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结束,自然被安排了校友同行,让路云开车送陈明月回去,其他人上了另外几辆车。 两人站在饭店门口送别了其他人。 陈明月的外套刚刚被服务员不小心撒了汤汁,肩膀上污了一大块,她提着装脏外套的袋子,陪同扮演般完成了全部流程,在那些车辆走远后连一个眼神也不再多给路云,转身就走。 平江距离洖城很近,洖城这两天都是阴雨天气,平江自然也是。 四月初的江南夜晚,温度并不高。 “明月。”路云快走两步上前拦住了她。 陈明月在他靠近时猛地止步,然后绕开了过去,和他拉开了距离,站在门厅台阶的柱子边缘,神情冷清,“说。” 真是不一样了,路云看着眼前的陈明月,从前怯生生的、土里土气的样子一点也没有了,就连面对他都只有一脸的平静,而在饭局上却又能谈笑自如,落落大方。 “你这几年,挺好的吧?” 这句让陈明月仅有的耐心耗尽,只看着路云。 “你的公司在咨询领域很出名,我也是最近负责这里的一个厂子的出产品控,前两天接到消息要做咨询公司人员的接待安排,才知道你在那里做顾问的。不过今天的饭局,我只比你提前一天知道我们会碰面而已,并不是我的安排。” “无所谓,这只是我的又一项工作而已。” 见陈明月说完这句又要走,路云跟着开了口,“你现在已经应付自如了吧?” 应付自如? 这四个字像是一根刺,直直地在陈明月的心里戳了个洞,陈年旧疾再封不住,冒出了一股浓到发黑的血。 当年他设计了这样的场合利用她,而今拿她谋生的工作场合羞辱她。 陈明月不由得冷笑出声:“你当年研究生是风光毕业吧?” 此时的天上阴云密布,看不见一丝星月,一场雨又要到来了。 饭店的门口人来车往,但除了经过之外,其他方向的人不会去注意这一对都市男女的相对。 人与人的边界感有时候实在让人舒服,而往往熟人才会破坏局面。 雨絮絮地开始降落,陈明月站在边缘是会被淋到的,但因为雨还很小,她并未在意。 路云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成熟的自我控制感,这种感觉,让他觉得不安,到底说出口,“明月,我知道,这句话让你不舒服,是因为说这句话的人是我。可是,你知道的,我们老家那个小地方想要出人头地根本不可能。我和你一样,苦读了那么多年,终于考上了名校,可也正因为它是名校,强人太多了。不止他们自己强,家庭背景也强,我根本就赢不了,赢不了资源,赢不了人脉。好不容易读了研究生,我的导师看不起我,我是他最讨厌的学生,我读研究生了,却成了一个差生,他甚至暗示过我不让我毕业。他在学术界的影响力,他在洖大的地位,我能怎么办?我不服,我要想办法,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我能想什么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满足他喜欢漂亮女孩子这一点了。” 一滴雨掉在了陈明月的眼睫上,她的眼睛颤了颤,焦灼的感觉又起,手心沁出了汗。 路云看着她,继续道,“我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对你的好不是假的,可是你……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点回馈?其实男人和女人之间的那点事,现在有多少人把它当成逢场作戏的交易,真的没那么重要。而且,那次最后的结果是好的,你没有被……你的确受了伤,我也很愧疚,所以我帮你要到了那笔钱,你知道的,一开始他没想给那些的。所以你才能出院就租了房子不是吗?我也顺利完成了读研,没有再遇到刁难……” “因为我是你要挟他的把柄。”陈明月把他闭而不言的话直白地说了出来。 路云听到这句叹了口气,但是神情在陈明月看来根本没有愧疚。 当然了,学生时代就能有这样的算计,在洖城职场混迹的这几年,还能混成上司的女婿,只能更不以为意,还会更认为理所当然。 大学那几年的提醒和帮助,其实她的老师和同学也给过她的,她成为学姐后也给过别人的,只是她把路云的举动当作了付出;那几年的相约,是因为她太忙了疏远了其他人的交际,而路云以同乡的身份在她身边多出现了几次,她就以为是陪伴了;那几年偶尔遇到路云的同学,也听到过言辞间对路云的暗讽,她只当是男生交情不好的较量,实际上却都是她不知道的,关于路云另一面的真相。 是啊,她的交际那么狭隘,她对路云那么的坦诚,她的心动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之所以能一直维持在所谓的朋友关系,只是因为她一无所有,她太差了,他根本看不上。 那场表白,想来也是一时兴起吧? 那几年,是她自己太孤独了,没有家,没有朋友,没有要好的同学,没有钱,什么都没有,怯懦又软弱,把路云当成了特别的人。 陈明月再次正视路云,他如今不再是当年单薄的样子,头发留长了些,大概是春风得意久了,仅剩他们二人的时候,也不再遮掩,言谈举止间已经有了洖城的腔调,有点高高在上,有点懒洋洋。 陈明月忽觉一阵油腻恶心。 