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她亲身飞抵此地,沉浸在行业盛会的浓郁氛围中,和众多同行的导演交流,看到那么多优秀的作品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紧张。 得失心这个东西,只会从无到有,越养越大啊。 评奖夜的前一晚,梁时放团队出去嗨,自己趴在酒店的阳台上,跟陈琛打电话。 “怎么办……”梁时的脑门抵着阳台上的花柱,“我好像有点紧张。” 陈琛带着笑意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是谁出发之前,说自己就是来凑个热闹,完全没什么野心的?” 梁时噘了噘嘴:“这谁能保证呢!” “不过……”梁时真心实意地说:“看到同行那么多优秀的作品,我真心觉得,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太多东西需要学习,这种怀揣着压力的感觉,好像也不赖。” “梁时。”陈琛的声音顿了顿,语气有些认真,“要相信自己的作品。艺术上的造诣不必多说;在现实性上,你替红雨解决了人生的难题,还推动了泰启的变革。这种影响力,只会让你的作品更加闪闪发光。我相信,评委们慧眼如炬,一定会看到你的。” 梁时怔怔地听完,那些沉甸甸的压力和紧张,好像瞬间不翼而飞了。 让全世界都喜欢,有时候,也未必及得上心上人的一句夸赞啊。 她不好意思地咬住下唇,脸上洋溢着淡淡的温馨,手指绞了绞花坛里的叶子,檀口轻启:“陈琛……我好想你。” * 公布结果的当天,斜风轻送,细雨濛濛,整个城市都笼罩在淡薄的水烟之中。 梁时身着一身低调极简、又精致到每一处细节的小黑裙,撑着华伞走上电影节的红毯时,围观的记者们还以为这是哪位明星来给导演撑场子的,纷纷抬起镜头,冲着梁时一通猛拍。 直到翻开入围名单的小册子,众人才惊觉,这位风姿卓约的年轻女士,竟然是一位入围导演。 现场人头攒动,中型的殿堂里早已坐得满满当当。梁时一眼认出,嘉宾席上的其中一位,是Heddy Ivens,美国著名纪录片导演。 她曾经在两天前的论坛里和这位导演有过一面之缘。 那天,作为单元入围者,梁时应邀参加展映论坛,畅聊自己的创作思路。 Ivens导演是受邀而来的采访嘉宾,会逐一和每一位入围的候选人深入交流。轮到梁时的时候,现场却忽然出了岔子,好好的同传机器竟然罢了工。 主办方jsg紧急出去找翻译,而梁时淡定得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摘下耳机,顺着自己刚才的思路,和对方改用英文继续往下聊。 对方很惊喜也很开心,两个人相谈甚欢,还约好等颁奖结束后一起出去喝一杯。 梁时没想到,今天竟然又碰面了。 很快,现场的灯光暗了下来,评委们开始宣读本届电影节的评选结果。 梁时团队的小伙伴们屏息凝神,摩拳擦掌,暗暗为她祈祷。 梁时看着他们认真的样子,忽然觉得,胸腔里那份膨胀的得失心有些褪却了。此刻,她已经拥有了太多。 手机上,红雨发来微信: 【梁时,恭喜你入围!也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谢谢你一直这么努力。】 梁时愣了愣。 这时候,台上公布了最佳国际中短片奖的获得者。 大屏幕上开始播放获奖作品——阴霾的榕城天空下,红雨提着装满水的白色塑料桶,艰难地行走在空荡荡的水泥楼宇之间。 直到殿堂里的灯光亮起,大屏幕上打出自己的片名,梁时还是有些恍惚,难以置信地呆坐在位置上。 团队的伙伴们已经围了过来,将梁时紧紧地拥在中间,雀跃的欢呼声响彻她的耳畔。 在全场雷动的掌声中,梁时缓缓起身,沿着台阶,愣怔地朝台上走去。 颁奖的小礼堂并不算大,可梁时莫名觉得,这台阶是那么长,仿佛通向她从未涉足过的人生的另一端。 而她自己则犹如一个在干涸的戈壁滩上低头行走了太久的人,猝然抬眸,竟然窥得前方碧波万顷、鸟语花香。 一切都美好得仿若幻觉一般。 直到站在麦克风前,梁时看着台下殷殷期待的目光,才从自己恍惚的心神里苏醒过来。 她稳了稳思绪,以一口流畅的英文开口道:“说来惭愧,我拍这个片子的初衷,其实是为了拍自己。” “实不相瞒,这个片子里的主角红雨,是我在马来西亚的监狱伙伴。” 听到这个说法,台下顿时响起一阵难以置信的唏嘘。 台上的女孩子年轻貌美,才华横溢,一看就像温室里长大的娇花,竟然有过这样不寻常的经历? 梁时扶着麦克风,不在意地笑了笑:“没错,我曾经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身陷囹圄,丧失了读书的机会,与家人和爱人失联,在异国流落了很多年。那几年,是在地狱中徘徊的几年。” “我曾经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陷入永暗,再无辰光。就像红雨那样,生活在没有光亮、没有水源的家里,用一个看不到盼头的奢望吊着自己,苟且活着,直到死去。” “我相信,此时此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像我当初那样,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但是,我想用自己的故事告诉你,请你坚持一下,再尝试一次。