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胆子小,不敢撒谎欺骗老师,因为害怕被发现。 同学们的窃窃私语里,陶竹隐约听到几声“新同学”之类的词,似乎又在讨论她。 和那天在小卖部里扫不出来二维码时的感觉一样,时间对陶竹来说变得缓慢和漫长,站着的每一秒钟,同学们的每一个表情变化对她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她不想出去,不想和那个男生一样成为同学中的异类。 而且,她不是忘带。 蒋俞白说过的,北京和繁春一样,是中国的一座城市,这座城市里的人也是普通人,所以,她在繁春怎么样,在这里就应该怎么样。 陶竹身体的肌肉紧绷着,一个念头从无数个念头里蹦出来。 “老师。”陶竹的手无措地按着座椅上的小桌板,微微颤抖,“我不是忘带了。” 密密麻麻的讨论声在她开口后倏然消失,原来,刚才她听到的所有声音不过是紧张之下的幻觉。 阮晓玲都忘记了还有一位同学在站着,听见她的声音才顺着看过来。 “我是刚转过来的同学。”陶竹一边假想如果这件事发生在繁春她会怎么做,一边按照自己想象中的行为来说,“我们原来学校不用口风琴的。” 心跳像鼓点一样打在心脏上,少女说话时,校服下面藏着的肌肤泛起细微的汗珠。 她这张脸很生,不用怀疑肯定是转校生,阮晓玲在点名册里找了下,圈出上面最陌生的名字:“陶竹?” 陶竹抿着唇,点头。 “来,你过来。”阮晓玲从身后的教材架上取下来一台新的口风琴,交给陶竹的时候说,“你明天把钱拿给你们班主任就行。” 口风琴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但陶竹的心无比轻松且愉快。 至少现在,她和同学们又没有区别了。 而且,她又战胜了自己一次,老师和同学们,都不可怕。 陶竹拿着自己的琴坐回到邹紫若旁边,阮晓玲也坐到钢琴椅上:“上学期咱们教的《我心永恒》,都还记得吗?” 陶竹刚松下去的一口气又提上来了。 怎么说,转学生的生活,真的是,关关难过,关关过。 阮晓玲在前面一边弹琴一边用嘴念着节拍,邹紫若在她身边竟然能跟着全弹下来,陶竹在心里实打实的震惊了。 这是她第一次碰到琴类的东西,可是她的同学们竟然全都会弹!这就是世界的参差吗? 陶竹一直觉得会弹琴是件很高贵典雅的事,因为电视里会弹琴的人看上去都这样,她顾不上露怯与否,等大家都弹完,她小声问邹紫若:“老师是会把每个人都教会吗?” “靠,当然不能了。”贾湾抢在邹紫若前面回答,他把头埋下来,“以前我们在少年宫的时候紫若的钢琴就是学的最好的,所以估计整个班上就她能学会吧,其他人也就是会那么一点儿。” 邹紫若把贾湾放在她琴上的头拍走,可能是有了钢琴滤镜,陶竹连看她这个动作都觉得很优雅。 邹紫若嫌弃地说:“又开始捧杀我。” 他俩在一旁又闹起来,陶竹安静坐在座位上,心里喜忧参半。 喜的是,原来并不是每个同学都会弹,那她也就不需要太担心自己和别人差太多,忧的是,看来她距离自己心中优雅的钢琴白天鹅还远得很。 下了音乐课,他们拿着各自的琴离开,最一开始站出去的瘦高个男生忽然挡在陶竹前面,陶竹被吓到来不及反应,就见他一把抱住贾湾:“屁哥行啊,居然带琴了。” 邹紫若最烦男生这样打打闹闹,幼稚死了,好像幼儿园没毕业一样,一脸嫌弃地拉着陶竹回班。 陶竹在心里默默地对上了号,原来贾湾就是返校那天班长说的屁哥啊。 贾湾……甲烷……屁哥,想通这个逻辑的陶竹“噗嗤”笑出声。 - 晚上放学,陶竹带着自己新买的口风琴开开心心地坐公交车回家。 她在家比在学校放松得多,在学校她的琴只敢试几下,都不敢吹出声,在家趁着花园没人,她追在王雪平后面哐哐哐弹噪音,一边弹还一边说“妈你听我弹的有没有天赋”! 天不天赋王雪平不知道,反正自知之明这孩子肯定是没有了。 太阳缓缓落山,夕阳洒下金黄色的帷幕,微风吹拂,更给浇过水的花园给夏日傍晚带来诸多凉意。 蒋俞白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起初,他以为家里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搞了装修,微微皱了下眉。 眯起眼睛一看,才看见她抱着个小琴满花园跑,嘴里插着个管子,小脸圆鼓鼓的,吹的正来劲。 至于吹的是什么,他一个钢琴过了九级的人半个音都没听出来。 王雪平先看见他,不跟陶竹闹了,让她安静点。 陶竹听话,拔了口风琴的管子,王雪平刚回屋,她身后冷不丁地响起他的声音:“弹什么呢?” 这人是鬼吗?怎么过来的这么快? 她正蹲在地上收琴,听见他的声音后回头。 漫天的晚霞落入人间,笼罩着蒋俞白逆光的背影,他双手背在身后,腰身微弯,像是在好奇她手里的东西。 “瞎弹。”陶竹实话说。 蒋俞白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随意拨了几个键,不过陶竹没有吹气,所以琴键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怎么不好好弹?” 是我不想吗? 陶竹看着他的手,有种很想把盖子猛地扣下去的冲动,不过幸好她理智尚存,把琴放在那没动:“我不会弹琴啊。” 