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是寂静无声的,是凄凉的,是脆弱的。 闻庭雪的眼神空洞,表情沮丧,屈膝蜷缩在床边,双手挂在膝盖上,手里捏着一瓶所剩无几的啤酒瓶,脚边还有两个已经空了的啤酒瓶东倒西歪。 三瓶啤酒,根本无法麻醉他。 不是不想醉,而是他在绝望中,理智仍存,他无比清楚地明白,明天还要工作,生活还要继续。 胸口仿佛压着千斤重担,令他沉重到喘不过来气。 人最可悲的是想醉不能醉,想活无法活。 闻庭雪牵着嘴角,笑了两声,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嘲笑命运。 也许,父亲说得对。 每个人的好运气都是有限的,他能进到研究所里,能跟温霓在一起,是他用尽了好运得来的,看来现在是到了该还回去的时候。 他如今负债累累,给不了她舒适的生活,也给不了她温暖的陪伴,甚至长久下来,他的身心都会被压力击溃,到那时,他们在一起的美好也会被消磨殆尽。 他也,不能接受自己在爱的人眼中,陨落。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希望她是快乐的,幸福的,能有义无反顾追梦的勇气,能过无忧无虑放松的生活。 然而,这些都不是现在的他能够给予她的。 他爱她,所以他更不能将她拖入他深陷的污糟泥泞中。 闻庭雪的认知越是清晰,他就越痛苦,心脏如同被无形的手撕裂了一般。 撕心裂肺的痛。 黑暗中,手机亮起了唯一的光。 放下手中的瓶子,他拨开凌乱一地的东西,抓住了那点光亮。 是温霓打来的语音电话。 他试着发出声音,可是喉咙里犹如冒着血的腥气,嗓音干裂而沙哑。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再次低头看向手机屏幕时,他眼中的波澜已经平静下来。 只是看着,等着,直到通话被挂断。 他才缓慢地点开了置顶的聊天对话框,艰难地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拼写:温霓,我们分手吧。 对话框上面的名字,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她看见了。 闻庭雪下意识地锁掉屏幕,不想面对。 可是,屏幕又亮了。 他忍不住,还是解锁了手机。 【温霓:闻庭雪,因为什么?】 冗长的安静。 他纹丝不动,仿若一座凝固的雕塑。 终于,温霓还是忍不住再次打了电话过来。 听筒那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他听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认真,因为或许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通话了。 “喂。”温霓的声音竭力保持平静。 闻庭雪的声带好似被磨砂纸来回打磨过,喑哑地应了一声,“嗯。” 冗长的安静,听筒里只有轻到几不可闻的电流声。 温霓先一步开了口:“是因为家里的债务吗?” 闻庭雪浑身一滞,好不容易蓄的势,在一瞬间便被破了。 “陈思梁已经都告诉我了。二十万而已。我们可以一起努力的,很快就会还清了。”温霓的声音轻如游丝,“闻庭雪,因为这样放弃我们之间的感情,你不觉得太可惜了吗?” 闻庭雪默默地别开了眼睛,他无法控制,眼睛里面仿佛下起了倾盆大雨。 那不只是二十万,而是七十万。 他第一次知道,数字也是有重量的,如此沉重。 如此残酷。 “为什么不敢当面跟我说?闻庭雪!”听不见他的回应,温霓周体发凉,语气逐渐激烈,“因为你爱我,你看着我说不出这些话,是吗?” 闻庭雪的视线已经模糊不清,不知该如何回应。 听筒里传来浓重的鼻息,是难以压抑的悲伤。 眼眶红透了,温霓猛地大口呼吸,咽下哽咽,喝了半瓶冷水,而后决然地说:“你知道我不会同意的。” “如果你需要时间,我可以给你。” “我刚刚收到邮件,我拿到波士顿大学的OFFER了,本来是想偷偷给你一个惊喜的,但是后来……”温霓轻抒一口气,才继续说,“接下去的几个月,我会好好准备托福,在明年八月入学。” “不管,你去不去伍兹霍尔海洋研究所,我都会去留学。”她一如既往地义无反顾,“一年半的时间,够了吧?” 闻庭雪将头埋在臂弯里,使劲沥干眼里的水,颤抖着发出声音:“别等我了,温霓。” 他的喉头滚动,艰涩地又说了一遍:“别等我了,你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 温霓竭力使自己说话的语气平缓,平静,“还记得你送我月光花的时候,对我说了什么吗?” 闻庭雪的胸腔起伏,呼吸克制,情绪强忍。 “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就好。”温霓缓缓道,“很多事也并非无法去做,只是难一些而已。” “并不是所有事情,都适用这套道理。”闻庭雪的声音渐轻。 “闻庭雪,是你改变了我。让我相信爱情,让我不要将就地过一生,让我勇敢地追逐梦想。你在我的心里构筑了属于你的世界,可现在却要摧毁它。”温霓忍着泪水,坚定地说,“我不同意,我也不会放弃你。如果你要当逃兵,那就是背叛者。你知道我最痛恨背叛者,我会恨你一辈子。”
