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住的地方距离闻钟书院并不远,步行不过十五分钟,只是苦了还漂在湖面上的项舟行…… 为了等项大少爷,商执带着小姑娘去了书院附近的一家面馆吃早饭。 平江古城区有很多家这样的面馆:店堂里摆放着四方桌和长条凳,门口柜台的墙面上挂着一块块细长的木牌,用毛笔工工整整写上各种汤面的浇头。 可能是本地人对“头汤面”更为执着,眼下这个时间点,面馆里只有几名外地口音的游客。 老板娘模样的阿姨冲小情侣说了句“倷好”,问他们要吃什么。 对不怎么热衷于吃面的温大小姐而言,木牌上的浇头都有些陌生--所以,她将决定权交给商执。 甚至都没有多看一眼那些小字,商执张口便给她点了碗三虾面:“二两,面煮软烂些,再拿一碟姜丝。” 说着,他又要了一碗焖肉面,外加一份响油鳝丝和一份炒素。 温轻雪觉得很神奇,等吃食的间隙,她托着腮帮问商执:“你怎么猜到我就想吃那个虾的面?” “你不是爱吃虾吗?” “咦?我和你说过我爱吃虾吗?” 说话间,两碗面已然端上桌。 还有单点的浇头,清清爽爽搁在小碟子里,凑上去闻一闻,油香扑鼻。 “没有说过。”商执从筷筒中取出两双筷子,用纸巾仔仔细细擦拭过一遍后,才递给温轻雪一双,“我们在一起吃过那么多顿饭,如果到现在还不清楚妻子的口味与偏好,那就是丈夫的失职了。” 温大小姐露出颇为受用的表情:“哼,你就是在变着法子自我表彰。” 商执默认,沉声又道:“……你也挺喜欢我用手的。” 在一起睡过那么多次,妻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身为丈夫,也同样清楚。 温轻雪正嗦着面,一听这话,险些咬到舌头。 眼刀还没丢过去,抬头就看见一身休闲装扮的项舟行两手插兜走了进来,他的目光在店堂内一逡巡,最后落在商执身上。 长腿跨过条凳,项家少爷在桌边坐下:“喂,你是怎么找到这家面馆的?周围修路挖成那样,好像和以前都不一样了……我一路问过来的……” 商执回答:“这两年有陪我爷爷来过几次平江,都住在这附近。” 项舟行点点头,又对城市规划发表了一番点评。见商执不接话,他才逐渐消停,接着开始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温轻雪问要不要帮他叫一碗面。 “不用,今早在游艇上吃过了。”项舟行语气幽怨,“啧,按十人份配的餐,结果就我一个人留在船上。” 商执睨他:“哪有那么多人?” 项舟行掰着指头:“你和你老婆,裴成瑞,夏开诺和他女朋友--喔,现在是裴成瑞女朋友了,再加上我,配个十人份不是差不多吗?” 温轻雪喝了口面汤,默默盘算着到底是他数学没学好,还是自己数学没学好。 故地重游,即便是水火不容的两个人一时间也有说不完的话。 温大小姐耐着性子听,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插嘴的间隙:“你们好像对这附近一带都很熟悉,是以前经常过来吗?” 回答她的是项舟行:“是啊,闻钟书院算是半封闭管理,每周日有一天假期,我们四个会出来吃东西,找点乐子。” 陷入一些回忆,他略显鄙夷地瞅了一眼正在文雅吃面的商执,咬牙切齿地向温轻雪告状:“我们黄字房那几个人都挺爱出去玩儿--废话,那个年纪的男生有几个不爱玩?就你老公这家伙每次都扫兴!明明自己很想去网吧、酒吧、桌球室,却总是搞得像个苦行僧一样,成天躲在宿舍里看书,非要我们撕破脸,一边骂一边把他从宿舍拖出去……” 商执轻咳数声,示意他赶紧闭嘴。 谁料,项舟行压根不理他,越说越起劲:“……真的很能装。” 温轻雪愣了愣,又想起了“苦根甜果”四个字。 她能够理解商执那时候的心境--少年只是在惩罚自己罢了。 可这话是项舟行说出来的,便叫人听不惯。 商太太开始护短:“谁让你们总带我老公去玩他不擅长的东西?换了我,我也不想跟你们去!” 这话不妥,但覆水难收。 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鬼扯:“你们就不能,呃,就不能约他去、去遛遛鸟、钓钓鱼、看看花、品品茶吗?既有益身心健康,又能打发时间!” 项舟行迟疑片刻:“你们平时约会就干这些啊……” 温轻雪迅速否定:“那怎么能行?” 项舟行:“……” 商执:“……” 没能成功接收商执递过来的眼色,项舟行难得好心要替旧友正名:“不是,商执他有什么不擅长的?他样样都很擅长!就说斯诺克吧,我可是从小打到大,这家伙第一次上手就能给我制造难题,我到现在也不一定每次都能赢过他……” 斯诺克? 他不是卖惨说自己斯诺克技术不行、被项舟行血虐,还请她去桌球室特别指导过吗?怎么,难道那次也是扮猪吃老虎…… 这个男人到底是有多爱扮猪! 幡然醒悟的温轻雪微微瞪大眼睛,怒气冲冲望向商执,似是要求一个说法。 后者却心虚地将目光移向别处。 无疑是证实了什么。