反正她以前什么样他都知道,在他面前承认也没什么好丢人的。 蒋俞白都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碰过琴了,偶然看见有点手痒,尤其是这种口风琴他高中那会儿也用过:“我教你。” 在陶竹的眼里,蒋俞白是个纨绔富二代,说他会吃会玩会赚钱她都不意外,但他会弹钢琴这么文雅的事,她就很难接受了,忍不住脱口而出:“你还会这个?” 蒋俞白提了下裤腿蹲在她身边,重心全放一只脚上,把琴提起来放到长椅上:“有想听的歌么?” 陶竹没客气:“有。”她刚才弹的时候心里就在哼歌,还假象自己能弹出来那样的声音。 蒋俞白的大手轻搭在迷你小琴键上:“什么歌?” 陶竹:“……不记得名字了。” 蒋俞白:“那你唱给我。” 陶竹抿了抿嘴巴:“……不记得歌词了。” 蒋俞白收回手,手肘搭在膝盖捏了捏鼻梁,唇角弯出一个无奈的弧度,刚才手痒的感觉在这么两句对话之后忽然就没了。 可是陶竹真的有点想听,她想知道她的想象中弹出来的声音在现实中是什么样的,眼看蒋俞白不打算再弹了,她迫切地开口:“我哼个调给你能行吗?” 他和她都是蹲着的,但不同的是蒋俞白蹲的板正,全身重量用一条腿撑着,另一条腿随意弯曲,视觉上比重心完全蹲下去的陶竹高出不少。因此,他能看见她扬起的脸上写满不加掩饰的期待。 “哼吧。”蒋俞白说。
第11章 黑白琴键 陶竹清了清嗓子,“呐呐呐呐”唱了一段。 她唱完,眼巴巴等着蒋俞白找谱子把她唱的歌出来,但蒋俞白还以为她在清嗓子,手搭在琴上,等着她正式哼歌。 俩人四目相对,等了一会儿看对方都没动作,才察觉对方的真正意图——一个不小心拆了对方的台,另一个下不了台,一时间说不上来谁更尴尬。 幸亏陶竹反应快,率先打破沉默,坐在长椅上又重新哼了一遍。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唱歌没调,心里是一个曲子,哼出来的就成了另一首,等哼完自己都找不到心里的调了。 蒋俞白的眉心拧成了麻花,一开始他在想或许这首是新流行的歌,他根本就没听过,直到他抓到她曲子里难得在调子上的两个连音。 男人的指尖落在黑白琴键上。 口风琴发声原理特殊,琴键并没有因为他落指而发出声音,蒋俞白手没停,发出一个指令性单音节:“吹。” 陶竹拿起管子,往口风琴里吹气。 悠扬的韵律在这一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如流水般流淌。 在熟悉的曲调里,陶竹想起了这首音乐的歌词。 “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 男人的手指很长,手掌完全打开的时候拇指与小指的跨度几乎能横跨她的琴,弹指间温柔细腻,像春风拂过细腻的风铃花瓣,和他平时不噎死人不会说话的风格截然相反。 小小的琴在长椅上轻微震动,陶竹坐在上面,能感受到肌肤微妙的起伏。 他没有谱子,陶竹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弹出来,好奇又崇拜地盯着他在琴键上跃动的手。 她看的正认真,猝不及防被他扯起食指,放到琴键上。 她惊了一瞬,便任由他拽着。因为她发现他在用她的手弹主旋律,另一只手给她和弦。 本就靠近的距离,又有了温度的传导,陶竹的心一下子就乱了,可蒋俞白除了拿她手的那一下,其他时候始终心无旁骛地垂眼看着琴键,世间的一切纷扰都像与他无关。 他说了教她,就真的是教她。 他指尖微凉,牵着她的一根手指,完整地弹了一句歌词。 陶竹弹的那一句是,“还要多久,我才能在你身边。” …… 花香和草地的气息在傍晚的空气中弥漫,陶竹的脸烫了又降下温度。 浇过水的花园没多久起了小蚊虫,他们便没在外面呆太久。 她收好琴,跟在蒋俞白后面也进了屋。 平时蒋俞白上班,陶竹上学,两人很少接触,就算偶尔在家里见到不打招呼也是常事,唯独今天,陶竹热情得有点反常。 她连琴都没来得及放回去,摆在房间门口就又回来接着聊:“俞白哥,你现在工作很忙吗?” 蒋俞白语气平直,有种似有如无的嘲讽:“不忙,做一休一。” 陶竹明白,这就是老板的作风,不会像网上那种九九六早出晚归,她认真地点了点头:“这工作还挺好。” “做一个月休一天。” “?”陶竹脑子里闪过一个巨大的问号,小碎步加速捣腾:“俞白哥你是在果汁厂吗???” 他家的果汁厂起码从她初二那年在开,按说如果能运营到现在应该已经一切平稳了,怎么还会这么忙啊? 蒋俞白的眼神沉了几分。 陶竹不知道,对于蒋家现在的阶层来说,打探产业是行业大忌,只不过因为问的人是她,他的情绪很快又收敛,勾唇笑了下:“小姑娘问题还挺多。” 问问题的时候陶竹真没多想,但因为跟他离得近,又是仰视的角度,他表情变化的小动作在陶竹看来很明显,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问了逾距的问题,但她没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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