,她哑着嗓音颤声,“你哭什么?那么多人都在看。” 何洲渡抬头,抬起胳膊使劲揉眼——不如说挡住视线和哭声,他脊背颤抖,哭噎诉说:“我不知道,我害怕。” 何洲渡坐在地上哭,宋纯看着他在笑,“谢谢你。”宋纯从包里递给他一张卫生纸,“被挟持的人是我,你怕什么?” 何洲渡定定看着宋纯,泪水糊了满脸,他迟迟不接纸巾,宋纯维持原来的动作,手臂很快开始泛酸。 她动了两下胳膊,温暖的气息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将她包围,纸巾轻飘飘落地,何洲渡紧紧抱着她,少年急促的心跳透过胸腔一下又一下地叩击宋纯。 宋纯略有无措,机械般伸出手臂轻拍何洲渡颈薄的后背。 何洲渡不是爱哭的人,他抱住宋纯,哭得比她还凶,宋纯没忍住笑了,眼泪落得更厉害。 按照规定,宋纯他们四个要去警局做一下笔录,宋纯没什么好说的,当时一切都发生的太快,等回神时恐惧如潮水将她淹没。 宋纯绞尽脑汁尽可能回忆,脖颈浅薄的伤痕不知是否因心理作用还在隐隐作痛。 “你真的没事了吗?”出去后许珂关切询问,“要不还是去一趟医院吧。” 宋纯失笑:“真的没事了,那人难不成还会用内力打伤我?” 凌乔轻声说:“我送你回……” “不用了。”何洲渡冷冷打断,“我和她一起回去就好了。” 凌乔眉毛微蹙,眼皮微垂,浓密的睫毛盖住他浓黑瞳孔里的酝酿的情绪,不知是不满何洲渡打断他的话还是不满何洲渡否决他送宋纯。 今天宋元赶巧准时下班,不然也没这么多事了,许珂倒是没什么表示,宋纯告诉何洲渡:“你送许珂回家吧。” 何洲渡是和许珂一起参加的春花节,于情于理都应该送她回家,换上以前何洲渡早恭敬不如从命,现在却犹犹豫豫,脸上有些为难。 许珂摆手,爽快开口:“我家挺近的,打的士就好了。” 女生晚上独自打的并不安全,宋纯碰了碰何洲渡胳膊示意他说话,何洲渡接过许珂的背包,“走吧。” “我和许珂一起走吧。”凌乔出声,“我们应该是顺路的。” 许珂也点头认同,“你和宋纯回家吧,省得麻烦。” 何洲渡思索几秒,把包还给许珂,温声叮嘱:“路上小心。” 许珂笑着拍了一下何洲渡肩膀,“放心吧,你怎么和我妈一样爱唠叨。” 宋纯看着两人玩闹的模样,按下心头的酸涩,等凌乔打的车过来,他和许珂上车之后,何洲渡攀着车身弯腰和许珂说话。 宋纯孤零零站在路灯下,灯光将她的影子拉长,她下意识摸了摸贴上创可贴的伤口,举起手机。 她没记错的话创可贴是许珂帮她贴的,宋纯伸出手指,指腹点了下卡通猫,卡通猫扬着笑脸,宋纯从眉眼到嘴角都在伤心。 屏幕弹出一条消息,宋纯点开,是凌乔发来的,他什么话也没说,只发了一个抱抱的表情包。 宋纯被逗笑,何洲渡挡着车窗,宋纯看不见车里的凌乔,她正要回消息,一片阴影倾覆下来。 宋纯抬头,何洲渡低头敛眉,细细打量着她,何洲渡唇角紧绷,宋纯收起手机,侧头避开他的眼神。 “走吧。” 宋纯先一步迈出去,何洲渡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这个场景太熟悉了,寒假的那晚也是如此,一样的路,一样的人,连距离都是一样的。 唯独少了些什么。 宋纯仰头,这才发现月亮躲得无影无踪。 何洲渡问:“怎么停下了?” “没有月亮了。”宋纯低声,“找不到路了。” 你要是迷路了,就跟着月亮走。 七岁时,贪玩的何洲渡看完动画片,拉上宋纯要去找宝藏,结果迷了路。说是迷路,其实就是在土堤尽头的树林里打转,那夜又黑又冷,树叶沙沙作响,宋纯被吓得哇哇大哭。 “你不准看我。”宋纯坐在地上,哭着扭过身子,“都怪你,我要被妖怪抓走了。” 何洲渡蹲在她眼前,手里握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画,那时他俩的胆子和现在调过来,他天不怕地不怕的。 “你还真是爱哭,没劲。”何洲渡一脸扫兴,“早知道我就不带你出来了。” 他不说还好,一埋怨宋纯哭得更厉害了,何洲渡心虚地捂上她的嘴,“你别哭了!万一妖怪来了怎么办?” 宋纯泪眼婆娑,红着眼圈望向何洲渡,何洲渡挠头,站起来朝宋纯伸手,“我们回家。” 宋纯小声啜泣:“你又不认识路。” “谁说我不认识?”七岁的何洲渡自尊心已经很强了,他把宋纯从地上攥起来,“你跟着我,肯定能回家。” 