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是第一次独自拉行李箱去陌生城市,坐了四个小时左右的高铁,又将迎来近一小时的大巴,晕车药也不能完全拯救她翻箱倒柜的胃。祁复礼经过她,坐下来时,李穗苗闻到淡淡的清凉味道。 她没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好久不见”这四个字也无法出口。 因为对他而言,这不过是他们的初见。 是她一个人的“好久不见”。 祁复礼坐下时,回头看着她笑。 “麦子穗苗,”他说,“的确,’小麦穗苗’听起来更顺口。” …… 那之后的不久,李穗苗就偷偷地改了微信昵称。 她恋旧。 一个微信昵称用几年,一个人也要暗恋几年。 轻易不曾改变。 现在也是。 叶扬书要回去开班会,祁复礼也有课,两个人都不能再继续守着李穗苗看她挂吊瓶。李穗苗也不想耽误他们各自的行程,保证自己一定注意。 点滴很快挂完。 叶扬书发来了她的请假条照片,提醒她,如果不舒服的话,今天一天都不必去操场。 只要晚上准时回宿舍就好。 太阳晒得人眼花花,李穗苗自己打车回学校,打车费让她悄悄肉疼几分钟。 3.5公里,没有直达公交或地铁,早知道不如自己走回去。 办理完出院手续时已经临近中午,她在周围徘徊好久,还是没舍得在医院周围吃饭。对于她来说,价格太高了,回学校食堂吃饭才是更好的选择。 李穗苗的妈妈还没有退休,爸爸做警察,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一万多一些块。在小城镇里来说,一个家庭年收入能有近二十万的确已经很不错,可李穗苗在京念书,再怎么节省,一个月的生活费也要花掉一千五。 更何况,家里在努力存钱买房,还有年事已高的姥姥姥爷和爷爷奶奶,他们都没有退休金,只有最基础的合作医疗。 尽管爸爸妈妈一直在讲,不够了就找他们拿钱;可李穗苗知道父母赚钱有多不易,轻易不会开口。 她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和舍长一起,在课余时间接一些单子,打打工,赚赚零花钱。 李穗苗最后在学校食堂吃的午饭,大一新生都还在军训,只有一些没课的学长学姐们提前过来买饭。医生给李穗苗开了一周的药,仍旧叮嘱饮食清淡,她买了一份简单的水煮菜,低头慢慢吃着,顺便回爸爸的微信。 她的父亲李天自,平时不常说话,在微信上却像是解锁了另外一种人格。李穗苗离开家后不足一个月,几乎每天晚上都能收到来自父亲的长篇短信,嘘寒问暖,分享日常。 今天也是如此。 正义:「穗苗,你最近生活的还好吗?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到你回家了。平常你都会在八点钟打视频电话回家,昨天没有,是因为军训太累了吗?」 正义:「苦难能磨练人的意志,也能充分锻炼你的身体。如果感觉到疲惫,也一定要坚持。」 正义:「身体不舒服的话,也不要硬撑。健康重要,你的开心也更重要。」 消息都是半小时前发出的。 李穗苗几乎一上午没有碰手机,匆匆吞了两口饭,才给爸爸打过去。 无人接通。 李穗苗又打电话给妈妈。 夏天的病人少,郑歌春也有时间,听了女儿的电话,哈哈大笑。 “没事,”郑歌春说,“好像是之前有个案子出了点问题,你爸爸这几天天天往市里跑,开会呢。” 李穗苗没说自己生病的事。 出门在外,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对了,”郑歌春说,“你爸昨天晚上十点忽然坐起来,吓我一跳。我问他大半夜不睡觉干嘛呢,他一边下床穿袜子一边说听见你声音了,说你回来了——噗,我一顿嘲笑他,睡魔怔了。” 李穗苗用筷子轻轻戳碗里的菜梗说:“妈妈,我也想你了。” “十一还回家吗?”郑歌春问,“票是不是不好买啊?” “我进了学校里的包车返乡群,”李穗苗说,“别担心,我能回去。” 郑歌春又叮嘱好久,母女俩聊了一阵,才结束了电话。 晚上,李天自又给女儿李穗苗打来电话,顺便告诉她一件事。 “再有三天,我有个公务,要去趟北京,”李天自说,“到时候看看,能不能顺路去看你。” 李穗苗说:“爸爸,北京这么大,从这头到那头,比我们从老家到市里还远。你忙,要不就和我说,你住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不用,”李天自眯起眼睛,他受伤的那只胳膊捏着照片,在灯光下仔细地看,“我这次正好要去你们学校。” 李穗苗惊讶:“啊?我们学校?什么事?” 警局。 灯光下,微微脱了漆的木桌上,乱七八糟地摆放着一堆档案袋。中性笔脱了笔帽,就这么散乱地摆放着。一个厚厚的笔记本摊开,里面夹着些照片、名片和药物说明书等等,塞得满满当当,最右边,是黑色的笔迹,龙飞凤舞,重重写了一行字。 「青城6月27日杀人案」 李天自穿着略有些松垮的黑色夹克,拇指捏着照片,微微偏移,好让灯光彻底照亮那照片上的人。 穿着一中校服的男生照片。 眼窝深,直发,下唇上有一道浅浅的疤,不明显,像被什么东西挠了,皮肤略略的有些小麦色,不笑,抿着唇,面无表情。 “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学校有一个学生,”李天自说,“有个案子,我得找他了解了解情况。” ---- 更新啦啊啊啊啊顺便一提。还是熟悉的,山东高考做背景。以及不知道有没有用的一个知识点。山东高考成绩公布时间,一般在六月二十五日下午四点之后。
