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许久,书眠的声音才响了起来,“把画具都留下来,放一边。我好像又有点想画画了。遂遂,我想给你画一幅画,但你能不能再给我唱一首歌,我也想听你唱歌了。” 应碎唱歌很好听,不过很少有人知道,而且她这个性就觉得唱歌对她来说有点矫情,所以书眠也仅仅在小学的时候听过应碎唱歌。 应碎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换做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靠着一边的桌沿,“行啊,你想听什么,我都唱给你听,我跟你说,我应碎可不轻易给人唱歌啊。” 书眠笑了笑,“我想听《花色雨季》。” “行,我回去练好了,下次来的时候唱给你听。” 书眠点了点头。 应碎又陪着书眠聊了很多,比如哪个画家在哪里开了画展,比如王叔的一些糗事,也比如她现在的新同桌,当然,应碎没有告诉书眠自己转学的真正原因。 书眠的病房有严格的探视时间,到了点,护士就进来敲门了。 应碎叮嘱书眠,“你好好休息,我下周再过来看你。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你好好治病,对我来说就是最重要的。” 书眠温吞点了点头,“遂遂,谢谢你。” 应碎笑着回她,“谢什么。” 护士又开始催促了。 应碎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点害怕,她弯下腰抱住了书眠,又一次叮嘱,“书眠,你要相信我。” 相信我会带你走出去的。 “我相信你。”书眠也伸出手抱住应碎,“遂遂,我相信你的。” 应碎走了。 书眠看着她离开病房。 天更晴朗了一些。 落下来的光几乎是散在了应碎走过的路上。但书眠所在的地方,却依旧没有光落下。 遂遂,你看,其实我仍在黑暗中。重度抑郁,这四个字,已经是我走不出来的顽疾,它如千斤铁链,让我的每一步都艰难痛苦。 但是仍旧感谢你,至少你让我看到了光,不是吗? 医院一楼。 陆京尧刚从院长办公室下来,手里面还拿着一堆国际学校的资料。他看到不远处有个垃圾桶,想都没想把资料对折撕了,走过去扔进了垃圾桶里。 再抬头,就看到应碎在缴费处缴费。 陆京尧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她怎么在这里? 毕竟这家医院的专长是精神疾病。 因此陆京尧的第一反应是,应碎是不是得了抑郁症。 他的表情有点严肃,从垃圾桶这里走到应碎身边的这点路,他甚至已经在想怎么开口求他妈给应碎看看了。
第11章 应碎交完费用以后,拿着票据转身,抬眼就看到陆京尧正在朝着自己走过来。 他怎么在这? 陆京尧走到应碎的面前,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票据,刚打算开口问应碎,就被应碎抢先发问,“你怎么在这?” 陆京尧回答她,注意到她眼尾尚未消散淡淡的红,“家人在这里工作。你呢,有亲戚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 “那是……你不舒服?”陆京尧眉眼微紧。 看着陆京尧略带试探的问法,应碎低颌轻笑,“陆京尧,你是不是想问我,我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问题又不敢直接问啊?” 陆京尧不说话,似乎默认了她的想法。 应碎偏了偏下巴,示意他一起往医院门口走,“我来看看我的朋友。” 陆京尧走在了她的身边,“你朋友生病,你替她缴费?她家人呢?” “都死了。” 书眠的父亲书堂在她初一的时候从原来的公司辞职,经营起一家建筑建材公司,几年后生意渐渐有了起色。 书眠高二那年,一家商铺的顶层建筑坍塌,造成一个家庭两人死亡,一人重伤,后来经调查发现,原因是建筑材料偷工减料,检测不过关,而材料正是出自书堂的公司。 书堂在警察要来找他调察的前几个小时,从高楼一跃而下,当场死亡,死相惨烈。很显然,书堂对于建筑材料的问题是知晓的,一时慌乱,走了不可挽回的歧路,选择了逃避责任。 这件事一下子在网上引起了热度。 “万能”的网友将书堂的家人扒了出来,尽管书眠和母亲陈玉买房子将赔偿金偿还给了受害者,但依旧有人去学校找书眠闹事。 哪有什么祸不及家人,无形的网从来将一家人织络在一起,一个人的错,牵扯了这对毫不知情的母女。 死者家庭留下的唯一一个人在书眠高二寒假的夜里去她们家放了一把火。书眠母亲在火中被活活烧死。 而书眠则是被救了出来,捡了一条命。 本以为这已经是苦难的终结。书眠为父亲的错付出了家破人亡的代价,自己也落下了终身残疾。 然而,随着这位纵火的受害者家人被抓入狱,网友们再度开始为受害者抱不平。 一场披着“正义”二字旗帜的网络暴力,无声又起,这一次,所有针芒,指向了火里逃生的这个十几岁的女孩。 “她怎么好意思活下来的,她爸的公司害死了人家一家人啊。