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年前,傅家别墅。 夏栀像往常一样准备好了早餐后,便去楼上叫傅朔下来,结果走到复健室前时,碰巧听见傅朔在跟人打电话。 她没有进去打扰,而是站在门外。 片刻后,随着室门被拉开,傅朔和手机那头的对话声也传到夏栀耳中:“好的爸,我答应搬回去。” 四目相对。 傅朔眸光微微一沉。 而夏栀则呆了呆,心想他这句“搬回去”是什么意思? 很快,傅朔便调整好表情,对她说:“你来的正好,我有话要跟你说,你到楼下等我。” “哦。” 楼下,客厅。 茶几上摆着一盆剑兰,是夏栀一个月前去花市买的,被她养的开花了。 剑兰旁边,是夏栀昨天亲手做的酸梅糕,酸酸甜甜的有助傅朔开胃。 除了这些外,茶几上还放着两本关于护理的书籍,一个遥控器。 傅朔拿着文件袋下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夏栀对着茶几发呆的一幕。 他随之看去,只见茶几上的四样东西,至少有三样是夏栀为他准备的。 在来到夏栀身旁的沙发落座后,他将文件袋轻轻放在了茶几上,盖住了那两本护理的书籍。 “先生?”夏栀回过头来,不解的看向他。 傅朔揉了揉她的脑袋,像日常一般的温和道:“夏栀,我妈身体不好,我爸希望我回家陪伴她。” 夏栀点了点头:“那很好啊,你已经和他们生了这么多年的气,也该缓和关系了,我现在就去收拾我们的行李。” 她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夏栀说着,就要起身。 结果傅朔却拉住了她的手,目光沉浮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不是我们,是我。” 夏栀的脑袋瞬间变得一片空白,他的意思是,要一个人搬走?? 那她干什么?留下来看家吗? 在夏栀茫然的表情中,傅朔勉强露出一抹微笑:“夏栀,我的腰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不需要你无微不至的照顾了,你可以和晚晚交差了。” 夏栀如遭雷击,震惊包裹着痛意朝她袭来,让她来不及细想就红了眼眶:“你…不需要我了?” 不是不需要她跟着,而是不需要她了…… 傅朔忽然移开了眼,薄唇张合间,下颚带着轻微的抖动:“嗯,你也知道我父母对晚晚心怀怨恨,连带着对你也诸多偏见,为了你和我妈好,你走吧。” “你要我走?我能走去哪儿啊?”夏栀再开口时,已然带了哭腔。 “你明明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是个赌鬼,我是从家里跑出来的,早就无家可归了!” 她哭的令人心碎。 傅朔的呼吸有些慌乱,但还是坚持说道:“你别哭,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去处。” 说着,傅朔拿起茶几上的文件袋,朝她递去。 夏栀却在一把扯过文件袋后,赌气的掷在了地上。 袋口没封好,里面的机票和证明都吐了出来…… 傅朔匆忙的弯下腰,将它们从地上捡了起来,过程中,不小心露出了腰间辅助器。 夏栀看到后,鼻尖猛地一酸,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他是自找的! 等到傅朔将东西平摊在茶几上时,夏栀看见除了一张飞往欧洲的机票外,还有欧洲一所美术学院的入学证明,最后是护照、银行卡、新手机。 傅朔柔声道:“这是你这些年来照顾我的报酬,拿去吧。” 夏栀垂着眼,面无表情的问:“你给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傅朔想到了什么,眼中浮现起温柔的底色:“我还记得你曾经在名苑,画过我和晚晚母子的肖像,当时我就觉得你很有天赋,只是现在才说出口,抱歉。” 夏栀愣了愣,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个。 当时,她不经意间看到他们温馨相处的画面,一时兴起,便用简笔画在值日表的背面画了出来,后来被傅朔发现了,当时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她是业余里面,画的比较好的。 夏栀此生的爱好不多,画画算一个。 但她那个好赌的父亲,根本支撑不了她的爱好,更别提送她去追逐梦想了。 如今,一所知名的美术学院就摆在夏栀的眼前,按理来说,她应该欣喜若狂的…… 但夏栀却笑不出来,反而那种不再被需要的失落感,在拉着她的心往下坠,坠向看不到底的深渊。 她咬住唇瓣,好半响,才道:“我早就放弃这个爱好了!” 傅朔叹了口气:“夏栀,你还年轻,我是为了你好。” “不必了,再见!” 夏栀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傅朔抿紧唇瓣,面色深沉如海。 他看着茶几上未被送出去的礼物,罕见的抽起了烟。 …… 陆晚晚的电话来得很快。 傅朔拿下烟,接了电话,低哑的“喂”了声。 陆晚晚开门见山的问:“听说,你要送小夏去欧洲求学?” 傅朔心知夏栀和陆晚晚关系好,这么重要的事,夏栀一定会告诉她的。 “我对她说的,没你形容的这么好听。” 陆晚晚说:“但我猜,你就是这个意思。”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如今的傅朔,哪里舍得赶走夏栀? 