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昊安乐呵着:“完事了,我就是来问下你用虎头蜂泡酒的步骤,不就逃了几只蜜蜂,听你说的话就不对劲,难怪你家那位总看你不顺眼……” 苏祁尧没听完,将电话掐断,丢到一侧。 本就烦闷的心情愈发不快,他兀立在台前,伸手抽了条抹布擦干水迹,将剩余的水倒掉,把台面恢复成原本的样子,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 乔知吟并没把药吃下,而是藏在舌头底下,兴许连水也没喝下去。 她的动作如此拙劣,以至于能被他清楚捕捉,即使想装傻也没办法。 倏然犯了烟瘾,太阳穴神经隐隐作痛,苏祁尧抬手解开衬衫最上方扣子,走到窗前点燃一支烟。 比起被误解的不快,他更在意的是,乔知吟假装吃药的动作唤醒了他的回忆,与久远的一个身影重合。 兴许是香烟的烟雾太浓,模糊了视野,恍惚间看到一个身处在黑暗中的男孩,身上插满了刀剑,却还坚持与周围的所有斗争,那时无人在意他,他看见唯一清澈的东西,是别人留下的一瓶水。 饥荒中的水源是何其重要的东西,一旦品尝过甘甜,就有着对流水近乎疯狂的渴望。 自此便不可能让那抹清澈从指缝溜走。 - 乔知吟急遽回到卧室的第一件事,是跑到洗手台前将那颗药吐出来,不断接水拍打自己。 水流开到最大,溅起无数水花,打湿衣袖,也乱了发丝,整个人显得无比狼狈。 关闭水龙头,她虚脱般坐在地面独自冷静,努力将脑海中那些混乱的画面驱散。 她不敢吃苏祁尧给她的任何东西,她怕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更何况他前面的话已经彻头彻尾警告了她,让她死了离开他的心。 可实际上,她早就死心了,在她知道她所在的乔家企业因为经历过危机而被苏家救下,起死回生后一直被苏家掌控的时候。 苏家是乔家的恩人,也是一句话就能摧毁乔家的权力者。 当年操纵这些事的人就是苏祁尧,他也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她。 所以乔家人无论如何都得把她送给苏祁尧。 这个消息,是在乔知吟结婚后很久,一次回乔家时无意当中听到祖母与她父亲的对话后才知道的。 多么讽刺啊,是她的终生大事,而她却是最后一个得知原因的。 看清事实后,她崩溃过,后来也认了,她生在乔家养在乔家,也是这件事的受益者,理应为了乔家做贡献。 再到后来,‘离婚’‘逃’这些字眼便成了苦中作乐的玩笑话。 但苏祁尧当真了,他开始控制她,以后还会做出什么事,还有可能表现出多么可怖的一面。 就像现在,他为什么会知道她胃不舒服,是安排的保镖从严嘉玥楼下通过什么特殊手段看见她在喝酒,还是通过她在车内的什么反应猜出她不适,又或者还用了怎样的方式监视窥探她,她不敢想。 传闻里没说错,他就是枚定时炸弹,在他身边的每一分钟都无法安宁。 胃里的刺痛使乔知吟难以直起身,浑身冒着冷汗,她强撑着才能回到床上,任凭委屈与痛意摆布。 抱住晚上才从严嘉玥家带回来的毛绒狗玩偶,这是从她结婚后陪伴了她无数个孤独夜晚的伙伴,本是温暖的玩具,但此刻就是忍不住微微颤抖。 再加上喝了酒之后身体的倦乏,她不想动弹,感受意识愈发的不清醒,却难得享受这种昏沉的感觉。 时间缓慢流逝,乔知吟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在梦境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记录下她的每个行踪,完全将她剖开,让她一丝/不挂出现在那个恶魔面前。 最后她是被吓醒的,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原来在梦中哭过,胸口像是被压了一颗大石头,沉闷到难以喘气。 烦躁的撩了撩头发,扫向窗外俨然亮着的天,分明是布满晨曦的大晴天,但她却一点都不觉得温暖。 简直快疯了。 起身洗漱收拾东西,此时虽还没到上班时间,但她一点都不想在家呆着,选择提前出门,也尽量避开与苏祁尧的碰面。 - 自从乔知吟得知自己被跟踪后就没有睡过一天好觉,精神始终处于紧绷且衰弱的状态,做什么都感觉有双眼睛在背后盯着自己。 尽管那些人只是本分跟在她身后,没有干涉她的行踪也不会过多关注她的其他行为,但被跟踪的阴影持续环绕在她的生活中。 每天出门时会下意识看向身后,与人接触时都要注意避开不该说的话,也尽量少与异性接触,更推了不少约会,尽量不去陌生的地方。 这样的生活很糟糕。 同时,这个消息很快传遍整个部门,引得人心惶惶。 周五,乔知吟因为肠胃不舒服而去医院开了点药,回到电视台时发现气氛有些许凝重,她走过去,胡峰立刻拍了拍她的肩膀。 在她耳侧提醒:“知吟姐,最近上下班注意安全,平时最好别独自出门,实在不行有什么事你让我去接你也行。” 突然而来的一句话,乔知吟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就是最近不是有辆车老是跟着咱们吗,我们就去查了监控,确实有那么一辆车经常围绕咱这栋楼跑,还一停就是整天,于是我们就报警了。”胡峰继续解释。 听着这些话,乔知吟已经猜到了答案。 “警察找到那辆车主,经过调查,最终判断是正常现象,说是他们有出行证明,证据充足。”胡峰摇了摇头,“但是几乎我们每次出门都能看见那辆车,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乔知吟一言未发。 苏祁尧是什么样的人,他的背景从不简单,只要他做得出手的事情必然会有充分的理由。 这件事,谁都拿他没有办法。 “不过知吟姐你也别太担心,就是注意点就行了,尽量别一个人回去,小黛他们安排了我负责接送下班,要不你也一起?我得把你们安全送到家才放心。”胡峰努力替乔知吟出谋划策。 乔知吟莞尔:“不用,我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没什么问题的。” 胡峰也察觉到了乔知吟明显有与他划清界线的打算,难过之余也懂得不能贴得太近,只再多说几句让她提高警惕的话之后离开。 一整个下午,公司内都被一股担忧的气息笼罩,引得许多人无心工作。 面对这样的状态,乔知吟心情愈发沉重,对现实无能为力的悲哀感也就越深。 部门内在每个月的最后一个周五晚上都会安排聚餐,今天就是聚餐日子,本来大家都被那辆平白无故出现的车的出现而紧张,但讨论再三还是觉得不该被这种事情破坏气氛,再者他们这么多人结伴,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在过去聚餐地点的一路上,小黛与身边人都在不断向后望,讨论的还是那个话题。 不过这次不同的是,她们关注了一路都没看见那辆车,反倒有些不习惯。 “不会真的只是巧合吧,怎么今天没见到?” “可能是因为我们报警之后就消停了?估计他们也不敢太猖狂。” “希望是这样,我都不知道咱们惹到谁了,他们最好别给我们闹出什么事情。” 乔知吟坐在前排,伴随着这些对话,注意力往窗外瞥。 怎么可能消停,不过是换了一辆车,还是跟在他们后头。 策划部内的成员关系是出了名的好,在聚餐场合,有多人齐聚,喝了酒,打闹了几句,便很快将这些事情抛到脑后。 不过毕竟也出了这种事情,大家没敢多喝,特别是几位男性,还要自觉承担起送女性回家的义务。 但有一个人除外。 胡峰就像是借酒消愁那般,酒一杯接一杯的往下灌,喝自己的还不够,每当有人准备与乔知吟碰杯的时候他都会第一时间拎着酒杯凑过来,代替她喝酒。 并且非常男子汉的叮嘱一句:“知吟姐你别喝,我替你喝,你一个女生喝多了不安全。” 乔知吟:“……要不你还是先照顾好你自己吧。” 胡峰这人其实还不错,挺实诚的小伙子,就是酒量不好还爱逞能,酒品也不行,没喝几杯就东倒西歪,并且倾诉起来。 “我吧,也不是第一次被拒绝了,这也没什么,只要不讨厌我那就没问题。” “但是知吟姐,你为什么会编出那么离谱的理由,说你结婚了?谁信?你甚至连敷衍都不敷衍我。” 他嘴巴撅得老高,说得委屈,连小黛也没看下去,安慰胡峰:“没事,说开了就好了,让知吟姐下次编个像样点的理由就行。” “……” 胡峰更难受了。 最后醉的也只有胡峰一人,几个人扛着他合伙将他带走,在前往停车场的一路上他都在哼哼唧唧诉说些什么,大家都是能敷衍则敷衍。 小黛悄悄在乔知吟耳侧道:“知吟姐,胡峰好像真的很难受。” 乔知吟只能解释:“长痛不如短痛。” 说话间,两人都没注意到一个黑影往乔知吟身上倒,反应过来的时候胡峰已经死死抱住乔知吟的手不肯撒,缠在她身上。 本算不上越界的接触,可乔知吟身体陡然僵住,一股冰封感从腿部延伸到头部。 在这个时候,她第一反应是这件事会被苏祁尧安排的人看见,从而向他汇报,他或许会生气,会像是一匹凶狠的猛兽那样发怒,朝她扑来,如之前那样,失了控。 后背有麻刺感穿过,她能感受到那双眼睛朝她投来的锋芒,锋利到能直接延着她的骨骼划下,将被胡峰抱着的这只手臂与她整个人分开。 声音不可遏制变得沙哑:“你别碰我。” 但胡峰显然醉到不省人事,他甚至可能连自己抱着的是谁都不知道,力道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大。 气压已经越来越低,来不及过多考虑,乔知吟赶忙推着他,并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失去了支撑的胡峰一下子没了重心,直接往地上摔。 这一摔并不轻,乔知吟也被吓到,想伸手扶他,可背后那双眼睛又不断在警告她,禁锢住她的行为。 见胡峰被其他人扶起,她也赶紧后退一步,拉开与所有异性的距离。 动作仓皇,失了分寸,眼里只剩下错愕。 这个夜晚乌云密布,无雨,空气中的不安分子沸腾,更像是在蓄谋一场战役。 乔知吟独自漫步在回家的路上,步伐沉重缓慢,只像是没有灵魂的躯壳。 从后怕到麻木,慢慢的心情反倒是平静下来了。 这几日来,这种情绪已经重复太多回了,她做什么事情都会受到束缚,想到的只会是苏祁尧能不能满意她的行踪。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她看不见尽头,只捕捉到一片黑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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