第10章 颠倒黑白 伪装成正常人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需要对着镜子反复练习的,绝对不只是微笑。 笑容是最简单的伪装。 除此之外,还有惊讶、恐惧、冷淡、疏离…… 下面的这些情绪,每一种都需要再根据不同场景进行细微的区分。 比如惊讶,有恐惧的惊讶——深夜无人的校园中忽然看到一双红色的绣花鞋;狂喜的惊讶——在自家庭院中忽然挖出一大块儿金子;意外的惊讶——普通人走在城市路上看到一只梅花鹿的;等等。 我反复练习着每一丝需要细细区分的情绪。 它们可以帮助我欺骗过心理医生和警察,以及,小麦穗。 我和小麦穗的缘分可以追究到很久之前。 追究到她完全忘记我这个“同桌”。 小麦穗的家庭条件算不上好,这一点不需要仔细的观察。她很节省地用一块儿橡皮,把它搓得很小很小也很注意地留着;笔袋瞧得出十分劳苦功高,边缘都磨得发白,还在继续顽强地用。 还有那洗到天然做旧成色的牛仔裤,领口都松垮变形的T恤。 不要误会。 那个时候的我对小麦穗并没有什么想法。 我不是恋|童|癖。 只是感觉,她这个年纪的很多人,都很喜爱崭新的事物。 节俭的人很少。 这是我们短暂的相遇,如果用一个词语来形容,更像夏天暴雨前的第一场小微风。 彼时的我不知道这样寻常的清凉会带来一场飓风。 人总是无法预见未来。 我想,当父亲亲眼看着那个男人因为得不到及时救助而死掉的时候,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有同样的死法吧? 就像我曾经嘲讽一些反面角色会爱上警察的女儿时,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走上这条路。 现在的我心甘情愿。 回归正题。 我清晰地记得小麦穗和她父亲每一次的相处。 她很敬仰自己的父亲,会在作文中写下对父亲的敬佩。她曾经以一篇《我最敬佩的人》拿下全市中小学生作文比赛的第一名,其中描写的就是她那默默无闻的警察父亲李天自—— 当然,那时候的李天自还没有转正。 还只是一个辅警。 不过这无伤大雅,就像即使身为辅警,也依旧能破杀人案,依旧会奋不顾身地为救人而断了胳膊。 遗憾的是他那案子没能圆满,人也没有成功救下。 我知道李天自的心结。 我也知道李天自的软肋。 朋友的父亲曾让我有了“世界上所有的父亲是否本质都如此恶劣”的念头,李天自的出现却令我再度改观。 收集小麦穗喜好的过程中,我意识到她有着一位极爱她的父亲。 小麦穗获奖的那片范文被李天自从杂志上裁下,小心翼翼地贴在随身携带的黑皮厚记事本中,为了防止油墨褪色,他甚至还专门裹了一层塑料膜。 我也看到李天自裤子上扎的新腰带。小麦穗获奖拿到了五百块奖金,她给父亲买了一条腰带,给妈妈买了一双舒服的鞋子。 人总是被和自己相反特质的人所吸引—— 我观察自己,阴暗,卑劣,冷漠。 而小麦穗,明亮,正直,温和。 我被她所深深吸引,而她大约只会怕我,畏惧我,远离我。 这就是我不敢的根源。 在敢于走到小麦穗面前,大大方方向她告白之前,我需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比如,给李天自留下一个好印象。 接到母亲电话的深夜里,我安抚她的情绪,反复告诉她,别害怕,都已经过去了。 是的。 都已经过去了。 我和她现在都已经安全了。 她生活在一个不会再有酒鬼的家庭,午夜梦回再不必担心会嗅到难闻的酒后呕吐物的味道,不用再害怕稍有不慎就被人拳打脚踢。 我们现在都是安全的。 我听到妈忧郁的呼吸声,听她问我,当初的事情,真的和我没有关系吗? 我说,没有。 妈说,我信你。 已经很晚了,我知道她次日清晨还要工作,让她先去休息,不必担心我。 案子要重新审的话,和案件有关的全部人员都会被重新问一遍,录音取证。警察找上我和我的妈妈 也是迟早的事情,不是这周,就是下周。 如果审理人是小麦穗的父亲,我想,以对方的行事风格,大约会亲自坐车过来。 小麦穗就遗传了他这份认真。 一想到小麦穗想要努力走好正步、却仍旧同手同脚的模样,我有些想笑。 但当看到她躺在病床上,手背因为看护不当而鼓起一个小青包的时刻,我又怜惜到想,那伤口还不如长在我自己身上。 生病了的她病恹恹的,没什么精力,在群里更是少说话,到了临睡前,才弱弱地问了一句,现在生病了,学校里统一买的医疗保险能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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