终于,傅朔吐露了心声:“晚晚,我希望夏栀过上和现在不一样的生活。” 陆晚晚反问:“你认为小夏现在的生活怎么了?” 傅朔看了眼自己的腰间辅助器,惆怅道:“只围着我一个人转,等一个看不到的结果,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也会感觉无聊的吧,更何况夏栀还这么年轻, 还有追求梦想的余地,我不想再继续蹉跎她的光阴,这样太自私了。” 陆晚晚沉默片刻后,问:“这是你的心里话?” 傅朔毫不犹豫的说:“嗯,心里话。” 陆晚晚问了另一个问题:“你确定小夏一走,你不会后悔?” “我……”傅朔喉间发涩,心里发苦。 就像夏栀天天围着他转那样,他的生活也早在不知不觉间,被夏栀完全占据了。 每天睁开眼睛看到的厨师是她,每晚临睡前看到的按摩师也是她,傅朔无法想象,没有夏栀陪伴的日子,该有多寂寞。 陆晚晚又问:“即便有一天,她学业有成,交了男朋友,你也能接受?” 傅朔苦笑一声:“晚晚,你别再问了,行不行?” 再问,他就真的要后悔了。 陆晚晚无比认真的说:“傅朔,我问你这些,只是在给你打预防针,小夏一离开这里,就不再是你一个人的管家, 而是一名适龄的单身女性,如果你喜欢她,那你最好在送她出国之前,向她表明你的心意!” “可我半身不遂,给不了她幸福的。” 傅朔最近发现,那个消失已久的心魔又开始缠上他了。 他怕自己永远都无法独立行走,即便楚墨肯定的说,他有一天一定能摆脱辅助器的,但他却觉得遥遥无期。 离他出车祸那年,已经四年了…… 正当傅朔出神间,只听对面响起陆晚晚愤怒的声音—— “那又如何?你又不是一辈子都好不了了!!傅朔,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弱了?!” 指尖燃烧的烟头,烫到了傅朔的手指,他回过神来,表情有些呆滞。 晚晚居然吼他了? 原来她也有这么不温柔的时候。 下一秒,只听陆晚晚又急又快的说道:“傅朔!我知道你是个很有道德感的君子,你总是为别人考虑,多过为自己着想, 但你和小夏朝夕相处的这些年,她对你的心意,你应该也能感知到,她都不介意你的腰伤,你又在自卑什么??” 傅朔承认自己因为腰伤,所以在感情面前变得有些举步维艰,甚至自欺欺人的想过,和夏栀一直维持这样的关系也挺好。 但晚晚却执意要撕开他们之间的那层遮羞布,道:“这世上有些缘分,不能一再错过,傅朔,作为你的友人,我一直期盼着你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还有,小夏在电话里哭的很厉害,我让她先去附近的酒店平复心情了,你要是傍晚等不到她回来,记得去附近的酒店找她。” 被她吼了一通的傅朔,反而清醒了些:“晚晚,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 等到傍晚,傅朔估摸着以夏栀的性格,应该冷静的差不多了,于是起身要去附近的酒店找她时,没想到她自己就回来了。 看来晚晚给夏栀设定的回来期限,也是傍晚。 每当这个时候,傅朔就会羡慕陆晚晚。 羡慕她能让夏栀死心塌地的为她办事,大概是“雏鸟情结”在作祟,晚晚当年在名苑力排众议保住了夏栀,夏栀便一心一意的为她效力,直到今天。 沉默间,只见夏栀主动走到他的面前,看样子像是平静下来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照顾你,是职业道德在约束我?”她突然问道。 傅朔愣住了,夏栀怎么知道他的想法? 见他不答,夏栀更直白的问:“换句话说,你是不是觉得,是晚晚姐和安安当年请求我,我才答应留下来照顾你的?” 傅朔条件反射的问:“难道不是吗?” 夏栀承认道:“是。” 傅朔瞳孔紧缩,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感,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身体的摇晃了下。 但夏栀却像往常那样及时将他扶住,她用力地握着他的手臂,展示出与这具纤细身体完全不同的力量! 在将他扶坐到沙发上后,夏栀站在他的面前,一字一句的说道:“一开始,我也以为是这样,但是,我今天想清楚了, 职业道德没有规定我凡事一定要亲力亲为,我大可以在一旁指挥护工为你服务,自己躲起来偷闲, 而如果我是为了履行和晚晚姐的诺言,那你送我离开,我应该感到如释重负,而不是难以接受才对。” 随着她的话,傅朔如秋风过境般的心,又渐渐死灰复燃了。 “夏栀……”他急切的想要说些什么。 但夏栀却扭开头,并松开了他的手臂,转而拿起茶几上的机票和入学证明,最后是护照。 这回,她将它们妥善收好,并对傅朔浅浅笑了下:“先生,你的礼物,我收下了,我会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的!” 傅朔看着夏栀欣然接受的模样,就好像早上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样一来,就算他想要反悔,也没有借口了…… 而他从来不会成为身边之人追求梦想的阻碍。 “……好。” …… 送别那一天,来得格外的快。 国际航班A入口,衣着朴素的夏栀从司机手里接过行李箱后,转而对傅朔说道:“先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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