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江舒月没少把她当提款机,但基本只限江舒月相熟的小范围几个人,像今天这样的狮子大开口还从未有过。 周亦婵正踌躇,对方已又过来与她把臂:“他们都不信我,亦婵,你来说!” 江舒月挑起唇,目光深深地盯向她,软刀子割肉般,是钝痛的威胁。 周亦婵瞬间明白了:她觉得自己昨晚缺席毕业晚会是想借机摆脱,她在向自己示威。 毕业在即,其实江舒月未必真的还能追到大学里,可周亦婵有软肋被拿捏,又被长期打压服从惯了。 最后,她只好强颜欢笑地对同学说:“是真的!我很感谢大家三年来对我的照顾,想要请全班包括咱们班主任一起再聚聚。就在公主号游轮,那是我爸爸朋友开的,友情价,没你们想的那么贵,拜托大家一定要去呀。” 在江舒月的无形压迫下,周亦婵一再游说。 盛情难却,但班里同学到底不好意思真敲周亦婵竹杠,最终大家选择了更便宜实惠人均八十的烤肉店。 班主任没有来,同学们直接玩疯,不停有人向周亦婵敬酒。 啤酒入喉大家兴致上来,体育委员颠颠来到她面前问:“周公主,听说你家和陈焰家关系很好啊?” 周亦婵心一紧,下意识转首看向江舒月,她以为对方泄露了自己的秘密。 却听体育委员又倒豆子似地道:“那你肯定和陈焰很熟吧?能不能帮我要一张他的签名,或者到时候能不能帮我弄一张海市站的比赛门票。当然了,门票钱我自己出!” 此言一出,不等周亦婵回答,班里人立即炸开锅: “哇靠!是那个赛车手陈焰吗?他可是我新晋男神!” “听说他再赢一场F2就能拿F1的超级驾照,基本上已经一只脚迈入赛车最高殿堂F1了,牛逼那个大发!” “是陈西川学长的亲弟弟对吧,我也知道他,简直帅死人,隔壁国际部可是有三分之一的女生都为了他到欧洲留学啊!” …… 话题登时聚焦于与奥运会和世界杯齐名的F1赛车运动,原来他们只是想八卦陈焰。 听闻周亦婵认识陈焰,更多的同学尤其是女同学吵着找她要陈焰的签名。 她一贯腼腆,本不擅长应对此种场面,但此刻她却反而悄悄松了口气。 周亦婵尽量不去看江舒月不怀好意的笑意,强装镇定地婉拒所有人:“抱歉啊,是我爸爸和陈焰父母熟,我和他其实没见过几面。签名是要不到了,我可以问我爸爸有没有拿赛车门票的渠道。” 同学们都知道周公主喜静有些内向,闻言便不再追问。 一群人继续热火朝天地聊起F1,烤盘里五花肉滋滋作响散出诱人香味,人人言笑晏晏、口齿生香,唯有周亦婵全程吃得没滋没味。 散场时已是华灯初上,班长又邀了场KTV,周亦婵心有余悸,这次没再逃。 KTV离烤肉店很近,五十二个人浩浩荡荡走在街上。全程,江舒月都牢牢钳制着周亦婵的手臂,她故意越走越慢,令两人渐渐落后于集体。 等她们没入背光的阴影中时,江舒月才露出真面目来。 她拿手背拍拍周亦婵的脸,威吓道:“今天只是个警告,如果你再敢搞什么小动作,我就把你日记本一页页拍下来,人手发一份。” 周亦婵抿紧唇,没有反抗,只忍住所有的屈辱请求她:“江舒月,你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你想请谁吃饭都行,想去国外哪里旅行也都可以,我出钱。但求你,别去英国,别去打扰他们。” 江舒月却轻笑一声,加重了拍她脸的力度:“我说了,我要看陈焰的赛车现场。至于其他的——当然要看你懂不懂事咯。” 恶魔低语结束,女孩就越过她重新踏入灯光之下,那样坦然,那样无谓。 而周亦婵独自留在黑暗中,被无尽的绝望笼罩。 明明江舒月的全部欲望自己都已经照单全收了啊,她不懂,她已经隐忍退让至此了,为什么江舒月还不肯满足,为什么她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白天那些被压下去的疯狂想法,此刻又死灰复燃,烧得更旺盛并向满身满心泛滥蔓延。 周亦婵再顾不得许多,拿手机给宋知发去消息:【宋知,能见一面吗?就现在。】 * 彼时,宋知正等在某传媒大楼的会客厅中。 她从午饭后就等候于此,直到夜幕降临,该赴约之人也仍不见踪迹。 即便对方是老板而她是应聘者,宋知此刻也再坐不住,又来到前台询问:“郑总还没忙完吗?” 宋知先前做的是这家新媒体公司的网络兼职,前台知道她是从小城过来的学生,拿眼角睨她。 女孩拖着个风尘仆仆的黑色大行李箱,生得双楚楚凤眼,可惜透出灰头土脸的小家子气。公司叫她入职真就一天酒店钱都舍不得花,头发毛毛躁躁的也不知整理下再来报道,浑身穷酸劲。 上上下下审视一番,前台才不耐地回答:“我不是秘书,怎么会知道郑总的行踪?你要是不耐烦等,明天再来呗。” 那样刺目的扫视,宋知当然不会全无知觉。 其实她穿得清清爽爽,因不便洗头还特意扎了个高马尾,可毕竟坐了一夜火车,难免会有些风尘碌碌。 前台的态度令她想起早晨点咖啡的不悦记忆,但奔波一天一夜,此刻她也已经疲于争辩。 宋知没再应,转身拖着行李就走。 没想到,苦等一天没见人,离开时倒在门口遇见了郑临。 她脚步顿住,主动问候:“郑总,我是宋知。” 郑临尚未开口,他身边满身酒气的胖子先吹了个口哨:“哟,哪来的小美女!” 