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逾白打断她的凝视:“餐厅在隔壁。” 几秒后,纪珍棠回了神,展颜笑道:“知道了,谢谢啦。”
第3章 第 3 章 ◎文人墨客笔下的江南◎ 钟珩的爸爸有事情没有来,于是代劳的人成了他的三叔钟逾白。兴许也是因为父亲没有到场,钟珩的脸上没有丝毫悦意。 代入一下他的处境,这注定不会是一个愉快的生日宴。这种夹缝中做孩子的痛苦,她太明白,纪珍棠托着腮坐在餐桌前等待了会儿,钟珩拿过来的那个包无处安放,被她摆在腿上。 纪珍棠听他讲过钟家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捋不清具体。 只知道钟逾白这个人物,是钟珩小爷爷生的儿子,不是钟珩的亲叔,按宗族概念来讲,应该是叫堂叔。 堂叔来主持自己的生日,想来是有那么几分微妙。 正想到这儿,钟逾白进了门。 池樱起了身,钟珩也忙跟着起身,纪珍棠还没看清来人,但也识相地站起来。 池樱笑吟吟迎过去:“今天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叫人多弄点菜。” 钟逾白往里面走,简简单单说了四个字:“我不考究。” 他脱掉了西服与领带,换了件干净的绵软质地衬衫,色泽里有种汉白玉的温润,又像暖色调的霜雪。 视线撞上纪珍棠的偷瞄,钟逾白浅浅颔首。 搞得她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嘴角将要抿出一个浅笑,对方的视线已经轻飘飘挪开,错过了她示好的机会。 温和,但又有距离感。 钟珩想把上座让出来。 但那头的男人已然牵开一张凳子,在圆桌的侧边随意挑了位置落座。并没有接收到钟珩的谦让信号,或者说,他并不在意,不过很快看破了钟珩的迟疑,淡淡说:“拘谨什么,随便坐。” 由此这个位置空了出来,必然是给寿星留的。 钟珩看向纪珍棠,小声的:“你坐我旁边。” 纪珍棠也无别处可去,她跟从钟珩坐下。 等人上菜期间,他忽然凑过来低语:“那是我三叔,你惹谁都别惹他,我担不起。” 纪珍棠问:“怎么又不能惹了?你不是说你的家里人都好说话?” “他跟我后妈还不一样,池樱只是嘴贱。”钟珩瞥了眼钟逾白,又凑她近些,更小声:“他是黑手党,会杀人的。” 纪珍棠一脸惊喜:“哇塞,这么酷!一枪一个?” 钟珩瞠目:“……你有病吧。” 他懒得再说,给她偷来一碟冷菜,像在投喂小孩,目的是堵住她的嘴。但她没有动。 接下来到场的宾客,亲疏远近,来的都得看一看家长的脸色,没过多久,钟珩身侧堆满礼物。 纪珍棠环顾这间中式餐厅,在角落暗格中看到一尊玉白色的观音像,被衬在一棵绿油油的节节高后边。她看绿叶、也看观音。 慈悲沉静的观音像在男人的肩侧,随他的动作而在她的视野里忽明忽灭。 她不再看物,转而看人。 他在缭绕的青烟里静坐,波澜不惊。 没有什么话,却拥有一种威慑的气场,令人尊敬又忌惮。 有个男士在桌上抽烟,钟逾白望过去一眼,在桌面点了两下指。 那人收到讯号,识趣地丢掉了烟头。 酒过三巡,钟珩不胜酒量,白净的颊边浮出红晕。 耳边不时传来池樱的声声试探和对他的事业滴水不漏的筹谋,她的大话说很多,钟珩沉默寡言,懒得搭腔。 直到池樱忽道:“个么阿珩也到了成家的年纪,有没有考虑过同小棠的婚事?” 尽管叫她小名,纪珍棠听着这话却是意味深长,有种看热闹的意思在里面。 纪珍棠谨慎抬眸,看了看池樱,又看向钟珩青了半截的神色,他说:“你是真操心我婚事,还是想看笑话呢?” “当然是关心你,谁会想看自家儿子的笑话。” 钟珩声音拔高了些:“谁是你儿子?我娶谁跟你有关吗?” 钟珩是个不太会藏脾气的人,加上他今天还喝了点酒,池樱激人的话又说得太过鲜明。 场面氛围顿时变得僵硬。 池樱让他一冲,讪讪笑说:“哎哟喂,我以为你们好事将近。” 钟珩说:“哪儿听来的烂消息?” 纪珍棠心一沉。 他继续说:“你放心吧,我看人准,从不会找有野心的女人,比如一些破落户出身还想利用孩子攀高枝的。” 池樱表情也挂不住了:“你这么讲话就不太好听了吧?” 钟珩置若罔闻,冷笑说:“你以为你心里打的那些算盘我都听不见?娶一个家世连你也不如的,看我的姻缘遭人非议,你多称心合意?不过可惜,你恐怕等不到这一天了。我跟小棠感情很自由,目前没有结婚打算,以后也——” 紧接着,他跟池樱较劲的话被一声呼唤打断。 “钟珩。” 极为低频的赫兹,比方才和她寒暄时还要压迫不少。如晨雾里的古钟,深井里的冷月,让人怔忡的凉意,在餐桌上铺陈开。 众人不禁偏头望去。 纪珍棠低着头,抿着杯口,但没有在喝水,感觉自己手心灼灼,出了很多汗。 钟逾白淡淡出声:“过来添茶。” “……” 在一众亲眷面前这样命令,使唤他做下人的工作,俨然是不给他留情面了。 钟珩还有一点骨气,没动,喊:“小桃!” 