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静语没有按照名片上的联系方式拨出去,而是先从通讯录中拉出了梁肖寒的号码。 等待通话的提示音响了很久,即将挂断的时候被人接起。 温静语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头就传来了一道好听的女声。 “喂。” 尾音上扬,带着漫不经心。 温静语心一沉,将手机从耳边拿到眼前瞟了一眼,她没有打错,是梁肖寒的手机号。 那边“喂”了好几下,开始不耐烦起来:“听得见吗?不说话我挂了啊。” “梁肖寒在吗?叫他接电话。” 温静语连最基本的礼貌词语都没用,但对方好像也不怎么在乎。 “他啊,喝得烂醉,已经睡下了,现在没办法跟你说话。” 那人还好心建议道:“要不你跟我说,等他醒了我替你转达。” 温静语直接掐断了电话。 脚边有一个被人随手扔掉的啤酒空罐,她盯着那个绿得发亮的易拉罐,视线越来越模糊,鼻腔也被酸涩之意占满。 半晌,她突然泄愤般地将易拉罐一脚踩扁,又狠狠踢到墙边,不管不顾地蹲下身子,埋首痛哭了起来。 巷子昏暗,没人会发现角落里蹲着一道崩溃的身影。 温静语哭得肆意,她很少这样外放情绪,但眼下她控制不了自己,或者说根本不想控制,甚至盼着自己就这么哭晕过去才好。 时间静静流逝,嚎啕过后变成了隐忍啜泣。 便利店的自动门响起“欢迎光临”的提示音,连带着风铃也被人撞得哗啦作响,几分钟后,同样的声音再次出现,是有人从便利店走了出来。 温静语保持着抱膝的蹲姿,渐渐地,她觉得自己跟前那点少得可怜的光线突然消失了。 阴影笼罩,然后一件黑色冲锋衣披在了她的肩上。 带着淡淡的雪松香味,清冽而沉默。 莫名有一股熟悉感,却又说不上来。 温静语从臂弯里抬起头,只见周容晔也在她身前蹲下,修长手指掂着一包纸巾,还有一盒粉色包装的草莓软糖,朝她递了过去。 “吃颗糖吧。”
第15章 温静语以为他已经走了。 刚刚那一场旁若无人的宣泄也不知道被他看去了多少,她都不用照镜子,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一定狼狈至极。 理智逐渐回笼,她脸皮薄,有些不好意思地撇开头。 周容晔察觉到她的小心思,将东西塞到她手里后就率先起了身。 蹲得太久,温静语不敢起太急,弯起半个身子后缓了一会儿才站直,结果眼前还是一片晕眩。 她背过身去,拆开纸巾擦掉脸上乱七八糟的泪痕,又怕弄脏周容晔的外套,动作十分小心谨慎。 整理完仪表之后温静语晃了晃糖盒,一颗淡粉色糖果滚到掌心,毫不犹豫地被她送进嘴里。 清香酸甜,是可以治愈人心的味道。 “现在好点了吗?” 隔着一步的距离,男人始终在耐心等候。 温静语点头,开口时声音有些哑涩:“你怎么还没走?” 周容晔的车就停在路边,她们在宠物医院的那会儿他就在车上等。 “想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没事。” 心里的惊涛骇浪已经差不多平复,该面对的现实还得接着面对。 温静语将身上外套扯下,双手递了过去。 “今晚真的麻烦您了。” 周容晔接过衣服搭在臂弯上,淡声道:“感谢的话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 温静语当然也发现了:“我好像经常跟您说谢谢。” 此刻张允菲已经寻到了巷口,温静语出去太久没回来,她有些担心。 “温温,联系好了吗?” 张允菲指的是宠物殡葬。 因为刚刚那通大哭,温静语还没顾得上联系,于是将手里的名片匀了两张给张允菲,让她帮忙一起询问。 周容晔瞥见卡片上的内容,心下已了然。 “需要帮忙吗?”他问。 温静语摇了摇头:“也没几张,我们自己打就行了,太晚了,已经耽误您太多时间,快回去休息吧。” 周容晔也没坚持留下来,只是走之前给温静语递了一张纸条,上面是他的私人电话,刚刚在便利店写的。 “微信我不常看,这是我的内地号码,有事可以直接打。” 求周容晔办事,这是其他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温静语目送他离开,脑海里乱如麻线的情绪莫名被理顺,人也镇定了下来。 …… 圈圈后来被带回了家。 往常活蹦乱跳的金毛现在只能静静地躺在它的狗窝里,若不是冰冷僵硬的身躯,温静语以为它只是单纯睡着了。 她在客厅里陪了圈圈一整夜。 宠物殡葬已经联系妥当,明早八点就来接,送到郊外的一座农场。 温静语坐在沙发上缄默许久,最终还是给梁肖寒留了言,说到底圈圈也是他的狗,该通知的不能落下,至于能不能赶到,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一夕天翻地覆,第二□□阳还是会照常升起。 酒店套房内,梁肖寒是被一阵急促铃声吵醒的,他迷迷糊糊摸到掉在地毯上的手机,也没看一眼来电显示,哑声接起:“喂。” “您好,正品海外代购,假一赔十……” 梁肖寒烦躁地掐断了电话,眯着眼看了看时间,才七点半。 现在连诈骗电话都这么卷了,这个点就上班。 