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打听一下,不是什么难事。”梁净词敛眸看她一眼,“上车说,这里不能停太久。” 看她手里提着东西,他帮衬一把,拎过去。 姜迎灯却说:“这个是给你的。” 梁净词看她一眼,而后用两根修长的指将礼品袋的口子抻开,看见里面的两罐东西,他挑一下眉,问:“谁让你给的?” 显然,接到礼物他没有那么高兴。姜迎灯嘴唇紧抿,谨慎地答:“家里人。” 梁净词默了默,答一句,“知道了。” 随后,东西被他随手搁在后座。 有一批学生会活动的人在门口聚集,有几个人张望过来,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吸引到他们的目光,姜迎灯一抬头就看见队伍里两个颇为面熟的女孩。 她立刻躲闪到梁净词的身后,很快速的一个动作,额头不小心磕在他的肩膀。 梁净词配合地停下脚步,问:“看见谁了?” 她悄悄说:“同班同学。” 他偏过头,对上她紧张的双眸,男人深邃的眉眼微弯,嘲弄般笑,说了句:“傻瓜。” 男人后颈浅淡的清香涌入她的鼻息。似烟草,似苦茶,令她的衣襟也沾染一点缱绻的涩。
第3章 C02 这两个字很暧昧,但听者有意,说者无心。梁净词是真的笑她傻:“要看见早看见了,这会儿躲不是欲盖弥彰?” 姜迎灯低头捂住脸,不知道是为这一瞬间没有预兆的贴近,还是为旁人似有若无的注视,抑或是他语义含糊,不说具体盖什么、彰什么。搞得她很混乱。 她一时半会儿不肯抬眸,看着脚尖蹑足到车前。 梁净词站在副驾的门侧,正要替她打开副驾的门,又忽然停住动作,人立在门前,调侃地问了句:“你今天喊我了吗?” 姜迎灯微微一愕,对上他神色狎昵的双目,轻喃一声:“哥哥。” 他微微笑了下,绅士地替她开门。 “请进。” 车里比外面凉快得多,但姜迎灯坐得不算舒适。落座后,裙摆只遮着大腿一节,薄薄衣料,能挡住的风光不多。她很瘦,但由于身上没有肌肉,坐下后,多少嫌弃摊开的腿肉难看,只好悄悄在暗处踮起脚,好让她的腿看起来细一些。 莫名其妙这样绷紧身子,其实他压根不会瞄到那个地方。 姜迎灯手扶着膝盖,坐得板正。 车在霓虹里穿梭。 她轻声问:“爸爸给你写了信吗?” 梁净词说:“写了两封。” 姜兆林的案子在七月宣判,他挪用了一点科研经费,被人举报,获刑九年。 姜迎灯不知道梁净词是不是爸爸最喜欢的学生,但姜兆林在狱中只联系了他一个人。 喜爱与否并不重要,这能够说明的一点,梁净词是靠谱的人,以及,他或许能够拥有一些、于她而言派的上用场的人际关系。 “你要看吗?”他看她一眼,问。 她摇头。 梁净词又问:“在学校适不适应?” 姜迎灯点头:“还好的。” “室友还行?” “目前没有什么矛盾。” “钱够不够用。” 她说:“婶婶给了五千,她说第一个月要花的多。” 他略一沉吟:“你婶婶也是不容易。” 姜迎灯深以为然。 在最风雨飘摇的时候,她能够倚靠的却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人。 也庆幸还有人愿意借她肩膀。 车停在一个胡同口。 姜迎灯随梁净词往前走。 她刻意慢步,偷偷看他。 他肩膀宽阔,身姿舒展,遥遥一眼,便令人觉出仪表堂堂,男人的肩胛骨在薄衫底下隐现,腰窄而有劲,气质很正派,有一点隐隐的凛然与傲气。这样的仪态很适合穿西服与衬衣,有着浑然天成的孤高风骨。从前在书上读过一段话,如遇飞机失事,最临危不乱的人未必是机长,空姐,一定是外交官。 像是为这个职业而生,他周正的外表底下蕴着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理智与从容。 听说他的父母身居高位,这样的家庭,在教育方面,大概比姜家这类还要严苛一些。梁净词本来在南大想攻读姜兆林门下的硕士,又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本科毕业后就回到了燕城工作。 姜迎灯对这个人的了解,并不多。 目的地,一家云南菜馆。 服务员迎过来问几个人。 梁净词手抄兜里,直直往前走:“俩人,开个包间吧。” 对方应了一声,领人往二楼走。 楼梯狭窄,有客人下楼,跟迎灯擦了一下肩,致她身上背包滑落,一本《诗经》跌出来。 迎灯俯身拾起,速速掸灰。 从没见过有人出门吃饭带本诗经。梁净词忍不住笑,在转角稍稍侧过身,那双桃花眼弯起,望向她:“书呆子。” 姜迎灯不语,默默把书埋进包里。 服务员递来菜单,姜迎灯勾了半天,划出一份苋菜和一份青菜,随后说:“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菜单轮到他这里,梁净词不悭吝,圈了一堆丰盛的:“有朋自远方来,我就请你啃菜叶子,说出去让人jsg耻笑。” 迎灯抿唇,低头浅笑。 