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同样,人类可以无声或高声诉说心事不甘,呐喊心中恐惧害怕,可以四处品尝美食,寻求人生感悟,不会被随意扑杀,送上餐桌,拥有高级规则保护,却仅限于对人类,不包括它们。 所以,究竟什么是自由? 自由所指的是,心灵,精神,还是灵魂,躯体? 算了,说不通的,想不通的。只能往前走,走到最后才知晓。 江莺截断跑远的发散思绪,瞥了眼教导主任,拿着课本悄摸去了厕所,站在隔间里,把书抱在胸前,斟酌再三,给李北发了条短信。 “李北,早饭在锅里热着,你醒了去吃,晚上我们一块吃饭。” 江莺发完信息,等了五分钟,都没有得到回复。 她想,两个悲伤痛苦的人,总得有一个是知悲而不沉,积极的,乐观的,勇于直面一切的,才能拉住另外那个人,不是吗? 江莺无声地叹气,眸子里溢满忧心不安,拿着课本慢吞吞地走出厕所,找了一个僻静角落开始认真的背书,复习。 江北殡仪馆,李北提着一个黑包,站在大门口。 黑色大衣下,拢着一身冷汗,少年的手揣在外套兜里,微佝着背,过长发丝下的眼神森恹无声息,唇色白了一片。 不到七点,李志高就给他发了两条短信,内容让他没办法无视。 唯一的藏身之地暴露在恶魔的面前。 李北几乎喘不过气,手颤个不停,收拳打在墙上,骨节破皮渗血,才堪堪不抖手。 无力的垂下去,少年毫无生气。 树影斑驳不堪,远远的道路上,一辆小破电动车慢悠悠地开来。 骑车的李志高哼着小曲儿,眉开眼笑,停在李北的跟前,停好车,走过去打量一番,嗤了一下:“乖儿子,你放心,只要你定期定时给钱,爸绝对不会打扰你和你的小女朋友。” 李北闻言攥紧手里的黑色袋子,骨节上凝固的血痂裂开,顺着往下滑,压抑不住的戾气伴随内心恐惧升出。 倏尔往前跨了一步,李北眼神疯怒,用力拽住李志高的领子,一字一句地说:“李志高,奶奶的退休金我一毛钱没动,都他妈给你,拿了钱就滚远点,再来找我,我跟你同归于尽。” 李志高被扯的往前抻了一下,眼神阴下来,露出一个讽刺的神色,抬手掰住李北的手,感到这只手的颤抖,冷笑,“李北,今天爸好好教教你。你要记得,以后耍狠威胁人的时候,手不要抖,眼神要狠。” 怒火攻心,四目相对。 李北死盯着李志高,脑海里划过第一次被吊起来用皮带抽打的那天,双脚悬空,身体晃荡,痛意深入骨髓。 直到今天他都记得,李志高当时的眼神,与现在一样,疯癫又凶恶,似乎要生吞活剥他一样,生理性的身体记忆让他无法控制的发麻歇力。 李志高趁他这一愣神,掰住他的手反向一弯,扭着他的胳膊转过来,丝毫不留情地狠压,附下身,轻拍拍他的脸,声音恶笑道:“乖儿子,像这样,要废了对方胳膊一样才行。” 话音落,李志高松开手,拽过险些跌在地上的李北手里的包,打开看着里面的一沓子现金和老旧存折,跟个老流氓似的吹了一个短促的口哨,换上慈父嘴脸,抬手擦擦李北汗津津的脸,夸了句:“好儿子。”骑上电动车走了。 寒风中,李北狼狈地站在江北殡仪馆门口,木讷地抬起手,翻过来,血痕满布。脚下生出浓郁的黑一点一点往上笼罩住他,像无数只看不见的手拉住他,拽住他,要把他硬生生折断扯进深渊,再也不能复生。 高三一八班,最后一节课结束。 江莺坐在没几个人的班级里,低垂着头,眼睫微动,手指无意识扣着摊在眼前的课本,心思都在压在下面的手机上。 李北没动静,令她心神不宁。 思索片刻,江莺咬了下唇瓣,站起来,走进厕所,锁上最后一间的门,拨通了李北的电话。 一连响了好几声,以为不被接通的时候,通了。 江莺短暂地愣了一下,紧绷的神经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嗓子发涩,强撑着发出声音:“李北。” 电话那头,少年的声音比她更嘶哑着,似乎是割裂了喉咙一样的回应:“我在。” “你在干嘛,”江莺颤动睫毛,眸光盯在其他学生在门上的乱写乱画,握着手机的手心发汗,软着嗓问他,“为什么不回我短信。” 那头沉默不语,一分钟后,低声说:“我没看见。” 江莺轻嗯一声,谁也没有再说话,安静的听着彼此的呼吸钻进声筒里。 江北殡仪馆宿舍二楼,没开灯的房间里,透出昏晃光线的浴室,空间狭小,空气稀薄。 李北只套了一个黑色背心,脱力似的靠在浴室的墙上,左手臂上冒出汩汩鲜血,顺着肌群脉搏,滑过破皮的手指尖滴落在地上,与水渍混在一起。 他慢慢地顺着墙滑坐在地上,曲膝,用耳朵和肩膀夹住手机,空出的右手拽下毛巾裹住左臂上狰狞的刀痕。贴满报纸的那面墙上嵌入的白色洗漱池里掉着一把锋利的刀子,露着蜿蜒的血痕。 “李北,”漫长沉默后,江莺尾音发轻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打破凝固气氛,“你不是要我救你吗?” 李北抬起脸,发丝遮住眼睛,剩余的部分苍白又冰冷,听到她的话,手指下意识微勾几下,回应她的声音是除了心跳,唯一有起伏的地方,哪怕只有一个简短的字:“是。” 声筒那头,江莺静默了几秒,字字清晰地说:“这样的话,你的命就是我的,除非我不管你了,否则你没有权利选择其他。” 她的声音很坚定,带着莫名地力量。 