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真要论起来,林牧则这是活该吧? 想到这,夏竹立马心安理得地撇嘴,慢悠悠移开视线,远离火力集中地。 林牧则脸上笑嘻嘻,心里暗骂夏竹这人忒没义气。他摸了摸后脑勺,底气不足地解释:“我就开个玩笑,不至于不至于。” 许默也没想深究,只是扯了扯唇角,一锤定音:“你俩私下少联系。” 林牧则疑惑:“为啥?” 夏竹不解:“凭什么?” 许默站起身,视线在两人身上溜一圈,最后停在林牧则身上,轻飘飘问:“理由还用我说?” 林牧则是谁,那可是万花丛中过的人物,肯定秒懂许默的意思,他不好意思地咳了声,认同道:“夏妹妹,对不住啊。别看咱俩是合伙开公司,可真要细分,他才是老大。” “啧,老大的命令咱不敢不听。不过你放心,咱俩的情谊天长地久,只要您一声吩咐,在下一定为你肝脑涂地。” 要不说林牧则这张嘴皮子溜呢,都到这份了,还要捞一把夏竹的支持。 偏生夏竹这人心软,听不得这些,她为刚刚见死不救的行为自责三秒,最后笑着开口:“牧则哥,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这才几分钟就牧则哥了? 林牧则隐约察觉到有一道死亡视线落在头顶,笑着朝夏竹使眼色,不等许默借题发挥,赶紧落荒而逃:“那什么,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先走了。” 说着,林牧则转身飞快溜出办公室,只留下一道残影。 夏竹见状,忍不住给林牧则比个大拇指,这人能屈能伸,是个人才啊。 许默不知何时走近,站定在她身旁,似笑非笑问:“人都走远了,还看?” 夏竹吓不轻,捂着胸口指责:“你这人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吓死人不偿命啊。” 许默冷冷笑了下,断言:“你以为这小子真这么好?要真是良善人,昨儿那金发碧眼的美女也不至于一大早起来就找不到他人了。” 夏竹的重点偏得很奇怪,她狠狠瞪了眼许默,拖长语调:“金、发、碧、眼、的、美、女?” “怎么,你也喜欢这种?要不要我退位让贤,给您介绍几个美国妞、俄罗斯方块人、法国美女?” 马前失蹄。 得,他今儿也是得意忘形了。 许默自知失言,垂低眼睑,不着痕迹转移话题:“饿了吗?去吃点?” 夏竹冷哼:“谢邀,气饱了。” 许默顿了顿,恢复理智,一副冠冕堂皇的口吻:“气多伤身。” 夏竹高低准备骂两句,结果许默趁机说了句:“吃完跟我拜访一长辈。” 提到正经事,夏竹的气立马顺了,她扭头瞥了眼许默,随口问:“谁啊?” 许默蹙眉:“文女士的老师,好像姓周。” 夏竹哦了声,有些犹豫:“我去合适吗?” 许默没当回事儿,语气说不出的散漫:“有什么不合适?” 那行,去就去呗。 — 林牧则是真消失了啊。 夏竹本来好心叫他一起吃饭,结果去他办公室找人,人压根儿不在。 给他发了条微信,对方倒是秒回,只是话里带着警惕:「夏妹妹,咱俩先避避嫌。等风头过了再联系啊。」 夏竹:“……” 她就是叫他一起吃个饭,又不是地下党接头,搞得这么谨慎。 有病啊。 夏竹气愤地关掉手机,扭头看旁边淡定如斯的男人,咬牙问:“你跟林牧则到底怎么认识的?” 许默还真认真思考了几秒,无法准确地说出两个人的初识:“大学同学?室友?” 后来夏竹再问林牧则,对方先是啊了声,而后精准地概括两人的关系:“本科一个学校,硕博也一个学校。中间一起同居过半年,算半个室友吧。重要的不是这个,重要的是咱俩志向一致,注定是朋友呐。” 夏竹:“……” 那天心情还不错,夏竹拒绝去外面餐厅吃饭的提议,在手机软件上点了几个外卖,还不忘私心地点了肯德基。 在北京她可难得有机会吃外卖,一是老太太不允许,二是家里有阿姨,只要不是在剧组,用不着她挑嘴点餐。 许默也知她家里管得严,倒是纵了她这一次。 夏竹闲来无事转了转新公司,地儿看着还挺大的。 有四个单独的办公室,一个大会议室,还有两百平左右的员工办公区,大约二十个工位,如今一个人也没有。 夏竹想起林牧则的话,还是忍不住问:“公司就你跟林牧则?一个员工也没有?” 许默顿了顿,简单解释:“过两天就招人。我助理在北京,下次把他调过来坐镇。” 提起助理,夏竹立马想起一个人,她诧异地眨眼,“景瑜哥?他回国了?” 夏竹说的这个人是段景瑜,许默的远房表哥,前几年得文琴资助出国留学。 许默在美国那两年,段景瑜便一直跟着他,后来他回国,段景瑜留在美国为他处理没完成的工作,如今才得以抽身。 林牧则共邀他创业那刻开始,许默身边缺信任的人手,便着手准备让段景瑜回国,如今不过是按照他的计划在走,可这些不能告诉夏竹。 许默转移视线,淡淡开腔:“前两天刚回北京。” 夏竹没想太多,只是感慨:“都好多年没见景瑜哥了。” 窗台有一盆绿植,夏竹盯着那照顾得良好的绿叶,轻声问:“你为什么选择在上海创业,而不是北京?” 