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枝繁叶茂的盛夏,他在山谷,在林间,在养殖场,一口一个小桃儿。 而她高兴的时候叫他俞白哥哥,不高兴的时候向来喊死鱼肚白。 现在距离那时候,才过去三年,可他的变化太大了,大到再听到他叫她名字,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不能再被叫成“大孩子”了,而是完完全全需要称之为“大人”。 面对这样的他,陶竹叫不出来“哥哥”这样的叠词。 这样的原因说出口显得矫情,因此,对于蒋俞白的问题,陶竹只是回答:“小孩子才叫哥哥。” 一声重鼻息嗤出来的笑声穿进陶竹耳朵里,音量不大,但也没有刻意隐藏,蒋俞白唇角弯了下:“长大了,几百岁了您呐?” 听到前半句,陶竹本来还想回应一下,等听到后半句,她内心只剩下一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算是明白了,人再怎么变,这张嘴是他妈固定了。 见她没回话,蒋俞白单手悠闲地抄进裤兜,绕过她往前走。 陶竹这才发现带着她的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慌忙之下,她选择化敌为友,跟在蒋俞白身后。 他宽阔的背影带着她穿过被苍翠欲滴绿植包裹的走廊,一高一矮从斑驳的光影穿梭而过,像极了那一年,芒果林里的他们。 - 别墅里的装潢处处精致,连餐厅也不例外。 房间柔和的壁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芒,洒在光泽墙面上悬挂着精美艺术品之上,让菜品看上去都多了几分温馨。 沉浸在豪华厨房装饰的陶竹对上王雪平意有所指的眼神,立刻收起观赏的目光,后脚还没进门就先打上招呼:“许阿姨好。” 许婉楼闻声抬头,见蒋俞白和陶竹一起进来,她先是有一瞬的诧异,不过很快就被她的笑容掩盖过去:“小桃儿不用这么客气,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陶竹本来想坐下,衣摆却被王雪平不动声色地拽住,扯到她身边一起站着。 许婉楼坐在雕花红木餐桌一侧,没再注意她,只看向蒋俞白,和他说些家常:“Justin不来吃晚饭吗?” 蒋俞白扯开椅子,大咧咧地敞腿坐下,拿出手机,眼睛都不抬:“蒋禾回学校了。” “回去了也没跟我说一声。”许婉楼嗔怪道,“男孩儿长大还是跟哥哥亲。” 蒋俞白不接话,嘴角扯起一道漫不经心的弧度,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有些地方和从前一样,比如恣意不羁,又比如说话噎人。而又有些地方完全不同,比如过去,哪怕是爷爷奶奶和他讲很无聊的口水话,陶竹也没见蒋俞白这样不接话把人晾着的。 许婉楼倒是习惯他这样,见他不说话就抬头看向别处,看到规矩站在王雪平身边的陶竹,她招呼道:“别站着了,坐。” 王雪平轻轻地拍了下陶竹后背,陶竹会意,坐进离她最近的位置,学着王雪平的称呼温声说:“谢谢许老师。” “客气什么,吃个饭别拘着。”许婉楼对这个有礼貌的小姑娘很满意,朝她挥挥手让她坐过来,手指上的钻石戒指反射出天花板上的吊灯光,闪的陶竹眼睛不停地眨,看不清她人,只能听见她又说,“平姐你也坐。” 站在门口的王雪平摆手:“我不了,我这还有活没干完,你们吃你们吃。” “那你忙。”许婉楼没再劝,回身招呼阿姨给陶竹准备一份餐具。 才刚吃完一整个大面包,又被白开水在胃里撑开,哪怕面前摆着满桌的山珍海味,陶竹也吃不下。 她举起筷子,在餐盘里寻找哪个盘子里的食物最小可以勉强塞一塞,内心有种太监逛青楼的惆怅。 她不怎么爱吃菜,是个标准的肉食动物,但桌上的肉菜都太硬,她最爱吃也是现在唯一能吃得下的是肉水煮虾,可惜盛水煮虾的瓷盘在她对角,想夹到碗里,目测需要站起来。 有面包饱腹在先,又有王雪平的嘱咐在后,陶竹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 不过,幸好有她环视餐桌这一过程,陶竹留意到除了放在她手边的筷子之外,餐桌上的每道菜旁都添了一副额外的筷子。 蒋俞白手边的筷子是黛蓝色的,许婉楼的筷子偏深红,桌上的其他筷子和她手边的筷子一样,都是象牙白。 夹菜的时候,蒋俞白和许婉楼都是先用的象牙白筷子夹到碗里,再用自己的筷子吃。 陶竹不理解这多此一举的行为,但她没有声张,学着他们的样子,往自己的碗里夹了一小片笋尖。 没有人停顿,说明她没有做错。 陶竹弯背,咬下新鲜的笋尖。 蒋俞白吃饭向来寡言,这样的环境下陶竹更不会主动说话,整顿饭都吃的很沉默,餐桌上只有空气中银器敲在瓷盘上的声音在回响。 这样尴尬的沉默一直持续到许婉楼开口,才被堪堪打破。 她总共才没吃几口,就把筷子放下了:“小桃儿的转学手续办的怎么样了?” 陶竹也跟着放下筷子。 她不知道手续流程那些事,正思考该怎么回答,王雪平已经先替她答了这个问题:“还没办呢,孩子这一路折腾过来也累了,下午让她先休息了一觉,学校那边我提前问过了,到这个月15号都是她们年级主任值班,后天我休班,正好带她过去考试,考完试确定分班才能正式办手续,您不用担心,开学还有阵子呢,手续来得及办,不耽误的。” 