李北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睫毛跳进发丝,漆黑死寂的眸子微动,点起萤火般的碎光,嗓子发紧,蓦地失声,一时无法言语。 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李北不由得想,如果要她好,就应该远离她,可是他不想远离她,一丁点都不想远离她。 人是贪心的,尝到甜头,想要的就越来越多。 离午自习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厕所里来了几个女生,互相闹着说话。 江莺轻轻捂住了声筒,不想她们打扰他。 安静地耐心十足地等待着李北的回答,哪怕一点点机会,江莺也想用力拽住他。 上课铃打响,江莺没反应似的。 沉寂许久,听到铃声的李北很慢地回她:“好,听你的,我都听你的,去上课吧。” 江莺蓦地松下气,攥紧的手松开。 明光影下,江莺轻轻地弯弯唇,眸光明亮温柔,浮着层峦的暖色,声音微低:“好。我今天没有晚自习,回去路上,我去超市买菜,给你做好吃的。” 这一次,李北没有停顿,很快的说:“好,我等你。” 挂了电话,江莺装好手机,小跑着回班里,喊了一声报告无视所有人的视线,坐回位置上,没敢暴露的心跳频率在胸腔里活跃,耳尖滚烫,抬手不自然地轻拂了一下耳畔的碎发。 房间的灯摁开,刺眼的灯光乍现,李北被迫的轻眯了一下眼,适应几秒睁开,打开柜子,拿出角落里的医药箱,熟练的包扎手臂和手上的伤口,心中懊悔,差一点就吓到她了。 处理完伤口,李北换了一件卫衣,把浴室清理出来,站在二楼的窗口吸烟,皮肤冷白透着孤劣,灰蓝色的雾气缭绕在他的周身。 窗外的冷风跃进,烟气蔓延消散,没一会儿,一盒烟见底,徘徊在李北精神世界的恐惧与焦虑勉强褪去几分。 兀的,李北偏头看向江莺的卧室,眸光颤抖,中毒似的回房间洗了个澡,停在门口,握住门把,轻轻一推。 那瞬间,好似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样。 李北动作很轻地关上门,站在屋内,贪恋的视线游过每一个角落。 这个房间,对于他来说,隐秘致命。 空气中弥漫着常在江莺身上闻到的那股淡淡的香味,一点一点钻进李北的呼吸里。 让他恐慌荒败的世界终于停下燃烧的痛苦火焰。 出去,离开,别发疯,会吓到她。 李北很清楚这一点,反复在脑子里叮嘱强调,但没办法控制。 他需要一个喘口气的地方,掀开被子,躺在江莺的床上,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 他想。 江莺不应该向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施以援手,应该无视躲开。 六点半,江城一中高三周六补习结束,天色昏暗,冷意更甚,校门打开,稀稀疏疏的学生从里走出来。 人群里,江莺脚步加快的走出校门,先坐公交去在网上搜的一家评价很好的蛋糕店订了一个生日蛋糕,打包了两块覆盆子布朗尼,又打车去超市买菜,打算今晚做个四菜一汤。 七点半左右,江莺才坐上回江北殡仪馆的出租车,夜晚的天空格外的暗,行人匆匆,车流密集又明亮,鸣声杂音混合。 她浅浅的收回视线,望向旁边位置上的一大袋子菜,指尖摩挲着膝盖上的甜品袋子,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越靠近目的地,江莺板着的白嫩小脸上就越松懈几分,眸子里闪闪,清冷又温顺,不断地打开手机看时间,心尖雀跃。 空荡的浓稠夜色里,风吹得天花乱坠。 两扇铁门,一扇半开,发白的灯光中,伫立着一个个子高高的少年,穿着黑色连帽卫衣,黑牛仔裤子,一双黑色匡威,手随意揣在兜里,眼神冷恹地凝着远处大灯敞亮的出租车。 没两分钟,出租车在大门口的空地上停稳。 李北绕过去伸手欲打开车门,垂眼觑见手上包扎的白色纱布,换了一只手去拉车门,让江莺下来,掏出手机扫了司机的二维码付钱,这才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菜和甜点,垂下的眸子漆黑一团,声音很低的问:“怎么买这么多?” 出租车倒车离开,只剩下她与他站在江北殡仪馆门口。 江莺抬眸看他,说:“做完晚饭,剩下的可以放冰箱呀,早上做早餐或晚上做夜宵吃。” 李北用气音嗯了一声,关上大门,与江莺慢慢地往里走。 余光里,她看见李北包裹着白色纱布的手,心里猛地跳了几下,一种不着痕迹的惊惧油然而生。 真是个不省心又让人记挂的臭竹竿! 江莺挪开视线,心里堵得水泄不通,眼尾发红,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带着几分连自己都没发现的气恼,越走越快。 冷色廊灯轻拂,随寒风飘动,影影绰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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