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了,外面又开始安静了许多。 微光自打火机啪嗒一下照耀安静的客厅,坐在地上的两人像是刚从水里出来的鱼,一身湿漉漉跟疲惫,奄奄一息似的。 好好的房子也好像沾染了某些不可言说的糜烂之气。 她曲着腿,微靠在他胸膛,倦怠着眼沙哑说:“你按门铃的时候,我才觉得对你好像不太好。” 蒋森手指抚摸她背脊上因为湿汗而缠着她的青丝,也捏着她的手指,“无所谓,我可以每一天都像是刚认识你一样来赴你的约会。” 奚凉:“那以后就都这样,可以?” 蒋森捏她手指的动作顿了下,沙哑道:“假装,真的不行。” 奚凉低笑,“啊,蒋总忽然这么坚定?” 蒋森无奈,贴着她的左耳说,“阿凉,我也需要名分。” 奚凉一时寂静,拉着他的手抚摸自己左耳,“知道了?” “是,你去美国后就知道了。” “其实一开始就有怀疑,那时,你的左耳的听力有点弱。” 过去的都过去了,奚凉也没有再次感伤的意思,只是微阖眼,低声说:“其实,好几次都听不清你说什么,只能装不知道敷衍你,虽然我的本意也的确是敷衍你。” 蒋森:“你不是个好人。” 奚凉:“是,坏人在你怀里,开心吗?我的同桌。” 想到年少时他们为数不多的接触,为数不多的开心。 蒋森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过去拿了外套。 “别告诉我,你现在才想起买...那个东西。” 其实好几次都有准备,但奚凉没让他用,蒋森最初不懂她的想法,后来却隐隐懂了。 蒋森从兜里拿出了糖果。 “这个。” 奚凉惊讶,拿了一颗看着上面的糖衣。 十几年了,她记忆好,加上从小没怎么吃过好东西,城里孩子都为了健康不能吃的东西,她倒是觉得很好吃。 虽然是隔壁那个她不敢接近的少年给的。 “还好没停产,糖吃多了不好,但偶尔吃一点没关系。” “是没关系。”奚凉吃着糖,将它藏在腮帮子那边。 蒋森:“其实我很意外,那次...你没让我用。” 奚凉看着兜里的那盒小东西。 “我当时在想,如果真的走出那一步,说明我内心是还想求生的,我不想让我爱的人失望,不想这辈子以惨淡的结局收尾,也不想让尚眷顾我几分给予我天赋翻盘的老天爷失望。” “而且,可能我当时也很清楚我缺少支撑。” “当财富跟名望都到了我手里,其实予我小时候期盼的那种好日子已经超出无数,可是,人在巅峰,可以看到的风景只是很广,却很模糊。” 蒋森沉吟片刻,说;“是这样的。” “你一向清醒。” 不管是清醒沉沦于复仇,还是思考她的半生,谋划她的未来,抑或者清醒看到她内心的痛苦跟心性的残缺。 这种清醒都让她痛苦,又有了摆脱痛苦的能力。 双刃剑。 “其实,如果只是你,不足以留住我。”奚凉这话有点残忍,但确实如此。 蒋森苦笑,“沈昆也说过,他说爱是得到,是享受,但不能是救赎,那样太负重,也太危险,你怕万一将来爱淡驰,消散甚至背叛,会让你重归痛苦,所以你很犹豫。” 加上他永远比不上陈念娣。 后者若衰亡,他的爱再真诚,再长久,她也扛不住痛苦。 爱打败不了爱。 所以沈昆为此增加了砝码。 用他的死跟云坤为她塑造另一份合约,助她熬过那段时期,一如当年她那么痛苦,也是靠着从小就十分强烈的责任感而走下去。 “其实他跟我一样了解你。” 奚凉听了后,垂下眼,嗯了一声,说:“我也想看看,如果我跟你有个孩子,我是否有勇气为过去的自己重塑未来,让她不再像我一样残缺。” “其实很功利,我从小做很多事,.....都是事先预设好了目标,再去策划。” “哪怕孩子也是。” “可能....也有一点被姐姐影响。” 蒋森想到了,因为陈念娣的堕胎吗? 奚凉低下头,声音变得很轻。 没人能懂两个女孩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踩草垛上,在山野间,叙说着跟城里孩子截然不同的话题。 父母,婚姻,未来。 那时她们都十岁不到,却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又不甘接受这样的未来。 起码她是不甘的。 但她们什么都做不到,于是,她们开始设想一个很滑稽的可能。 “姐姐说,如果她不想生小孩,但如果一定要有,希望她健康,完整,不要有残缺。” “其实当时我一点也不喜欢小孩,很讨厌,因为我弟弟的缘故,我觉得那样的家庭跟小孩都像是地狱的笼子,笼子里还放了很多虫子吸血,逃不出去,又不会死,因为血肉会再生.....但是那一次,我陪她坐在医院的椅子上,等着流产的时候,她一直抓着我的手,身体特别凉。” “后来,她出来了,趴在我身上,说:凉凉,我感觉我的生命跟她一起分裂消失了。” “她很愧疚,我跟她说如果抗争不了还有下一次的话.....