他平视过去,看向她染了色的单薄嘴唇。 “吃完送你回学校?” 席间,听见他这么问一句。她咬着果汁的吸管,温温吞吞的:“嗯……” 听出这番迟疑,梁净词问:“不想回?” 姜迎灯不吭声,用筷子搛菜。 “去我那儿?” 她略诧异,筷子尖的一片菜叶滑落,抬眸对上他还算澄明的视线。梁净词眼含疑问盯着她,姜迎灯期期艾艾:“你、住在哪里啊?” “檀桥,我一个人住。” “……” 她咬着唇,是在犹豫,也在心中与他的邀请周旋。 他浅声地笑了下,说:“还是回学校吧。” 梁净词看她吃饭看得心累:“多吃点儿肉,瘦成什么样了。” 这关怀备至的老父亲姿态,就差把肉捣进她嘴里。 迎灯吃得心猿意马。 “改天去你那里拜访。”她不想前面的话题就这样仓促结束,又为自己挽回一成。场面话,亦做真心。 梁净词松弛地扶着额,颔首说:“空手来就行。” “嗯。” - 回到学校,姜迎灯继续过她索然又繁忙的校园生活。 她对大学生活并没有表现出多么的期待憧憬,可能儿时在南大家属楼久住,早就对大学生进行过彻头彻尾的研究。由青葱岁月进入社会阶层,中转站式的象牙塔里,挤满的是形形色色的人。 比如,许曦文在忙着恋爱,开口八卦皆是有关嫁娶生育。 比如,林好在忙着追番,童心未泯,吃饭时看综艺还会哈哈大笑。 又比如,另两位同寝的女孩已经急匆匆利用好闲暇挣外快,开启攒钱大业。 迎灯只是读书。 她没有别的杂念与趣味。 宿舍太逼仄,有人弄来一张旧桌摆在窗前,供八人分。 迎灯不用这张桌子,她平常去图书馆。 林好的化妆技术在初入大学的女生群体里算是炉火纯青的,平时不太爱参与社交的姜迎灯跟她去购物过一次,是她主动提出,想学一学化妆。 化妆刚入门,她技术拙稚,在慢慢学。 食堂吃饭。 姜迎灯、林好、许曦文,三人闲聊。 许曦文的男友从高一到现在,已经交往三年。 “异地,我不太想谈了。” 林好诧异:“就因为异地?” “也不是,就……如果你明明知道你跟一个人不会有结果,还会跟他在一起吗?” 林好说:“结果?是指结婚吗?为什么没结果?你家里不同意?” 许曦文为难地咂嘴,歪头想了想:“算是吧。” 林好:“你现在想这个是不是为时过早。” 许曦文:“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觉得,这样谈下去是浪费时间、浪费青春啊。” 姜迎灯抬起脑袋,淡淡问一句:“为什么会没有结果?” 许曦文看向她,讳莫如深地压了压声音:“我跟你们说,你们别跟别人说。” 林好说:“什么呀,这么神秘。” 许曦文:“他妈坐过牢。” 林好瞪大眼:“真的假的?犯了什么事?” 许曦文放下筷子,说下去:“就我们那儿小地方,以前特别乱你知道吧,hsh横行,他妈做那个水产生意,进货运货走水路,就得给hsh交保护费,不然就被揍,后来几年扫黑反腐严打很厉害,就给那个团体整个全都抓进去了。其实当时他妈不交这个钱就完全没事,她一给钱,这性质就严重了。” “现在出来了吗?” “出来了,进去了两三年,出来也两三年了。” 林好又问:“她这个情况会影响后代吗?会不会小孩考试政审不过什么的问题。”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啊,我爸妈都是医生,我读师大肯定以后要考编的,我家小孩不能说百分百,八成得往体制这条路上靠吧。” “要是不考编呢?” 许曦文叹一声:“我男朋友家里有钱,他说起来是有钱就行,以后做生意什么的都没影响。但是哎,我还是觉得,干嘛让自己铤而走险。” 姜迎灯沉默地埋头吃菜。 林好说了句:“你倒是拎得清。” 许曦文:“真的没办法,人不应该只考虑爱情的,有的东西就是很现实。” 姜迎灯放下筷子。 对面两人才开始吃。 林好指着她的餐盘:“不是吧,你就吃这么一点?” 许曦文也偏头来,关切问:“怎么了?没胃口?” 姜迎灯微笑,摇摇头。 “下午吃了点零食。”她说。 回到宿舍,她看了会儿《进击的巨人》。林好所言不虚,故事很精彩。 姜迎灯装了床帘,她侧在枕头上,握着手机,面前是灰白墙面。旧人在上面写字,新人在承受墙壁灰霉的后果。 外面大灯被最后一位上床的室友关掉,姜迎灯看着看着,陷入黑暗之中。她从剧情中走神,视线变虚,盯向那片灰蒙蒙的墙上裂开的缝隙。 没有规律的几道纹,让这一面凸起的漆看起来摇摇欲坠。 突然很讨厌这里的一切,突然,她很想家。 姜迎灯关了视频,分享了一首歌。 是《进击的巨人》的主题曲。 她用微信不久,里面只有二十多个好友。接下来有几个人给她点赞。 姜迎灯发完朋友圈,就没有心思去做别的,回到论坛、回到微博,都不能让她静心,她的心思始终被锚定在朋友圈的那片红点上。玩别的内容,都好像在出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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