被人无故扰了清梦,梁肖寒也没有继续睡的心思,只是宿醉威力太强,他的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脑袋昏沉地像被人打了一拳。 昨晚冯越组了个酒局喊他,正好最近心情烦闷,于是他想也没想就去了,来的都是些老朋友,一伙人直接喝到断片。 他踉跄着摸索到浴室,冲了个澡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梁肖寒裹好浴巾,正擦着头发,酒店房间的门被人刷卡打开了。 “醒了?”是一道略带不屑的女声。 梁肖寒皱了皱眉,走出浴室一看,果然是钟毓,钟氏集团董事长的那位宝贝独生女。 “给你叫了酒店早饭。” 钟毓淡淡地往梁肖寒身上掠了一眼,也不在意他现在除了腰间那条浴巾之外未着寸缕。 “你哪来的房卡?”梁肖寒捡起沙发上的衬衫和裤子往身上套。 “真不记得了?”钟毓调侃,“昨晚干的好事全忘了?” 盯着梁肖寒变化莫测的表情,她忍不住大笑出声:“真不经逗,你可真行啊,喝成那副样子,要不是我大发慈悲帮忙,你指不定要在大街上过一夜。” “这房你开的?” “不然呢?”钟毓挑眉,“好好感谢你那位尽责的助理吧。” 梁肖寒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看来是方励干的好事,至于是谁指使的,他不用脑子都能猜出来。 这段时间梁韫宽一直旁敲侧击地试探,他和钟氏两边都有撮合他和钟毓的意思,简直防不胜防。 钟毓才不管梁肖寒的臭脸,踩着高跟鞋朝他靠近,掏出手机打开了自拍模式。 “低头,我够不着你。” “干什么?” “废话那么多?” 钟毓踮脚揽上他的脖子,梁肖寒被迫俯身,只见相机快门一闪,一张自拍照新鲜出炉。 用来应付家里老头的素材完成,钟毓也不打算久留,离开之前她提醒道:“对了,昨晚替你接了个电话,你还挺有情调啊,备注的什么公主。” 梁肖寒眉心一紧,立刻抄起桌上的手机翻看通话记录,“温公主”三个大字赫然在上。 “谁他妈允许你乱接我电话的?!”他是真的发了怒。 被吼的钟毓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也是大为光火:“凶什么凶,有毛病吧你!” 梁肖寒懒得理她,因为紧接着他又看见了温静语留的微信消息。 他不敢想象昨晚她都经历了什么,一颗心立刻揪了起来,这样恐慌的情绪前所未有。 在恼怒的钟大小姐甩门走人之前,梁肖寒已经抓起车钥匙冲出了房间。 酒店的地下停车场,跑车发动的轰鸣声响彻车库,梁肖寒用温静语给的地址设了个导航,接着回了个电话过去。 那头很快接起。 “温温。”梁肖寒的声音放得很软,“我现在就过来。” 温静语“嗯”了一声,淡定得出奇。 此刻她人在农场,圈圈的遗体刚刚交给了宠物入殓师,要给它做外表整理,崔瑾和温裕阳守在门外等待。 挂掉电话后温静语踱步到室外,在一棵高大杉树下驻足,眼神聚焦在几米开外的砖房上。 圈圈会在那里被火化。 这里的宠物殡葬做得十分专业,还很人性化,大约等了二十分钟,工作人员出来告诉她可以进行遗体告别了。 “再等等,还有一个主人没到。” 说来也是奇怪,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要下雨,可到了这会儿还是艳阳天,湛蓝天空中不见一丝阴霾。 又过了半个小时,梁肖寒终于匆匆到场。 车子急停在砖房外面的碎石空地上,车轮卷起一阵细石沙砾,毫不留情地拍打在挡泥板上。 他从驾驶座出来,拿着手机四处张望,马上发现了立在杉树下的温静语。 梁肖寒看着她朝自己走来,想张口说些什么,却被她直接打断:“先进去吧。” 几平方米的入殓室里,圈圈躺在一张桌子上,它被整理得很干净,四周还围了一圈鲜花。 崔瑾和温裕阳俯身摸了摸它,红着眼眶出了房间,把剩下的时间留给温静语和梁肖寒。 梁肖寒似乎还没有从圈圈突然离世的消息中反应过来,温静语从他身旁越过,先上前告别。 她低头亲了亲圈圈毛茸茸的头顶,以为在昨晚就流尽的热泪又滚了出来。 “圈圈,好狗。” 温静语轻轻拍了拍它冰冷的身子,在旁边放了一个它平日里最爱吃的罐头。 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她也离开了房间,等到梁肖寒出来,她看到他的眼尾也是一片猩红。 宠物火化的过程比较快,再与他们见面时就剩一罐小小的骨灰,工作人员告诉他们,可以亲手在农场里种一棵树,把骨灰埋在树下,任何时候都可以过来悼念。 温静语接过那罐骨灰,交到了梁肖寒手里。 “你决定吧。” 白云轻风下,圈圈最终与一棵桃树为伴。 一切仪式完成之后崔瑾和温裕阳先行离开,因为他们看得出那两人似乎还有话要谈。 隔了一段日子没见,真正面对面的时候却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昨晚我喝醉了。”梁肖寒站到她身侧,脸上说不清是懊恼还是烦闷,“……接你电话的只是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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