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弥像没听见她说得话,还撑着下巴,唇角微微扬起,一派闲情逸致,像正欣赏着一副世纪名画。 “你爸哪点对不起你?你良心简直被狗吃了!”李文英怒声骂道。 这会儿,安弥的视线才终于落到李文英身上。 眼底的笑意散去,安弥目光冷得像淬了冰。 “他要没对不起我,你这个贱人就不会出现在这个家里。”安弥盯着她,冷声警告,“你最好夹着尾巴给我滚远点,你应该清楚,要是再让我看见你,我就不是嘴上骂两句这么简单了。” 说完,安弥站起来,一脚踢开凳子,甩身离开。 夏末的晚风仍夹杂着燥意,不断有车轮粼粼从路面上滚过,鸣笛四起,伴着三两阵蝉声,霓虹灯模糊了整座城市的轮廓,车辆前进,街景倒退,灯光与树影拉成一条流动的长线,延向夜色深处。 安弥倚着车窗,风灌进来,碎发打在脸上,她看着窗外的夜景,一路未换过姿势,脸上没有表情。 回到学校已经是晚上十点,红枫别墅区距离南城大学没有两个多小时的距离,但那边打不到车,她抽着烟走了很长一段路,上了出租后,路上又堵车。 出租停在校外,安弥没打算回宿舍,今天早上没洗澡就躺床上,估计床单被罩一股子酒吧里的味道,她在校外租了间公寓,以防喝酒喝太晚回不去宿舍。 进了公寓,安弥踢掉鞋,径直去了浴室,三下两下冲完澡,然后趴在阳台上又抽起了烟。 楼层高,能俯瞰半个城市的夜景,安弥在风里一口接一口的抽着烟,胸前纹身处隐隐作痛。 她脑子里很乱,一张张面孔不断浮现,她恨的,她爱的,都成为了病症般的折磨。 烟盒里没剩下几支烟,很快抽完。 屋里还有未开封的一整条烟,安弥没去拿,就静静在阳台上吹风。 一晃,到了凌晨。 随着肚子里一阵咕噜声,安弥这才发觉,今天一整天都没吃多少东西,昨天又喝了通宵的酒,胃有些难受,需要填点东西。 她不常来这间公寓,冰箱里除了酒没有其他吃的,这会儿要么点外卖,要么下去吃。 晚上外卖员不多,十次能有九次超时,安弥懒得等,换上衣服出门。 楼下有家烧烤店,安弥点了碗凉面,一些素菜,外加一瓶北冰洋汽水。 这家烧烤店生意不错,店里已经坐满,只能坐外面,好在今天不算热,天气预报也又不准,没下雨,坐外面还是里面都无所谓。 外面也只剩下一桌空位,安弥坐过去,旁边是几个光着膀子喝得醉醺醺的大汉。 凉面很快端上来,安弥埋头吃着凉面,一些内容令人愤恨的言论从旁边那桌传入耳中: “听说龙哥你跟嫂子要离婚,怎么回事儿?” “她生了娃后肥得像头猪,老子看着她那身肥肉就恶心,她还天天跟老子吵,妈的,真当老子还会跟以前一样惯着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肥婆脸,赶紧离了给老子滚蛋。” 另一男紧接着开口∶“我跟你们说,女的就不能惯着,越惯着她们越不知好歹,以前我看个直播,我家那死婆娘都要跟我吵,老子打了她几顿后,现在就算知道老子出来操了女人,回去照样给老子……” 男人话没说完,安弥把没吃两口的凉面全泼在了他脸上,并骂道∶ “一群猪狗不如的东西!” “你他妈找死?” 几个大汉拍桌站起来,一男的伸手就要过来拽安弥的头发,安弥挑肘格挡开,另一只手顺势摆拳反击,拳头砸在男人面部。 男人喝了酒,本就不太站得稳,安弥这一拳力度不小,男人朝一旁栽去,压倒了旁边的桌子,那桌的客人尖叫着站起来,桌上的烧烤盘、酒瓶、调料罐、瓷盘碎落一地。 场面一时间混乱起来。 见自己兄弟被打,酒精上头的其他人也顿时失去理智,大骂一声“操”,有人直接提起桌上的酒瓶朝安弥砸过来,安弥躲开,酒瓶砸在马路上,摔得粉碎。 以一敌多并不明智,对面还是七个醉汉,安弥现在应该马上转身跑开,她却只是退后两步,接着立刻转身抬起膝盖,换腿,身体旋转半周后,伸手触地支撑,随即释放勾腿,直击近距离一人右颌面。 那人瞬间倒地。 其他几个人懵了两秒,这他妈像是格斗场上才能看见的场面。 “靠!” 回过神,剩下六人中的一个大喊一声,“给老子弄她!” 六个彪形大汉一起冲过来。 就在这时,视线里突然闯进来一个人,双手提着张桌子放在胸前,从侧面撞向六个醉汉。 醉汉们猝不及防,有五个人被撞倒在地,剩下一个也被那人紧接着一脚踹倒。 趁着他们还没爬起来,那人跑过来拽住安弥的手,“跑!” 他力气之大,安弥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拉着跑出了老远。 天空在这时突然下起大雨,路边的铁皮护栏被雨打得劈啪作响,衣服跟头发似乎是在一瞬间湿透,街道上的霓虹灯在雨中模糊成一片虚影。 安弥转头,视线里出现一张在暴雨中也好看得惊人的侧脸,那张被她说成一般的脸。 夏末的暴雨铺天盖地砸下来,他仰着头,一手将头发捋至脑后,好似倒水一般的雨从他贴着白色纱布的额头淋下,淌过半截高挺鼻梁,顺着折角分明的下颌滚落,再划过突出的喉结,最后没入露出一段锁骨的黑色背心里。 