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迎灯的答话也莫名:“不是花蝴蝶。” 简单几个字,坐实她跟口中的这位“男孩子”确实非同寻常的关系。 梁净词微怔,挑一下眉,“不是花蝴蝶就不能给我看了?” 这语气俨然有几分不客气了。 沉冷下来的调子,却让她心中升起一点希冀的暖。姜迎灯鼓起勇气回望他:“是你叫我谈恋爱的,我在物色呢。” “我有说过?”梁净词倒是挺意外:“什么时候?” 明明就说过,但这有所转变的否认姿态,变相又给她的希冀加码。姜迎灯轻下声:“你说过的。” 梁净词斜倚着坐,稍稍贴近她,扶着太阳穴细思片刻,也不再否认,只道:“那不是正好,帮你参谋参谋。” “不用。”姜迎灯垂眸,嘴角笑起一个浅淡的弧,语调都变得轻盈了些,“我一会儿跟他去吃饭。” 他问:“哪个餐厅?” “非要说吗?” 梁净词望着她笑了一笑,像做宽慰,慢条斯理开口:“我只是问一问,紧张什么?” 她说:“我没有紧张。” 而后他坐直身子,手腕松松搭在膝头,册子被夹在指缝之间,淡淡吐出两个字:“是么?” 姜迎灯随口说了一个:“沙县小吃,就在门口。” 梁净词想了许久,没问她真假,只微微颔首说道:“知道了。” 他说还有要事,于是又在会议厅逗留一阵。 姜迎灯拿不定看法,关于梁净词会不会真去给她参谋。 如果中文也有暧昧语,“知道了”一定首屈一指。 但凡他说的是“行,我去会会”或者“那你们去吃吧”,她都不会把琢磨不透的纠结带到店里。 因此真坐在沙县小吃里面的时候,她做好一个打算,梁净词会来。 于是空出一个座位,往里面挪去。 店是姜迎灯定的,周暮辞只负责随和地应。没问她用意,在对面见她的举动,他也跟着往里面挪了一个位置。 姜迎灯背对门坐,于是每进来一个人,她都回一下眸。 不是她要等的人。 怎么会不来呢? 来监督她,来替她参谋参谋,来会一会可能会成为她男朋友的男同学。来确认一下真不是花蝴蝶,否则怎么敢放心? 梁净词应该不会和什么人针锋相对,遑论是比他年纪小很多的孩jsg子。 却也不乏会有暗藏机锋的可能。 不知道他的机锋会如何表现,不知道他又会为这样一个人贴上什么样的标签。 无论如何,只要他出现,多多少少能够证明某一些事,即便只是对她的一点点在意。 然而,每一个刻意为之的回眸,都只会显得她的喜欢愈发单薄脆弱。 最终,天色暗了下来。 手机消息迟迟没有动静。 终于忍不住,姜迎灯找到梁净词,试探地问了句:你晚上还有工作吗? L:没,回去了。 看着这几个字,姜迎灯陡然间觉得,她飘摇的少女心事以一种消极的跌落姿态,在这间他不会途径的小餐馆里尘埃落定了。 她咬着筷子,苦涩地想,低级的激将法彻底失败了。 原来说问一问,真的只是问一问。 原来她有没有交男朋友,他真的并不那么关心。 姜迎灯回了两个字:嗯嗯。 L:你也别太晚,吃完就赶紧回。 姜迎灯:好。 攒聚的失落让她又迫不及待提起另一件事:我找机会把衣服还给你。 L:什么衣服? 姜迎灯:就是一件外套,你之前给我的。 L:嗯。 确定话题结束,她放下手机,闷头喝一口鲜美的鸡汤。在这冬日将至的暮色里,给她最后一点能驻留在体内的温暖。 不是没有见过女人的眼睛在他身上流连的样子,不是没有听到过那些为了嫁给他而千般部署的筹谋。 也不是不知道,他是梁家培养出来的天之骄子,连顾淙这样的坏人都得为他而敬她三分。 姜迎灯又拿什么去赌,梁净词会对她有哪怕一丁点的好感呢? 仁至义尽的照拂,都是他对恩师的承诺。只言片语的好话,原是为她而设的机关。 姜迎灯不再回头看,耳边只剩穿堂而过的汹涌风声。 他不会来。
第19章 C18 燕城的初雪如约而至, 暮光阒寂,在一片片薄薄雪粒之中,梁净词将车在巷口短停片刻, 顶风往前走,隔一条街, 终于看到了一家沙县小吃。 店里人不算多, 他望一眼便捕捉到那熟悉的单薄背影。 大衣里的电话响起,将他绊在斑马线的这头。 梁净词在看到来电的那一秒滞住了脚步, 没有备注, 眼下这十一个数字,他算熟悉,按到接听。 庄婷端着声音, 捏紧嗓子,一副矫揉造作的甜意侵入这凛冽的风声:“这一周我要到国外进一批货,能不能麻烦你接一下老二放学?” 梁净词直言:“我没有义务替你照看孩子。” 他接着话, 没再往前走。只觑一眼对面的餐厅,因为店里暖气足, 迎灯脱下大衣, 背门而坐,毛衣是薄薄的天青色, 勾出窄肩瘦腰的形。 像一枚剔透的碧玉。 梁净词的眼波在她后颈与耳侧稍作停留。 又稍稍抬起下颌,看向她对面的男……生。 想来想去,不能称之为男人。 十八九岁大小,戴一副薄薄的眉框镜, 单薄、瘦削, 是和对面的女孩出双入对时,会被评价一句“好配”的长相。 都温柔敦厚, 都文质彬彬。当真出双入对,是会携手共赴图书馆的一对学神情侣。 