要是我,我肯定没脸活。” “虽然纵火不对,但还是他觉得可怜啊,一家人都死了,就剩他了,估计也是没有活下去的信念才会想着报复吧?” “怎么说,有种莫名的爽感,这女的只能说活该吧,谁让她摊上了这样的爹。” “她吃好的穿好的,用的钱是她爸偷工减料害了人命搞来的,要是我,我可过不了下去咯!” “人家一家人都死了,纵火者也入狱了,她好歹还活着,也算是应得的。” …… 刻薄锋利的言辞堪比利刃。也有理性分析者为书眠说话,不过终是淹没在网暴者的正义狂欢中。 应碎在说“都死了”的时候,不知道是同情多一点,还是愤懑多一点。 同情于书眠妻子被牵扯于无妄之灾。愤懑于书堂贪图利益,致使那纵火者一家无辜支离破碎,也致使书眠生理与心理的沉重打击。 陆京尧的神情变了一下。他注意到应碎脸上的寒意,问她,“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书眠。” “书眠?” 陆京尧遗传了父母的高智商和良好的记忆力,因此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只是想了想,就记起来了。他母亲曾经在陆家阳台上打电话,似乎在和一位医生讲一个重度抑郁患者的事情。 他隐约听到了一些,名字就是书眠,再加上当时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陆京尧就更确定了。 “嗯。” 陆京尧没再问下去。毕竟能让他母亲都重视的心理疾病患者,那多半是情况很严重的。 他换了个话题,问应碎,“等会下午有时间吗?” “怎么了?” “没什么事的话,带我去你那个拳馆看看吧,我还挺好奇的。就当是还我早读带你逃课的人情。” 应碎因为书眠的事情,显然是没什么心情,本来是打算拒绝的,但陆京尧最后一句话让她想到了自己说过的话,终究还是答应了,“行吧。” 两个人走到了医院门口。 “叫车还是走走?”陆京尧问。 “走走吧。”应碎抬头看向太空,回答他。 “行。” 倾盆暴雨过后,乌云渐渐散去,天色如洗,蔚蓝的背景布上懒洋洋地躺着雪白浮云。 应碎一路都很沉默。 陆京尧也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只是放慢了脚步,按着她的步伐陪着她走。 两个人走了小半个小时才到拳击馆。 王开泽刚签完一个会员,乐呵呵地在和自己馆里的人聊天。 看到应碎带着一个又高又帅的男生走进来,眼睛一眯,咧着嘴“啧”了一下,悠悠地等着两个人走到自己的面前。 王开泽用带笑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陆京尧,又看向应碎,“这么帅?这不会是带你男朋友来见王叔了吧?” 应碎扯了一下唇,有点无语,“王叔,你想多了,人家年级第一,怎么可能和我早恋。” 陆京尧听了应碎的话,侧过头问她,故意扭曲她的意思,“年级第一怎么不能和你早恋了?世界第一才可以吗?” 应碎横了陆京尧一眼,知道陆京尧在开玩笑,顺他的话回了他,“对啊,这不得世界第一才行嘛。” “哦,那我努努力啊?” “滚。”还得寸进尺了。 陆京尧笑了笑,对她的骂显然没当回事。 王叔看着面前两个小年轻“打情骂俏”,眼里的笑意都快盛不住了。 应碎看着王叔一副磕起来的样子,提醒他,“王叔,我第一次带顾周起来的时候,你也是这副表情。” 这是提醒他别多想了,哪那么能磕的。 陆京尧听到顾周起的名字,半垂眼皮又看了应碎一眼。 顾周起。 听到他的名字,陆京尧的瞳眸深了几分。 王叔咳了咳,示意应遂别说了。他又笑眯眯地看向陆京尧,“你好,正式介绍一下,我叫王开泽,遂遂她爸以前的同事。遂遂的拳击就是我教的。” “遂遂?”陆京尧用带有的磁性的声音重复了一下王开泽对应碎的称呼,这两个字被他这么说出来,倒有点细腻黄沙的绵密感。 “对,遂遂,” 王叔还特地和他解释,“顺遂的遂,她奶奶给她起的小名。” 应碎抢了话尾巴,和王开泽介绍陆京尧,“这是我同桌,陆京尧。” “京尧,好名字,你好你好,以后常来玩啊。” “好的,王叔。” 应碎鄙夷地看了一眼陆京尧,他这声王叔倒是叫得顺嘴。 王开泽拍了拍应碎的肩膀,“行了,我就不掺合在你们年轻人身边了,你带着你同桌可以体验体验,顺便教教他拳击,把叔教给你的看家本领拿出来噢。去内场吧,我给你开空调。” 应碎暗中腹诽,这家伙打架这么厉害,哪里还用教啊。 “谢谢王叔,能领略同桌的拳击技术,机会难得。”陆京尧最后几个字说得饶有意味。 应碎带着陆京尧往内场走。 陆京尧歪着头朝着应碎凑,压低声音问她,“你王叔这么着急让你谈恋爱?你不是才高三?” “他就开玩笑的,你别当真。”陆京尧一靠近,他身上的干净凛冽的气息就冒到了她的鼻尖,应碎有点不自在地把手插在口袋里。 “嗯,毕竟不是世界第一,你看不上。” 应碎无奈笑出了声,偏过头看陆京尧,“喂,陆京尧,你怎么……” 应碎这一偏头,两个人的距离倏然拉近。 陆京尧深邃、精美如工艺品的眉眼蓦地撞入应碎的视线,应碎的眸光不受控制地闪了一下,声音也就此止住。 两个人的脚步都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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