这个问题被突然闯进来的外卖员打断,许默也没回,起身走向门口,接过外卖小哥递过来的餐食,同人说了声谢谢,转头叫夏竹:“先吃饭。” 夏竹偷偷溜进严肃、规整的会议室,拉开椅子坐下,将许默搁在会议桌的外卖餐盒全都打开,她留下那份肯德基,将剩下推到许默面前,让他一个人吃。 许默蹙眉,“就吃汉堡?” 夏竹咬了口鸡肉堡,笑着点头:“一个够啦。” 许默扫过她那张洋溢着满足的脸,冷漠道:“一年最多五次。” 夏竹疑惑:“什么?” 许默冷酷无情地补充:“一年最多吃五次肯德基。” 夏竹:“×&%¥#@……。” 看得出,脸骂得挺脏。 许默却装没看见,撕开一次性筷子,捧着装米饭塑料盒,低头一言不发进食。 他素养很好,吃饭不发出一点声音,仪态也很好看。 夏竹怨气满满地咬了口鸡腿堡,囫囵骂了句:“专/制!” — 下午,许默专程备了礼去拜访这位长辈。 地点在安福路附近的一处私人洋房,夏竹也是见到人才知道,这位长辈是曾经赫赫有名的京剧大拿。 盛名最旺时,她的戏可谓一票难求。 如今人虽有雪鬓霜鬟之态,可精神抖擞,凭着那把好嗓子,隐约还能窥见年轻时的身段。 偌大的洋房只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帮佣阿姨,老太太已经年老不太识人,许默却全程尊重,几次提醒这次来意。 老太太得知他是为谁而来后,竟然掀开褶皱的眼皮,从花园里的躺椅里猛地坐起身,毅然决然砸碎手里玉做的烟杆,冷声询问:“她怎么不自己来?是没脸见过我吗?” “除非我死,否则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当初的所作所为!” 文琴年轻时是老太太的关门弟子,也是老太太的杀手锏,本以为能培养第二个名角,谁曾想文琴竟然放弃大好前程,毅然决然踏入婚姻,从此不再唱戏,只为相夫教子。 老太太恨得咬牙,对外宣称再也不收徒,也跟文琴断绝关系。 这二十年来,两人一次也没拜访过。每次文琴都委派人过来送礼,却被老太太拒之门外。 许默是知道一点内情的,对于文琴当初的选择他也理解,对老太太的想法他也认同,所以他保持沉默,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尊重。 夏竹却被老太太突然问责的气势吓到,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 许默沉默片刻,竟然伏低腰杆,蹲下身慢慢捡起摔成几半截的烟杆,小心翼翼地放到茶台,恭敬道:“这些年她一直记挂着您老人家。” “当年的事儿,小辈年幼无知,不清楚事情真相,老太太勿怪。”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您老消气,别跟小辈置气。” 从小洋房出来,天空突然飘起密密匝匝的小雨。 夏竹坐在副驾驶,窗缝没合拢,秋雨顺着口子钻进来飘落在她脸上,密密麻麻的凉。 许默开着车慢慢进入主干道,脸上情绪不明。 夏竹看他情绪不高,转过头,摊开手心,任由那些细雨落在上面。 雨幕慢慢将整座城市包裹下来,仿佛头顶罩了层塑料膜布,怎么也看不清更远的山。 夏竹感受着车厢里的低气压,终于在下一个红绿灯路口找到喘息的间隙,她侧过头看着脸部线条紧绷的许默,酝酿了一路的话终于脱口而出:“文姨当初放弃学戏……” 没等夏竹将后半句说完,许默先一步截断她:“因为我。” 夏竹表情一僵。 猜是这么猜,可事实摆在面前多少有点意外。 许默无奈地笑了下,表情却说不出的寡淡:“父母突然牺牲,文许两家局势大变,许多事儿等着人去了结。” “姥姥、我、小姨,一个老了,一个还是幼子,而小姨以她单薄的身躯强行支撑了文家的巨变,守住了仅存不多的家业。” “老太太就母亲和小姨两个女儿,怎么可能抵挡旁人阴毒的算计。可就是她这么一个柔弱的女人独自承担了这一切。” “姥爷伤心过度去世,她甚至来不及多忧伤,就开始为我的将来做打算。而这第一步便是放弃她热爱的京剧事业,嫁入许家。” “是我,是为了我,她才放弃的。” 说到这,许默声色暗哑了两分:“这一声声骂名也该由我来背。” 开到半路,许默突然停车,脸色苍白道:“汤圆儿,我有点累,你来开一段。” 夏竹愣了愣,什么也没说,松开安全带与许默换了位置。 封闭的车厢里,许默阖着眼皮,嗓音带着倦意道:“慢点开,不着急。” 夏竹疼惜地看向许默,想要安慰安慰他,却无从下口。 她终于明白,周肆说的那句“许默跟我们不一样”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这一生背负了太多东西,注定不能随心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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