绝处会逢生,坚持会改变,努力会看到曙光。” 梁时摩挲着手中的奖杯,用最为坚定的口吻继续道:“今天,我站在日内瓦的领奖台上,特别想引用一位本地哲学家卢梭的话——大雨可以延迟我们到达的时间,但不能阻止我们前进的脚步。” “祝福所有苦难中的人——希望你们的人生早日迎来晴空。” 台下安静数秒,紧接着,爆发出排山倒海的、如雷般轰鸣的掌声。那掌声回荡在殿堂的穹顶,经久不息,延绵不止。 场馆外,淅淅沥沥下了一天的细雨,也渐渐停歇了。 * 颁奖典礼散场的时候,梁时被团队的小伙伴们围在中间,各种兴奋地合影。 Ivens导演竟然停在一边,默默地围观着这一幕。 梁时看到她,连忙从人群里挤过来,欣喜地打招呼。 导演人到中年,看起来仍然像个小姑娘般灵动活泼。她首先恭喜梁时获奖,接着又提到,自己今年受邀去南加州大学电影学院任教,想问梁时,有没有兴趣来当她的学生? 梁时被这个邀请惊呆了。 Ivens导演继续道:“虽然你刚刚获奖,但作为一名年轻导演,专业的创作道路依然很长。将来,想要拍摄更长、更复杂的系列纪录片,便需要更多、更专业的技巧。我有信心,可以帮助你走得更远。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可以获得你这样一位优秀的学生?” 梁时惊喜得眼睫都在轻颤,过了一会儿,忽然忐忑地说:“可是我没有本科学历啊……” Ivens导演忽然放声大笑:“傻姑娘,作品就是最好的敲门砖!我的硕士项目,会给你留一个位置。” 末了,又补充道:“当然,研究生院的语言考试还是要过的。申请季马上就要来了,不许偷懒哦!” 梁时尖叫一声,扑上去拥抱住这位未来的老师。 * “恭喜梁导!!!” 鼓点声震天的热闹酒吧里,盛满金黄色酒液的杯盏碰撞在一起,发出悦耳的脆鸣,在每个团队成员的心中掀起炽热的浪潮。 大家的脸上写满了开心和激动,洋溢着心潮澎湃的笑容。 梁时被叽叽喳喳的小伙伴们围在中间,硬灌了好几轮啤酒,才被勉强放行。 她是从颁奖典礼上直接出来的,衣服也没顾上换,就被激动的大伙儿拉来了酒吧,说是先紧急庆祝一波。 这会儿,身上还穿着领奖时优雅的小黑裙,梁时斜着身子靠坐在吧台的高脚凳上,有些熏熏然。 漫天的音乐声蒸腾着醉意,梁时觉得自己的脑袋晕乎乎的。 可是,真的好开心啊,开心到,必须第一时间和某个人分享才行! 梁时模糊着视线,去摸自己的手包。脚上的漆皮复古细高跟滑了下来,随着曲线优美的脚背轻轻摇晃着。 “啪嗒”一声,鞋子掉了。 她迟钝地晃了晃脑袋,也没顾上去捡,兀自摸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手机。 亮起的屏幕上干干净净,一条信息也没有。 梁时失望地嘟了嘟嘴。 这时候,酒吧里又进来一群人,高声谈论着一些提名的作品和情节,显然是刚参加完电影节的宾客。 他们中的一个年轻男人忽然脱离了队伍,穿过酒吧里密密麻麻的人,朝着吧台边的梁时走了过来。 他在梁时身前停下,竟然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高跟鞋。 “梁小姐,你刚刚的发言真的很棒。我能有这个荣幸,请你喝一杯吗?” 饶是梁时现在醉眼朦胧,也大概能猜到,自己这是被人搭讪了。 她努力掀了掀眼皮,想看清面前这人的模样,可实在醉得头晕眼花,视线分辨不清。 她还没组织好拒绝的词,就听到男子的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这个荣幸你恐怕没有。” 陈琛穿着休闲的薄外套,臂弯里搭着一条黑色披肩。他紧蹙着眉,嫌弃地将前方的男子拨拉开。擦肩而过的时候,还不忘一把夺过对方手里的高跟鞋。 他看了不甚清醒的梁时一眼,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很自然地蹲下身,给她穿鞋。 男子吃了一惊,转头对梁时道:“梁导演,这人是你朋友吗?” 梁时醉得什么都看不清,但还是大着舌头回道:“不是朋友!” 男子一喜,正欲再说什么,只听她用足以盖过酒吧音乐的分贝高喊道:“是我老公!” 这一嗓子嚎出去,分散在各个角落的小伙伴们才注意到陈琛来了,赶紧态度恭敬地前来打招呼。 陈琛对梁时的助理交代了几句,嘱咐他们继续玩,自己先带着她回去。 * 陈琛独自背着醉哼哼的梁时出了酒吧。 虽然已是凌晨,但日内瓦的大街小巷里依然人头攒动。酒吧街上尤其笙歌鼎沸,热闹程度更甚白天。 陈琛背着人,在夜色中缓缓地走着。 梁时趴在他背上,裹着那条柔软的披肩,哼哼唧唧地说:“你怎么来了啊?” “你说想我,我就来了。”陈琛的嗓音在夜色里有些缱绻,“刚刚都醉成那样了,怎么知道是我的?” “就是知道……”梁时拖着尾音,带着浓浓的醉意,“我永远都会认出你啊!” 陈琛的脚步悄然一顿,片刻后,唇边扬起一个甜蜜的笑容。 他歪了歪脑袋,脸颊轻轻磨蹭着梁时的头发,语声轻柔:“还没恭喜我太太获奖呢,我与有荣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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