何洲渡和宋纯手握手在树林里乱走,那时宋纯以为何洲渡真的知道该走哪条路回家,实际上两人如无头苍蝇一般乱撞。 何洲渡天生的好运气,他乱走一通还真让他走对了。 “怎么样?我说了肯定能带你回家。”何洲渡得意洋洋。 通明的路灯,看起来仿佛绵延无尽的街道,宋纯心有余悸,“以后要是还迷路了怎么办?” 何洲渡愣了愣,月亮也好奇何洲渡的回答,掀开薄薄的云纱,何洲渡拉着她走在街上,遥遥指向悬天的弯月。 “你要是迷路了,就跟着月亮走。” 月亮和宋纯走得方向一样,像月亮在拉着她走,宋纯笑着问:“月亮的家,也和我们回家的路一样吗?” 月亮并没有动,是宋纯在走。 “应该……应该是吧。”何洲渡也不懂。 “你就跟着月亮走,一直一直走。”何洲渡稚嫩的声音越飘越远,传到九年后的街道,“我就跟在你身后,等你跟丢了月亮,还有我陪你一起回家。”
第25章 月亮与六便士 宋家人听说了宋纯被人持刀威胁后给她请了两天的假。 “我真的没事。”宋纯再三向家里人保证,“没有大伤心理健康积极向上。” 刘翠云女士白了她一眼,“少贫嘴。” “还真得谢谢小肚子。”刘翠云把热水端给宋纯,“有空请他们家吃个饭。” 热感隔着杯壁贴上宋纯掌心,宋纯把水杯放到床头,何洲渡的哭声不可遏制的复制在耳边。 刘翠云捂着嘴咳嗽两声,宋纯撇嘴说:“你成天嫌我和我哥不喝水,你看你自己还上火了。” “别找借口不喝水。”刘翠云看破了宋纯想法。 往常刘翠云在家都会穿睡衣,她今天穿的是衬衫,宋纯问:“你又要和我爸出去?” 刘翠云没回答这个问题,低头整理并没有衣褶的袖子,“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阳光孤零零洒来地板,宋纯一个人躺在床上,她无聊得很,余光瞥见墙角安放妥当的琴盒。 宋纯抿紧下唇,源自潜意识里的恹惧与经年的执着纠缠,加速跳动频率的心脏惹得她心烦意乱。 宋纯一把掀开被子钻进去,闭眼后的黑暗给了她安全感和难得的舒惬——就这样什么都不想,放空一切思绪,像只水母一样。 要不再试一次吧? 心底深处有个声音突然如是说。 悠然的小提琴曲由她的双手操控,轻灵欢快的音符长了翅膀随风远去。 刚到家长腰部的宋纯穿着漂亮的公主裙,头戴王冠站在学校文艺汇演的舞台上,场地算不上奢华,舞台也只是由水泥堆砌,在上面铺上一层板砖。 但宋纯忘不了,台下的同学和家长由衷的赞叹和经久的掌声。 于是记忆在回溯中不断被自己美化,兴许人都是虚荣的生物,宋纯自己也分不清了,她回忆的究竟是那时的表演还是表演结束后短暂的赞美。 宋纯站在房间,一手拿琴一手握弓,手指按紧琴弦又松开。 瞬间抵触的心理涌来足以对抗曾经的喜爱,宋纯没有勇气拉响第一支音符。 门外的律动取代了小提琴的音符—— “纯纯。”宋奶奶叫她,“你有朋友过来了。” 宋纯一头雾水,刚过完周末,她的朋友们应该都在学校才对。 不过一楼之隔,说高不高,说低不低,费基的身影似乎比平常渺小了些。 “飞机?!”宋纯见到人后跑下楼,被费基的突然造访打得措手不及,“你怎么没……”她跑到一楼,声音随之顿住,“你又没去学校?” 费基憔悴了许多,青春期的男生已经开始长胡子,他下巴隐隐有一层青茬,眼圈枯黄,显然这两天没怎么阖眼。 费基见到宋纯,目光落在她结痂的脖颈上,喉结滚动两圈,艰涩开口:“我有话告诉你。” 宋奶奶准备的一盘水果没有人动口,宋纯抱着沙发上的枕头静静听费基说话。 “……所以,他是你爸?”宋纯捏紧抱枕一角,力道之大仿佛要捏破它才肯罢休。 “是。”费基低头抹了把脸,自嘲一笑,却哽咽了声,“他穷怕了,抢人家的钱把自己搭进去好些年,刚出来没多久又要到处抢钱给自己妈治病。” 可是现在还有多少人愿意带现金? “他早和社会脱节了,现在连街口面馆的炸酱面都十二块钱一碗了,他以为还是十块,回家骂骂咧咧的说人家赚黑心钱。” 费基用在学校的腔调和宋纯讲笑话,“在里面那几年和时间暂停一样,除了变老,什么都没变。好不容易出来了还重抄旧业,估计是舍不得那地方的老伙计,那里没人笑话他是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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