庄婷的声音将她的浮想联翩扯回—— “你给安安请个保姆也行啊,他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我是梁净词,不是梁守行。” 他一边对电话开口,一边摸一摸口袋,捏住一个快空掉的烟盒,手指紧了紧稍作宣泄,语气还算平静:“不知道你是不是拨错电话,还请不要碰上一个姓梁的就开始行乞。如果实在不会做人,起码做一个正直的母亲。” 庄婷嫣然一笑,语气更是柔和几分:“怎么了,只是接孩子放学,帮个忙也不行?什么做人不做人的,说到底你也是他们的哥哥,这两天老大的学校申请下来了,还想说请你和大姐吃个饭,看来也不肯赏脸咯?” 梁净词只说:“体面一点,庄女士。” 庄婷说:“该做的我做了,到这份上,不体面的人恐怕不是我——算了,不愿意就不愿意吧,我自个儿想办法,帮我像翎姐问好。” 他说:“她很好,六根清净。” 在女人十足讥诮的话音再冒出头之际,梁净词还算礼貌地截住,淡声道:“再会。” 再看向店里,不知道是被什么呛到,迎灯咳了两下,对面男生忙抽了三张纸,递给她。 递了个空。 姜迎灯一张都没有接,只一手捂住嘴巴,一手去抽旁边干净的纸巾。 肢体语言就是这么微妙又神奇。 人是很难藏住心事的。 无论是逻辑低级、言行俗套的外室,还是说着物色对象,又对外人放不下戒备的小女孩。 一旦被洞悉本质,所有虚情假意的成分就会逐一浮现。 梁净词决心还是不去打扰人家吃饭。 心底本有东西不轻不重地咯着,与其说是一块磨人的石头,更像是一块悬梁的冰棱,在他返程的路上,缓缓地、缓缓地消融。 梁净词走在雪中,摸出烟盒,将里面最后一根烟取出,衔进口中。 姜迎灯的消息发过来:你晚上还有工作吗? 他用指夹住烟,擦擦屏幕上两点雪痕,给她回复:没,回去了。 - 还好鸡汤很美味,姜迎灯出来的时候胃里暖暖,冲淡伤感。 周暮辞还是察觉到了些微异样:“进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出来怎么感觉话变少了。” 姜迎灯微笑一下:“说起来也很奇怪,每次跟你在一起都碰到一些烦心事。” “怎么了?感情纠葛?” “可能都称不上吧。”她摇头。 他看她满脸苦涩,便点到为止没再问。 可能因为周暮辞那句“话变少”,姜迎灯努力开始找话题,热络气氛,顺便也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周暮辞说:“文人多傲骨,一开始以为会有点儿倔,相处下来发现其实性子很慢悠悠的,有时候看起来有点傻——哎,我这么说你不会生气吧?” 姜迎灯大度地笑着,摇头:“看来我不是合格的文人。” 心里想的却是:有个人也这样说过她傻,不止一次。 他们走在宁静的街上。 周暮辞和她讲学校的一些事,比如兼职:“我的第一桶金是上个月赚的,给心理学的同学做测试挣钱,一份15元。” “能给这么多?” “因为他们的测试很长很费脑。我室友前两天去心理学部做了个测试,感觉他们那专业是真花钱,找十五个人过去监测睡眠,睡四个小时给你五百块钱。” 她不可思议问:“还有这种好事?” 周暮辞摇头:“不太好,全身插着仪器,不舒服。” 姜迎灯笑着,“感觉很有意思,有机会体验一下。” “好啊,下次有问卷也给你发一份。” 周暮辞这个人很蓬勃,姜迎灯觉得他就像梁启超笔下志当存高远的少年人,能为她短暂驱散阴霾,把她本该精彩的校园生活拉回到正轨,让她接纳自己新鲜而朝气的十八岁。 他们的话题局限于校园。 比如功课,论文,公选课,专业课。 又或者更远一些:“如果条件允许,你也可以出国留学试试。” 姜迎灯呆呆反问:“出国吗?” 周暮辞说:“交换项目挺多的,一般是大三,早一点的话大二也可以申请。不过国内的学分也得修完,可能压力会大一点,功课忙一点。但是我觉得如果有机会,能去国外看看是很好的体验。” 姜迎灯想了想,喃喃说:“应该要花很多钱吧?” 他说:“一般院里排名靠前的同学可以免一部分学费。” 周暮辞说着,又笑一笑:“反正好好学□□没错,把绩点提上去,或许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就能派上用场了。” 姜迎灯深以为然地点头:“对,是这样的。” 安静下来,不知道要说什么。 姜迎灯跟他谈笑风生,心底还是脱不开那个姓名。 她低头看着路,踩在湿湿的薄雪之上。 此时此刻,像一种麻木的快乐垫在皮囊之上。 她的校园生活本可以这样丰富,上课作业,游泳健身,读书写论文,和朋友出去约饭聚餐。 可是在这四平八稳的快乐之中,偏偏插进来一个让她跌宕的梁净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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