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她猛然坐起身。 “你不准去。”下一秒,孟昭延就打消了她这个念头,“要玩,下回我带你玩。” 程曼尔被哄得服帖,没有拒绝。 毕竟,一定是他亲自掌舵,才称得上“带她玩”。 她真在车上睡了一个下午,醒来时,孟朝月还是不见人影,大概也是人来疯,非要装没坐过直升机,上山玩去了。 临近傍晚,程曼尔睡得浑身绵软,决定下车走走。 要被划进旅游园区改造工程的消息还没公布,作为少数几个知道的本地人,她打量起也许过不久就要消失在时间洪流中的小镇风景。 孟昭延问过她,要最大程度保留原貌,还是重新设计翻新。 程曼尔没有给答案,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想法,干涉这个背后关系上千名工作人员的大工程。 最后变得如何,都与她无关。 她只负责记得。 记得这粗粝的青石板路擦破过膝盖,房柱上的残旧红灯笼,是她冬夜晚间归家时唯一的引路灯。记得每个饭馆后绿色大垃圾桶位置,那股腐臭又黏腻的味道让她不断干呕,又不得不坚持埋进去找骨头。 很奇怪,她在里头找到过一根牵引绳。 也是自那时起,元宝才有了上街的机会,一个豆丁大的小女孩,牵着一只比自己还大的狗,力气小拖不住,也不知是谁遛谁。 一人一狗,每日跌跌撞撞地在河涌边迎着夕阳奔跑,执着地想赶上那道注定消逝的光。 这二十三年,她好像一直在追着这道光,害怕它哪一日,就彻底西落。 思绪飘远,方向不明,可脚步又一次精准地停在通向老宅的巷口。 毕竟,以往有无数次,她都需要在这巷口停住做心理准备,才能抵抗回家的恐惧。 辱骂,挨打,无数次,没有理由。 巷子尽头处的墙壁爬满不知名藤本植物,形成一面葱茏茂盛的白色花瀑,像婚纱的拖尾。 视线移转,程曼尔惊讶地看到老宅上落漆的朱樱色房柱竟被粉刷一新,迈步往里才看清,连破烂得每次开都咿呀乱叫的木门也换了。 不是要……拆了吗?白费这功夫做什么。 “小程。” 闻声,程曼尔再度回头,“周……虞叔叔。” 她宛然一笑,叫起不熟悉的尊称来,竟开始有一点生分。 “不习惯?”虞伯棠背着手,眼笑眉舒:“没事,这个称呼反正用不久,迟早要跟阿延一块叫的。” 如今,程曼尔还是听不得长辈,尤其是孟昭延那边长辈的调侃,面红过耳,不自在地换了话题:“虞叔叔,之前得知您身份后,一直没找到机会正式拜访,实在抱歉。” “得了,又多一个会说场面话的。”虞伯棠态度满不在意,“你要拜访我,我还没空呢,刚从山里出来。” “还有,小程,这种话你以后多的是机会说,拿来应付我妹夫和把礼数、尊卑看得比命还重要的那群人就行了,他们爱听。” 程曼尔想象不出那个情况,也不敢想。 “好了,我这么个大忙人,天天给你们当跑腿的,真是没一天闲得下来。”虞伯棠没打算久待,把手上文件递去,“给你,物归原主了。” “什么……” “是什么,拆开看看就知道了。”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返身离开,遥遥递回一句:“再见可能就是你们的婚礼了,我会给你们送上一份大礼的。” 程曼尔不明所以地拆开,诧异发现是房产证和没有签名的产权转让书。 可是她已经收到钱了,也以为这房子卖出去了。 而且,这装修…… 程曼尔推开没有落锁的木门,里头虽说不上焕然一新,可比起废弃后的杂乱与荒芜,如今更像是个丞待入住的新屋。 也与她记忆中,没有一丝一毫值得回忆的地方,大相径庭。 变得崭新与美好起来。 不知为何,她先去了地下室。 那条氛围阴森的楼梯甬道,前面铁门被拆掉,尽头处改装成一扇色调温柔的橡木门,一步步往下,高跟鞋与新贴的瓷面磕碰出清脆声响。 她停在橡木门前,不再被回忆里无处不在的害怕所压迫,轻轻推开。 一阵风带来晚霞,温柔拂面。 高达顶部的杂物全数搬走,四面新墙白净,先前锁着她手的水管被埋入墙体中,靠近天花板的地方开了两扇高窗,让光打入,如溪水般在地面晕开。 中间放了一个画架,架子上夹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小狗们都记得你。 程曼尔鼻子一下就酸了。 他在说那曾和她一起被关了一天一夜,最后在她面前被无情宰杀的流浪狗。 她拭掉眼角摇摇欲坠的泪,回身,小跑上楼,直奔她的小阁楼而去。 十年前的某天傍晚,十三岁的她打开这扇门,气流涌动,吹起了地上的白色狗毛,似一场孤零零的落雪。 那时,孟昭延还在宠物医院等她下一次到访,可她再未来过。 因为元宝死了。 后来,那场雪淅淅沥沥,落了五年,直到她逃走。 