头顶掠过一道闪电,黑夜一瞬亮如白昼,安弥心底跟着猛跳了下,随后,雷声轰鸣。 雨不停地下,天边雷声滚滚,耳旁的汽车鸣笛一声又一声,安弥却在这吵闹的雨夜,清晰地听到另一个声音—— 她的心跳,如此剧烈。 雨水湿透全身,唯独紧紧相握的掌心仍旧干燥,微微发烫。 陈聿拉着安弥的手拐进一条巷子,来到一家关了门的手作店前避雨。 他抬手抹掉脸上的雨水,另一只手还牵着安弥。 雨滴砸在耳边的声音消失,安弥垂眼,看向他们还握在一起的双手,再抬眼,望向陈聿,出声提醒,“你可以放开我了。” 陈聿表情一顿,而后松手,“抱歉。” 安弥没再说什么。 陈聿盯着她,昏暗光线下,浑身湿透的女生并不狼狈,头发被绑成马尾扎在脑后,只余几根碎发被雨打湿贴在她脸上,她皮肤冷白,没有瑕疵,眉毛没有修剪的痕迹,颇为英气的眉形,双眸透冷,美得极具攻击性,她胸前那片惹眼的纹身都无法从这张脸上夺走半分风头。 “刚刚那一腿Capoeira很帅。” Capoeira,格斗场上最经典的杀技,因杀伤力过大被正规赛场禁止。 陈聿往旁边墙上一靠,长腿半收,“但一个打八个,有点冲动了。” 他说得含蓄,不是有点冲动,是冲动过头了,那八个都是醉汉,很可能会闹出人命。 安弥却说:“不算冲动,我脑子很清醒。” “你管不要命叫清醒?” 安弥半挑眉,“烂命一条,死了还能拉更烂的垫背,挺值。” 陈聿薄唇轻挑起一点弧度。 行吧,她不是冲动,是纯疯。 疯子的共性:无畏,以自我意志为首要原则,不考虑后果。 不过,她跟他见过的疯子不太一样,那些人发疯的出发点是追求刺激,她不是。 大多数疯子还缺乏共情心,没什么道德感,她显然也不是。 “今天是我多管闲事了。” 他声线磁沉,伴着雨夜的白噪音,像来自上世纪,让人想要珍藏至今的音像磁带,有种耐人寻味的质地。 安弥看他一眼,没说话。 陈聿手伸进湿透的裤兜摸出一包烟,烟盒防水,里头的烟没湿,他低开烟盒,抽出半杆烟,伸手向安弥递过去,“来一根?” ---- 陈聿现在看似是理智boy,实际非常疯
第4章 失火 安弥瞥了眼还下着的大雨,抬手将烟抽出来,咬在唇间。 陈聿唇边荡开一抹笑,不知意味,视线落在那根烟上,又或说,是落在她轻咬香烟的双唇。 一枚Dupont限量版打火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伴随一阵清脆刚音,打火机盖子掀起,陈聿拇指划过侧滑轮,橙色火焰在他指间绽开,他将火递过来,微抬下颌,示意安弥先点。 安弥低头,将烟凑近打火机,火焰中很快燃起一簇红光,安弥身子收回去,浅吸一口,而后缓缓吐出烟雾。 透过缭绕的白色烟雾,陈聿看着她的眼。 她也看着他,不动声色地打量。 外面狂风大作,树叶吹得哗哗作响,此处却似被风遗忘,烟雾久久不散,有种时间变缓的错觉。 这错觉,大抵不是因为风未至,是出于对方的眼。 陈聿唇角仍斜斜勾着,似在笑。 空气里再响起“嚓”的一声,火光骤然照亮他漆深的瞳孔,他垂眸,侧头点烟,雨夜里路灯的光影从侧面打过来,落在他勾着唇的半张脸,映衬出成一个痞坏的,散漫不羁的的陈聿。 安弥深深吸了一口烟,尼古丁冲进肺叶,心脏随之收紧,烟丝燃烧,微微灼烫空气,一股说不清的情绪袭来,她迫使自己移开眼。 雨似乎小了些,雷声隐没入云层,四周变得寂静,两人没说话,就一起倚着墙抽烟,路灯将两个人的身影拉长,延伸进雨夜,一同淋着雨。 雷阵雨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根烟燃尽,路面的积水不再被雨水打出涟漪。 “雨停了。”陈聿呼出最后一口烟。 安弥两指夹着烟,眉眼低着,像沉吟。 她在想,要不要请陈聿吃个夜宵,今晚的事且不谈,昨天把他头上砸出血,他没要赔偿也没报警,既然遇见了,不有点表示,太没良心。 “要去吃个夜宵吗?” 避免误会,她直白的说,“你不要赔偿也不报警,至少让我请你吃顿饭。” “下次吧。”陈聿瞥了眼她胸前沾着水的纹身,“你该回去给你纹身消消毒了。” 他不说,安弥还没想起来这茬,刚纹了身不能碰水。 “行,”她看向他额头上湿透的医用纱布,“你也该给你伤口消消毒。” 陈聿不轻不淡地笑了声,浑然天成的痞劲儿。 “你回去走哪边?”他问。 安弥看了下四周,她来过这条巷子,这儿离小区后门很近。 “这边。”安弥抬起胳膊往身后指。 “走吧,我也走那边。” 说完,他没多作停留,往前走两步,将手里的烟摁进垃圾桶上积满了水的烟灰槽里。 安弥也将烟丢进去,跟上他。 雨后深夜的街道寂静无声,两人并肩走着,没说话,气氛倒也不尴尬,两个人的气质本就都挺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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