第139章 冬夜难眠(二) 春节前,温霓给朱兴华递交了辞职报告。 这一次是心平气和的。 朱兴华问:“真的决定要辞职了?” 温霓淡淡地点头,“嗯,麻烦朱主任了。” “这时候知道我是主任了,平时在背后怎么只知道叫我老头呢。”朱兴华低下了头,看着手里的辞职报告,叹了一口气,语气惋惜地说,“没想到,最后还是辞职了。” “有机会的话,”温霓说,“我还会回来的。” 朱兴华收下了她的辞职报告,压在手下,“准备什么时候开学?” “今年八月吧。”温霓思索着说,“不过,还是要等托福考试之后,才能确定。” “那你这么着急交辞职报告,要不要先拿回去?”朱兴华打趣地把辞职报告递过去,“万一没考过,就回来上班。” 温霓笑了,手却没动,“朱主任,我这个不喜欢给自己留后路,有了后路,就不会那么拼命了。” “唉。”朱兴华摇了摇头,“你师傅可要伤心咯,好不容易带出来的徒弟,就这么走了。” “我跟师傅说过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温霓将玩笑话说得认真,“以后无论我在哪里,还是会记得孝敬他的。” “也别忘了还有我这个老头,有空记得孝敬孝敬。”朱兴华笑呵呵地看着她,“去吧。自己一个人在外边,要小心,好好照顾自己。” 温霓应道:“嗯。谢谢朱主任。” 出了朱兴华的办公室,温霓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收拾东西。 这个工位坐了这么多年,东西也积攒了不少,搬起来就像是在搬家。 张霖霖、萧萧、吴以诺和小项都围过来,帮她一起整理。 “霓霓,你真的决定了?”张霖霖忍不住开了口,“现在工作难找,你在电视台不是挺好的吗?你就这么放弃了,一个人孤零零地去国外念书?你爸妈能同意吗?” “他们,不是很同意,更想让我早点结婚吧。”温霓笑着说,“可是,我想做的事,他们也拦不住。所以,最后也就随我去了。” 张霖霖帮忙码齐桌上的书本,递给她,“听说国外都是考进去容易,毕业出来难的。”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去试试。”温霓接过来,把专业的工具书放进收纳箱里,“我知道你们舍不得我,其实硕士也只读一两年而已,快的话,说不定后年我就回来了。” “去吧。”吴以诺替她打包好箱子,“趁年轻,多去看看世界,也是好事。” “嗯,师傅,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温霓的眼眸里蕴着感激,“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耐心培养我,等我以后成了法拉奇,我写自传的时候,一定请你写扉页。” 原本伤感的氛围,被她的话化解了。 吴以诺摇了摇头,笑道:“我可是在等着了。” “好,有生之年。”温霓弯了眉眼,“一定。” …… 温霓离开的时候,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挤在电梯里,陪着她下了楼。 “真的不用我们送你?”张霖霖依依不舍地拉着温霓,眼眶泛着红。 “我只是回个家,还没出国呢。”温霓抱了抱张霖霖,“等我考完试,大家有空再聚。” “嗯。温霓姐,要常回来看看我们哦。”萧萧一脸委屈地说。 “温霓姐,保重!”小项跟她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好,我会的。”温霓冲着开进来的出租车,抬了抬下巴,“我的车来了,你们赶紧回去上班吧,不然朱主任该揍我了。” 出租车在她面前停下,司机下车动作迅速地帮她将行李都搬上了后备箱。 温霓坐上出租车的后排,降下车窗,跟逐渐远去的朋友们挥着手。 每一张脸上都在努力保持微笑,可是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一别,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温霓凝望着后视镜,任寒风呼啸吹过,也不肯关上车窗。 - 二月末的时候,市区里竟然下了雪。 温霓从考场里出来,拉高了围巾挡住下巴,羽绒服的帽子被她扯下来,一直盖到了眼睛。 江南的冬天是潮湿的寒冷,寒意会渗透进衣服里。 叫的车还没来,她只好站在被作为托福考场的大学门口等待。 洁白晶莹的雪花片片落下,停留在她的帽子上和肩上。 温霓不自觉地伸出了手掌,冬风吹动,小巧的雪花飘到了她的掌心里。 或许是气温太低,她的手太冰,雪花竟然过了许久才渐渐融化。 时间过得好快,圣诞节已经过去好久了。 她想起那次跟闻庭雪坐在那棵巨大的圣诞树前,许愿希望圣诞节会下雪。 结果,圣诞节没有下雪。 承诺要陪她过圣诞节的人,也不在。 温霓轻叹一声,收回被冻僵的手,拢在嘴边,哈了一口气。 然后,拿出了手机,对着飘雪的天空,拍了一张照片。 …… “闻老师,外面下雪了。”路过的实习生疑惑地跟闻庭雪打招呼,“你怎么还开着窗,不冷吗?” 闻庭雪微微仰着头,站在办公室的窗边,注视着天空,“嗯,不冷。” 实习生出了办公室,又有人进来了。 “闻老师。”叶璇皱着眉,看他身着单薄的黑色卫衣和黑色休闲裤,突兀地立在雪白的墙边,宛如一道隐没于黑暗,毫无生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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