第75章 怎不忆江南(5) 之后的半个小时, 温轻雪都没再搭理商执。 项大少爷没什么眼力见,依旧拿“黄字房”那些陈年旧事当谈资,直到商执冷着脸嘱咐他“少说两句”后, 才觉察到小夫妻间的气氛不对, 悻悻闭上了嘴, 又暗自纳闷:自己强忍不适句句都在夸他,那家伙到底有啥不满意? 有老婆的男人,真他妈矫情。 离开面馆, 穿过一条马路,再转个弯,便是传闻中的闻钟书院。 这座书院虽在名流圈赫赫有名, 却从不大张旗鼓标榜自己,连门楼都十分低调地隐蔽在满墙绿植后面, 只隐隐露出一块牌匾,用黑漆描了“闻钟书院”四字,听说是创始人留下的墨宝。 这几年, 书院由几个热衷于做公益的大家族投资运营, 除寒暑假时间留给那些需要找地方“磨性子”的权贵子女,寻常周末, 也会邀请对国学文化感兴趣的学生群体和社会人士前来参加各种活动。 三人走近, 便能听见朗朗读书声。 读的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 冥冥之中,似乎是一种缘分。 带着满怀柔情, 商执侧目看了一眼身边的窈窕淑女…… 窈窕淑女冲他做了个鬼脸,咒骂了一声“Peach”。 仿佛挨了一闷棍, 商执叹了口气,没再急于求和。 他与项舟行商量过后,决定等到午休时间再回书院去探望老师,于是乎,去思源寺烧香的行程便提前了。 温大小姐倒是无所谓,清浅的眸子四处张望,搜寻路边没喝过的奶茶店。 然而,买了香花券,跟随两位大少爷踏进香火缭绕的古寺后,她还是莫名绷紧了后背,虔诚地合十双手,拜了又拜。 正如商执所言,思源寺面积并不大,即便几经翻修,也依然庄严肃穆;因为并没有过多宣传,进来烧香礼佛的香客并不多,诵经声不绝于耳,间或还能听见一两声钟鸣…… 算是明白,隔壁为何要叫“闻钟书院”了。 兴许是和记忆中的场景有些落差,项舟行盯着寺院里刚描过漆的祈福架和焕然一新的素斋馆,陷入沉思:“啧,我怎么感觉这小庙比几年前更加商业化了,是换过CEO吗?还灵不灵?” 温轻雪愕然:“庙里还有CEO啊?” 项舟行笑笑:“就是主持呗。” 豁然开朗,温轻雪也随了他笑。 商执总算得以和两人搭上话:“……有慧大师前几年圆寂了。” 温轻雪猜测着,商执说的大概是送他桃木手串的那一位大师,复又唏嘘:生老病死到底是人生跨不过去的坎,连得道高僧都无法避免。 见周围有法物流通处,她想了想,从包包里掏处事先准备好的零钱,去买点儿香烛和祈福牌,分给商执和项舟行。 路过那面刻满经文的石碑墙,温轻雪停下脚步。 她搜过攻略,说有传闻,只要在石碑经文里找到自己所求的字,摸一摸,就能实现心愿…… 身边有两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在找“爱”字;另一个中年发福的矮个子男人在奋力蹦跶,想要摸到靠近经文墙顶部的“钱”字;还有几个结伴而来的男生,好像是在找…… 其中一个忽然发出轻呼:“找到了!找到了!你们快过来!这里有‘一’字!赶紧摸!” 温轻雪:“……” 她仰着头看了半天,居然想不出自己有何所求。 不是无欲无求。 而是应有尽有。 想来,也是一桩好事。 转身欲走之际,温轻雪却意外瞥见了商执的身影:他在石碑前站了许久,悄无声息地抬起手,迟疑着,摸了一下视线正前方的那个“家”字…… 摸完,又担心自己的脆弱被旁人瞧去,迅速将手垂在身侧,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她僵在原地。 那个脆弱到一碰就碎的画面,莫名令她鼻头发酸。 趁商执尚未离开,她快步走过去,不容分说抓起对方骨节分明的手,又碰了碰他方才摸过的文字。 商执愕然望向她。 温轻雪不说话,方才堵着的一口气,似乎已在一方净土上消失于无形。 此时无声胜有声。 刚刚烧过香烛,两人身上都带着淡淡的烟火气,就这样立在庙堂外的青砖上,站着、看着,最后不约而同微笑。 * 自佛堂而出,温轻雪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甚少来寺庙,生怕自己这种唯物主义者礼佛会不够虔诚,但商执却安慰说,相信科学与敬畏神明并不冲突。 倒也在理。 寺庙后院养了几只不怕人的猫,温大小姐急着去逗弄它们,将写有自己心愿的木牌挂上祈福架后,便向庙里的和尚讨要猫粮去了。 只剩两个大男人站在坠满木牌的祈福架前。 项舟行抬手将自己写的那块挂到高处,拜了又拜。 商执斜睨着他:“你写了什么?” 项舟行俨然并不打算坦然告知:“呵,我还能写什么……” 思源寺的祈福架一共有三座,求禄通的和求平安的两座都挂的满满当当,求姻缘的那一座,却显得空空落落。 因此,商执抬眼就看见项舟行刚挂上去的那块,果不其然,写的都是些“早日复合”之类的…… 他想了想,还是把揶揄“情场老手”的话给咽了下去。 当初去槐宁行程太赶,没见到那位能把项家少爷治得服服帖帖的巾帼女侠,实属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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