雨滴渐渐形成细雨,陈明月的衣服被淋湿了,她下意识地就把左臂向内贴在了自己身上,不想透出那道疤。路云随着她的动作神色一动,看了眼她的手臂,陈明月叫住了他,“路云,你们公司这一单,是由我的老板负责,我只是完成我的老板安排的工作而已。项目结束之后,你和我不会再有交集。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会把这件事说给你公司随便什么人而影响你的前途。我们各有各的路。” 被陈明月一句戳中,路云的懒洋洋一瞬间散了个干净。 陈明月当然看出来了,跟着补充了一句:“这并不是因为我作为一个女生,认为这件事是我的耻辱,我最终还收了钱的,所以我才不会说,并不是。只是因为‘我们各有各的路了’。那是你的亏心事,不是我的。只是,你不要再招惹我。” 焦灼感越来越强烈,陈明月握紧了汗湿的手,不动声色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越来越难捱。 必须要走了,她想。 这时,两道车灯晃过,车身穿过门前阶厅,行驶地很缓慢,强光让路云有了点不耐烦,他侧头扫过去一眼,见来车是一辆黑色宾利,车牌号是平E加一串吉祥号,刚刚晃他眼的,是钻石切割水晶大灯。 平江豪车很常见,尤其在这样的场所,但挂着这样的车牌号的平江豪车却不常见,他立刻便收了神色,等着车过去。 谁知车却停了下来。 驾驶室走下来一位高个子男士,金丝眼镜,袖口点缀着三角形金边中缀蓝色宝石的袖扣。 路云仔细回忆着自己是不是见过这位,毕竟明显是位“贵人”,忘了可不好。接着他就注意到陈明月也在看着来人,已然是另外一副神情,有些恭敬,还有一些惊讶,尽管那人没有看她。 来人是池映辉。 他虚掩上车门,看向路云:“路经理,程总是在楼上吗?” “哦,程总已经回去了,也是刚刚离开的。” 答到一半路云想起来了——这个人是他们公司的一个重要合作客户,正在商谈合作,程总花了很多精力在争取,之前自己去会议室给程总送过一次材料。 只是送了次材料就被这个人记住了吗? 这个人却没做任何停顿,似乎他问的话连寒暄都不算,而是提醒路云——他知道自己。 而已。 这个认知让路云没来由地开始有点紧张。 然后就见这个人走到了陈明月面前,把陈明月遮了个严严实实。 他没有靠太近,陈明月看着他的时候他的目光是看着下面湿漉漉的台阶的,就是不看人,只放低了声音,“你的衣服湿透了。” 陈明月才从刚刚尖锐的情绪里回过神,随着他的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前面,白色纱制衣料,遇水湿了就是透明的,穿了就像没穿一样,胸前的内衣轮廓在明灯下清清楚楚。 一般人到了陈明月这样的年龄和阅历,在这种衣服透了的事情上是不会觉得有多么严重的。 但是陈明月不行。 其实她刚刚是意识到衣服湿了的,只是注意力都在左臂上,她当即把包抱在胸前,认真道谢:“谢谢池总提醒,我这就……” “你等一下。” 池映辉还是没有看她,只在原地转身面向里侧,陈明月就又被挡在了身后,一行人路过,侍者在前面引领,偶尔有人视线扫过也都落在了池映辉身上。 陈明月稍微挪动ᴊsɢ了一下,想多遮自己一点,就见前面的人似有所感,后退了一步,离陈明月更近了一些,等人都走过了才偏了下头,“可以走了。你们……还要谈吗?” “啊?哦,没什么好谈的了,谢谢。” 其实根本就不存在时间的洗刷和自我成长的防御力,或者说即便存在,归根结底也是远离了让自己厌恶的根源,活在了让自己舒适的领域,一旦自己再置身于旋涡中,还是会整个人失控。 到底还是弄得很狼狈。 陈明月只想立刻离开这里。 “嗯,上车吧。” 池映辉侧身对陈明月说话,依然不看她,示意她跟上,然后走过去给她打开了后座的车门,等陈明月坐上去后推上了车门,再绕到驾驶室,上车发动了引擎。
第11章 并不算认识 轿车迅速滑出了门厅。 有外人在,陈明月的职业素养让她把情绪立刻压了下去,只是在手接触到座椅的时候,又转而开始紧张了起来。 座椅是小牛皮的。 她衣服都是湿的,这和用水在泡车座没区别。 陈明月感到有些坐立难安,神色上也稍微显露了一点窘迫,“池总,麻烦你在前面路口停一下,我打车回去就行了。刚才,谢谢你。” 池映辉单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抽出两张纸巾递向后面,“你的衣服……”他点到即止地止住了话,接着道:“你在平江住什么地方?” 陈明月接过后又道了谢,把脸和手擦干了,然后把纸巾扯平,对折再对折,拿在了手里。她当然知道她现在衣服的情况很糟,只是她真的要尽快下车,“哦,我在平江住的是公司出差定的酒店,在另一个方向,要不……”她透过雨水淋淋的车窗,看着路边的建筑物向后掠去,在找着什么。 她的外套实在脏的面积有点大,而且颜色特别突兀,当时服务员各种道歉,她并不认为这算什么大事,就要了个袋子装起来,想着带回去洗洗就好了,没想到现在自己这么需要一件外套。 池映辉依然专注地开车,只“嗯”了声,没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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