我会帮她就断掉,我们抛下一切去云南,带大那个孩子。” “她说她不能像她的父母那样....她知道恨自己最亲近的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不是每一个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但她是爱的。” “也是从那次后,我开始查周然跟蒋邺,打听他们的一切.....从姐姐那得知他们偶然泄露的秘密,通过这些细枝末节知道了沈昆,蒋邺为了对付你们父子而联姻叶家,以及那些脏事。” “我们是做了准备的。” “但来不及。” 其实她这些年做任何事都透着几分古怪,因为没人会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串联起所有线索,从而去解析她最后的行为跟后果。 用十几年完成一场协议,其实不如说是完成她当时坐在妇产科门口看着手术灯熄灭时的心境。 当时她就在疯狂策划一场逃亡。 不顾一切地逃亡。 “所以我在想,如果我能有孩子,算不算替她挽回那么一点遗憾。” “也算不算履行对她的诺言,跟爱的且很好的一个人有健康的孩子,过开心的生活。” 她这一生都在靠承诺带来的责任活着。 其实好多都完成了,唯有这一个,太难了,她其实当时答应的时候就做好了毁约的准备。 蒋森拥住她。 他爱上了一只鸟,一只无根的,痛苦的,孤独的小鸟。 她是凤凰,也是无根鸟。 她可能要用一生才能替自己,替陈念娣跟她们的过去和解。 “沈昆推倒了他曾经的那个家,选择离开,我们还没到那个时间,那就把那栋居民楼买下来吧。” “云南那边可以准备,但这边的家也可以有。” “干净的房子,很大的院子,有鱼塘,有山里的果树,有你们小时候跑过的小路,有你们一起看过的花,她应该还算是喜欢老巷的,我记得你说过她会坐在窗子看老巷的烟火.....” “我们以后给她一个家吧,凉凉。” 奚凉在黑暗中默默握住了他的手,十指交握。 “好。” — Linda再次关注了秘书们,让她们不要对昨晚的事太过放肆讨论。 她很严肃,小秘书们却坏笑。 “Linda姐,别说你没跟张总他们在小群里讨论哦。” Linda一本正经,“没有,我们没那么八卦,本来现在外面新闻就铺天盖地的,你们别往上凑。” “可是榆林跟四高的人,当年跟他们同届的...好像都开始认领了。” 原来,也不是没人知道。 “这里有个人说:我说怎么蒋森以前老爱往鱼池那边跑,还特地买了鱼食,我还说他怎么突然喜欢养鱼了,他那时跟我也不说,单纯因为我家是花鸟产业多理了我两句,他说鱼很好看。现在想来,是美人鱼很好看。” “下面有人回:也不是只有他知道奚凉好看,我这里还有榆林摄影部的学姐不经意抓拍下的照片,让我交给这两人呢,她那年刚毕业,但我不是跟他们两个不熟吗,一直留着呢,最近看到新闻才想起来。” Linda虽然绷着脸,但也凑过去看。 她本以为是竞赛颁奖现场的照片。 其实不是。 那天蒋森站在榆林校门口,一如既往看着对面四高校门,但他那天没等到。 反而是身后传来闹声,以及熟悉的“阿凉,小心。”。 是那个老刀在喊人。 他转头,看到从榆林里面拿着考试袋子赶时间快步出来的女孩差点被一个骑着自行车急速穿梭的少年撞倒,后面的秦元下意识往后躲闪以保全自己,惊慌时,她躲闪,避开了自行车,却撞在他的怀里。 骑着自行车的少年差点摔倒,秦元白了脸,老刀如释重负颇有侥幸,她很茫然,只有他扔下了书包,紧紧抓着她的手腕,把她带在怀里。 她抬头看着他,也许仔细看,会发现她脸色很白,耳朵却微微泛红。 他却凌厉看着那个在校门口乱冲刺的少年,没察觉自己掉落地上的书包洒出一些糖果跟几根发带。 时光仿佛回到十几年前。 那一年,那一天,太阳昭然,校园门口一片青葱,少年的心啊,是飞驰的自行车,撞到了命运的腰肢。 他其实也曾抓住过她。 —————— 榆林富家子弟们不乏混吃等死的废材,也不乏家世败落后一片惨淡的可怜虫,但有些上进的小孩也是才艺满满,有个富有摄影爱好跟技术的女孩当时在校门口接着司机来接的时候,随手用挂在脖子上的昂贵相机拍拍拍。 听到老刀的叫喊,她转身,下意识抓拍到了那一幕。 每个人的位置,姿态,表情,都在那一刻淋漓尽致。 也许很多年后,她看到那些新闻热搜,看到往日考场上不分学级也曾擦肩而过的竞争选手们,也曾想起自己往日的作品会心一笑,然后静静等着命运把每个人都推到他们该去的地方。 一如这个拿到照片后因为无缘相给但还是怀着某种善心跟温柔留存好照片的少年,他如今已也长大了,在网上发出了帖子后,忍不住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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