程曼尔学着那时的自己,侧耳贴着,想听到来自十年前的呼吸。 一如既往,静寂无声。 她拧紧把手,推开,气流涌动,吹醒了木板床上那束冶艳明丽的玫瑰。 那张床承载了她无数个灰暗无光的梦境。 如今,他让她的梦,长出了一朵玫瑰。 程曼尔抱起花束,拥在怀里,眼泪滑落,小小的一滴,折出玫瑰色的光泽。 她想。 今晚也不是不能花两小时赶回宁城去的。 明确了方向,她再度小跑下楼,身躯带起的疾风令裙摆微微后扬,似从前无数个傍晚,她与元宝一起,奔向那不落的夕阳。 程曼尔冲出大门,望向巷口时,脚步骤止。 朦胧夕晖下有一台车,车前站着一人,身形颀长,逆光,深邃眉眼笼罩着一层昏浓暮色,她看不清那人具体面貌,又毫不犹豫地奔他而去。 也是。 从前哪一次不是他朝她而来,走了九十九步,连最后一步,都无需她迈。 女孩携来花香,撞满他怀。 孟昭延听出她可怜又惊喜的口吻,有丝微哭音:“你怎么来了?” “有人不回家,那就只能我带她回家了。” 程曼尔破涕而笑,从他怀里仰首,埋怨起来:“我晚上真准备回来了,每次都这样,我想见你你就来了,给不了你一点惊喜。” 男人一手停在她后颈处,顺势捧住她的脸,点滴晶莹泪意,滑入他腕骨上的深蓝表带里。 他说:“因为我更想见你。” 程曼尔很喜欢听这种情话,次次听,次次都想吻他。 她也这么做了。 微微踮脚,手扶在他肩膀处,倾身吻住。 天空如泼了金色墨渍,为夕阳下亲吻的两人镀上一层橙金色的光晕,深巷尽头处的高墙白花如瀑,怀中玫瑰冶艳娇娆,成为这一幕浪漫而圣洁的底色,一同定格在一个镜头下。 尽管看呆了眼,孟朝月拍完照片,还是不敢久留,急忙和彭慵接上线。 “怎么样怎么样,我拍好了!今天,三步一步到位,OK吗?” 第一步是指程曼尔要参与拍摄这个纪录片,第二步是指那些被压到现在还未发出去的澄清证据。 第三步,就是替她的大哥昭告天下。 没办法,孟昭延这样的身份,不可能在微博或者国外任意一个社交媒体平台亲自官宣恋情。 往小了说,与身份不匹配。往大了说,程曼尔的身份一定程度上会影响股民们对这位继承人的信任度,从而影响股价,至于是涨是跌,就看孟昭延如何处理了。 彭慵联系了下,宁城宣传部那边改了日期,决定今日发出纪录片拍摄卡司与参与人员的公告,再配合媒体,将程曼尔这场翻身仗打得漂漂亮亮,不留一点话柄。 因拍摄角度的原因,孟昭延只露出一点轮廓,孟朝月将那台指向性颇强的车打好码后,就不用担心被人扒出身份。 下午六点一刻,彭慵找大师算好的吉时,三条微博,同时发了出去。 不出所料,从毛团记官微发出去的那张不是官宣,却胜似官宣的照片,立刻引发热议。 有网友当即认出男方手上的表,就是程曼尔被人诬陷脚踏三条船时,最无人关心的那张监控图里,她戴着的那只不合手的表。 虽然当时因监控模糊,没人敢确认是不是这款,但照片一出,真相大白。 是名表,且是百年硬奢名表品牌典藏的古董Satya系列里,最重工,价值也最为高昂的一块。今年,由香港佳士得春拍名表部以过亿港元拍出。 但佳士得对竞拍者的身份会严格保密,扒不出来。 拍摄于夕晖下的照片,玫瑰热烈,光线恰好,温柔环抱住车前拥吻的两人,似一副千禧年间的电影画报。 深蓝表带,以翡翠制成的表盘折出莹莹绿光,早于几月前戴于她手。 此时此刻,正正好成为他们早已相爱的证据。
第85章 “程小姐, 我已经和医院那边联系好,统共有四位家长,她们领养的流浪动物因疾病, 会于明后天进行安乐死, 家长也愿意接受摄制组的全程跟拍。” 程曼尔把碘酒棉球扔到垃圾桶里, 手臂上挠出的长长抓痕, 触目惊心。 “这半个月,一共走了多少?” 藜水镇的“绑架”流浪动物活动也持续了整整一周,这一路下来,她收拾过无数因疾病、人祸而无声腐烂的尸体,也见过蜷在草坪里, 爬满苍蝇与蛆, 奄奄一息得让人不禁落泪的小猫。 已经离开的,没救活的,统统都在星球旅行做了火化。 “六个月以上的有二十多只, 大部分都是猫。“如果算上六个月以下的,还有刚出生小奶猫的话……” 助理迟疑了许久, 因得过吩咐,未敢把这个处处透着残忍的数字如实道出。 程曼尔心中有数, “我知道了。” “孟先生还交代说,让您别忘记九月三十日的慈善晚宴。” “他回国了吗?” “还没有。” 距离晚宴还有五天。 一周前孟昭延来找她, 但也只在镇上待了一晚上,几乎彻夜未睡的情况下, 还是天不亮就离开了。 如今世界局势动荡,烽火四起, 星寰集团下的医药、运输企业能在其中获得巨大利润,自然也需要他回英国亲自统筹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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