二十七八岁的男人也看向她,似有些意外:“小宋你还等着呢。” 宋知没管酒鬼,只回答郑临:“嗯,说好今天来报道的。” 郑临微顿,继而面无表情地通知她:“抱歉了,我们找到了更专业的人。” 这一刻,宋知才真正地惊愕。 她之所以敢只身前来海市,就是因为已谈好一份工作。自己高二起就在这家新媒体公司做网络兼职,现在年满十八终于可以正式入职,成功后别说这个暑假,大学四年都或许能有个保底。正因如此,她才能走得那样干脆利落。 可现在对方却要出尔反尔,那她之后该怎么办? 宋知心中慌乱,表面却极镇定:“但你承诺过我,我帮你汉化那款游戏,我就能入正式职。”顿了顿,她补充,“我有全部的聊天记录,也有我工作全程的记录。” 言外之意,她有证据链,他们最好慎重决定。 对于一个高中毕业生而言,宋知的反应已算少有的冷静聪慧。 然而郑临却无谓轻笑:“那又如何?我们签合约了吗,有任何违约条款吗?妹妹,聊天记录也是能伪造的,现在得戏精中学生网络上可不少见。” 男人轻描淡写地反威胁她一顿,末了,拍拍她肩头又给颗枣:“看你挺聪明的,我付你汉化的酬劳,好聚好散,没必要闹得太难堪。” 宋知望着男人冷漠的背影,很不甘心:“郑临,别以为学生就好欺负,我会联系我家律师处理这件事。” 男人连头都懒得回,根本不在乎。 倒是他身边的烂醉胖子轻浮地回应:“妹妹,这么想来咱公司上班,不如来做我们的女公关啊。能喝倒我,工资由你定,美女考虑下,我在楼上等你!” 一股恶感涌来,宋知知道,这份工作已彻底告吹。 她不再做无用功,推着行李箱没入夜色,边走边在APP上搜寻实惠的连锁酒店。和十八线城市相比,这里的经济性酒店价格直接翻倍,稍便宜点的又安全性堪忧。 无所依归之际,偏偏又收到妈妈的信息: 【余墨:还在外面疯?有没有时间观念?】 【余墨:算了,你刚考完我不骂你。半小时内回家收拾行李,跟我去西北徒步。】 宋知都可以想象宋语默情绪不稳要发飙,却猛然想起女儿是刚高考完,只好立马甩点东西“补偿”的样子。 好像又回到了那节昏暗的火车车厢内,她像一株找不到归属的浮萍,被困于既喧闹又寂然的真空中,窒闷,想逃。 然而宋知踟蹰灯影之中,却不知怎么逃,逃向哪。天大地大,她竟找不到一个心之所安处。 恰是此时,周亦婵约见的信息闪现。 如同久行于黑暗的人撞见灯塔,宋知毫不犹豫,前去赴约。 * 朝遇夜会,再见面,两个女孩竟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 仍是在一间咖啡厅的角落,宋知和周亦婵相对而坐,在瞧见对方的脸色后,她们不约而同地一愣。 “我今天过得糟透了,你呢?”宋知极自然地开口,好像她们不是只有一面之缘的两个人,而是早就相熟的老友般。 周亦婵亦是如此,叹一口气摇头:“更糟,除了遇见你之外,今天是我人生最糟。” 两人一个对视,倏尔同时笑起来。 宋知忽然就忘了自己的委屈,转而去问周亦婵:“发生什么了,可以跟我讲吗?” 周亦婵张口,话到喉咙却莫名道不出,最后红了眼睛。 她又摇头:“太多事了,想说又好像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就是觉得现在的生活糟糕透顶,想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 宋知心中一动,不由去握住了周亦婵的手。 “我懂!”她感同身受地道,“我也是。在家里没有归属感,孤身逃到外面来,但好像还是像浮萍一样找不到半点实感。” 夜深了,两个女孩握住彼此的手,像一对真正的双胞胎一样互倾心事。 这是周亦婵梦里才敢想的画面。 少女忽然落泪,紧握宋知的手重重点头:“是的,没有归属感!我在家里被爸爸操控,到了学校又被所谓的好朋友挟制……怎么办啊宋知,我想要反抗,想要挣脱,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摆脱这一切。” 宋知却也很迷茫:“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就像以前我被妈妈利用,我可以离开她不要她,但现在我被兼职的公司利用,他们不要我了,可我也一点办法也没有。” “如果实在改变不了,或许——”她顿了顿,不确定地建议,“或许你可以像我一样,逃到千里之外的地方去。要还是不行,就像现在这样,给我打视频,我们互相鼓劲。” “逃避言论”一出,周亦婵意动,那些疯狂念想又开始叫嚣。 她伸手擦掉泪,深呼吸,颤声说:“可是,我是胆小鬼,连直接逃跑的勇气也没有。” 宋知望向她的眼,莫名感知到什么,突兀地问道:“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周亦婵呼吸一紧,她从小被严格约束,从没想过这么离经叛道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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