钟逾白轻微地抬了抬手腕。 刚跨出步子的小桃见状,没敢再往前去。 过了会儿,钟珩不得不推椅子起身,尽管有那么几分不情不愿,走到他三叔的跟前,拎起茶壶的提梁,往桌上一枚铃铛杯中斟茶。 倒一点,瞄他一眼。 钟逾白一直没说话,钟珩心口就一直悬着,到头来茶倒满了都没注意,就光顾着瞄人。 那滚烫的水溢出来,茶嘴已经偏斜不是一丁半点,很快直直地浇到了钟逾白的衬衣袖口。 “……” 有那么三四秒钟后,钟珩才发现,低低地“卧槽”了一声,赶紧放下茶壶,又问小桃要纸。 看那灼热的浓烟,纪珍棠都不由跟着心揪。 被浇了一手热水的钟逾白倒是风波不动,有种事不关己的淡然。少顷,才徐徐地执起手边的一块白帕,垫在手腕上,慢条斯理地洇水。 钟逾白道:“如果实在不懂规矩,去一旁让小桃教一教你礼数。” 他没有看钟珩,却在和他说话。 话音平静,不带丝毫的威胁,将那浸了温茶的帕子搁置一旁后,见钟珩不动,他说:“现在就出去。” 钟逾白说的礼数,除斟茶的礼数,自然也包括言行的礼数。 钟珩看着小桃递过来的纸巾,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过会儿有些气馁地说一句:“行,我闭嘴。” 钟逾白冲着钟珩的杯子抬了抬下颌,意思是:把他的酒收走。 小桃听命过去做事。 外面的雨势变小。 有鸟在夜空里划过,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在这死寂的餐桌上显得响亮。 - 纪珍棠离开时,地面潮气一片。从暖烘烘的楼里出来,脸上还在冒热气,被薄薄雨丝一浸,体温又迅速冷却。 在他迷宫似的家里没头绪地绕了会儿,两分钟后,她收到钟珩的消息。 钟珩:你回去了? 钟珩:等等,我找人送你。 纪珍棠:不用了。 钟珩:你今晚就住这儿吧,别走了。 她没心情回了,把手机揣进了兜里。 生气吗?有。 但更多是觉得荒唐。好一个一箭双雕,真是厉害啊钟少爷。 她不会嫁,他不想娶。就算彼此心知肚明,但讲出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更何况是在他的家人面前,这是大写加粗的看不起。 纪珍棠难以静气,心口犹有不适。 院子太大,走了半天还没到大门,纪珍棠低头避着水坑,用手遮着额上的水,怕流进眼睛。水塘映出洋房的光影,光影轻晃着。 很快,头顶忽然传来雨丝在伞面打出的声音。 落在她的颊面的雨水突然就断了。 纪珍棠诧异回身。 手肘险些擦在身后男人的身上,雨水把他们的距离拉近到同一把伞下。为看清他的面貌,纪珍棠只好往后跌了一小步,昂首看向这张逆光的脸。 男人的身形高挑,在暗夜里将她的身躯罩住,他举着伞柄,露出一截腕骨。气质卓然,眸色温淡,风姿清举。可能是方才桌上的诡异氛围,令他此刻的情绪中沾染上些微凛冽。 但她与对视一瞬,情绪里的冷气又消减下去,仅剩骨子里谦和的文气,温润且儒雅。 “阿叔。” 钟逾白说:“雨还要下一会儿,送你一程。” 纪珍棠看了眼手机时间,稍稍纠结。 “迦陵。”他已经回头喊了人。 年轻的特助举着伞姗姗来迟:“来了来了。” 丁迦陵得令,伸手替纪珍棠开门:“这位小姐,请进。” 她莞尔一笑,悦纳了好意:“那就有劳你们了,谢谢。” 车里有浅淡的木质香,很安逸的氛围,纪珍棠这时表现得倒有几分拘谨。钟逾白平静落座,在她一侧,车厢很宽敞,两人间保持了很合适的社交距离。 丁迦陵问:“到哪里。” 纪珍棠说:“青云坊的弄堂你认不认得?” 丁迦陵挠挠头,好像是没听懂。 钟逾白坐在暗影中,开了口:“雨灯街,老城区的那一条路。” “你去过呀?”她惊讶。 他说:“有几次路过,风景很好。” 她眼前浮现滑腻潮湿的青砖路,和砖墙破烂的弄堂。“风景很好”简直就是近乎夸张的恭维。 车往山下驶。 纪珍棠心里琢磨大概这辈子也未必有第二次机会乘坐这样的车,想观望一番,又怕露怯,她端坐着,手摆在素色长裙的裙面上。 刚才的不悦被这份新奇冲淡了些。 钟逾白声音轻下来几个度,有点安抚她的意思,柔和地说:“他年纪很轻,身上还有稚气,口轻舌薄也不是一天两天。” 她不置可否,笑意浅淡,把话题转折:“那你觉得我身上有没有稚气?” 钟逾白道:“你的稚气很灵巧,他的稚气很愚钝。” 在一片没有路灯的路段,阒寂的车厢里,纪珍棠笑容不自觉变深。 钟逾白问:“在青大念书?” 她点头:“大二了。” “什么专业?” 纪珍棠正要告诉他,稍一犹豫,卖了个关子:“你看我像是学什么?” 钟逾白看她一眼,但并不是打量的用意,是笃定的判断:“艺术。” 说完,他又补充:“电影或是美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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