许婉楼才问了一,王雪平就习惯性答好了后面的二三四五六,剩下的话她全没了再说的必要。 “哦,这样啊。”许婉楼转头看向蒋俞白,“Laurence你这几天不忙的话,可以抽空带小桃儿去办一下呢。” 被叫到名字的蒋俞白毫无反应,像没听见似的,修长的手指捏着筷子的远端,事不关己地夹起蟹肉放进碗里,连眼皮都不屑于朝许婉楼的方向抬一下。 好像他才是来吃鸿门宴的那个。 他俩这样对于彼此这样诡异而又疏离的关系似乎已经习惯,但俗话说得好,只要他们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身为饭桌上唯一的“别人”,陶竹尴尬到头皮发麻,脚趾拼命抓紧地面找平衡。 反观许婉楼,被忽视了也仿若无事发生,笑容像天生挂在嘴角一般:“那平姐你想去的时候可以问下司机,看看谁有空就带你们去一趟,读书是大事儿,最近天气热,别让孩子中暑了。” “哎,谢谢许老师想着。”王雪平感激道,“不过司机就不用了,您出门什么的别找不着人,她学校离这边没多远,我带着她坐公交车去就行,几站路,晒不着的,也能顺便熟悉下城市。” “这样也好。”许婉楼评价,“毕竟刚来,多看看也好。” 王雪平:“是呢,就是您说的这个道理。” 话题到此戛然而止,一直到晚餐结束都没人再主动说过话,想到整顿饭里他们说的为数不多的话竟然全都是跟她有关的,让本就紧张的陶竹更坐如针毡。 胃里咕噜几下,陶竹才发现她紧张到都饿了,便重新拿起筷子,视线在餐桌上检索。 忽然,离她最近的松露鹅肝被端走,取而代之的是鲜甜粉嫩的水煮虾。 一向对于外界事不关己的蒋俞白把手里的水煮虾放下,把另只手上端着的松露鹅肝摆到他面前刚空出的那块位置,全都做好后他松散地靠着椅背,扬了扬下巴指向水煮虾:“不是爱吃虾么?” 陶竹举着筷子的手微颤了下,她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 “还是说,”他勾唇一笑,单腿微屈踩在椅子架上,“上了年纪,口味也变了?”
第4章 圆润柔软 要说起来,陶竹爱吃虾这事,估计蒋俞白这辈子都忘不了。 她爷爷奶奶做饭特别不好吃,到可以被评价为难吃的地步,蒋俞白吃第一口,还以为不小心吃错了什么动物的饲料,当着爷爷奶奶的面呸呸吐了一地,为此还被蒋中朝教育了一顿。 但是再怎么教育,蒋中朝和许婉楼住在那的几天,蒋俞白的日子也是好过的。 那时候王雪平也跟着他们回繁春了,她虽然在蒋家不负责厨房,但也知道他的口味,能顺着他的口味做点东西吃,等他们都回北京了,只剩下蒋俞白一个人住在那以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蒋中朝跟陶竹她爷爷奶奶交代了什么,反正那俩老人是一点不惯着他,就那么几样菜天天轮着做,蒋俞白爱吃不吃,不吃就饿着,绝不给他开小灶。 没辙,人是铁,饭是钢,铁骨铮铮的蒋俞白饿了一礼拜以后,不得不向现实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 他是饿,但不是没有味觉,陶竹她爷爷奶奶做饭图省事,对食材不讲究,菜还好,最多就是豆角在嘴里拉丝,但未经仔细处理过的猪肉,泛着浓浓的肉腥味,蒋俞白得憋着气才能勉强咽下一块。 那种时刻,唯一的人间美味,就是偶尔一顿的水煮虾,矜贵的蒋俞白连不去虾线都忍了。 可他忘记了一件事,他有味觉,陶竹也有。 陶竹吃惯了爷爷奶奶做的饭,虽然不觉得饭难吃,但她也觉得水煮虾好吃,特爱吃。 就算跟蒋俞白关系好,也从来没产生过把好吃的给他分一点的念头。 她家有规矩,菜得吃多少夹多少,不许把桌上的菜都夹到自己碗里霸占,因此每次一有水煮虾,陶竹为了多吃点,都吃的狼吞虎咽,蒋俞白哪见过这阵仗,等他白皙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把手里的虾线剥干净送进嘴里,再一抬头,好家伙,最多盘子里再剩俩。 剩下的还得是可怜巴巴的小虾米。 塞牙缝都够呛的那种。 就这陶竹还得再抢一个。 蒋俞白一开始是不服输的,但抢了几次之后,他发现他真抢不过陶竹。 他看不懂她剥虾的手法,看不明白她究竟是怎么做到一掰整个都下来的。 没看懂,但他看开了。 蒋俞白能屈能伸,认命地从包里拿出一张红色纸钞,深谙谈判套路的他上来就把筹码开到最高,高到对方无法反驳:“你每次多分给我一个虾,我就给你一百块钱。” 听到这个交易的时候,陶竹正在洗手,她像看神经病似的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钱,不解地问:“我要你钱干嘛?” 傻吗! 蒋俞白撑着头无奈笑了会儿,高大的身形斜倚在洗手池边,拇指摩挲额头,老神在在地给她讲最基础的商业计算逻辑:“姑且按照北京的物价来给你算吧,咱们假设你奶奶买的虾是三十五一斤,那我买你一只虾的一百块钱,实际上是不是可以买将近三斤的虾?哪怕生姜、水、燃气费,连着调料汁我也都给你算进成本里,也至少,至少也得买两斤半的虾。” 生意家庭出身,他这成本已经算的非常高了,一百块钱里甚至包涵了原料折损,这要真做生意,裤衩都得赔干净了还得卖给人家打一辈子苦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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