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时候急,随意罩了件外套,不抵寒,她浑身冻得发抖,掌心贴着额头,又觉得热度滚烫的惊人,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应该是发烧了。 发烧了又怎么样?没地方可去。 偌大一个城,出门时钟远山冷笑的脸就在眼前,他就是笃定了她这只刚上了大学的雏鸟飞不出那四方的院子。 不消半刻,她就会滚回去,然后安静的接受既定的命运。 头疼的厉害,视线也被一片雪迹模糊,狼狈的蹲下身,钟意听见有脚步声,轻佻的口哨声响起,她扬起头,眼前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但绝称不上是她想见的脸。 钟远山的朋友多,三教九流的都有,时常带回家来喝酒,玩闹到大半夜才作罢。有时候钟意偶然出门撞见了,便会被这群人不怀好意的调笑,肆无忌惮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听见这群人问钟远山她今年多大了。 这群人显然也认出了她。 为首的叫周林,风流沾了一身,这片地界有名的小混混。 他问:“钟意妹妹怎么不回家?” 周林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的箱子,然后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带有很明显的暗示,“要不去我那儿?” 突然的靠近,钟意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往后退了一步,目光警惕的向四周看去,可惜天不随人愿,这条街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来,间或的一辆深黑色布加迪驶来,在这嶙峋的路上就像一个过客一样浅浅掠过。 钟意暗道一声不好,慌乱席卷心头,她匆忙避开周林作乱的手,很是狼狈。 “你别碰我。”钟意尖叫了一声,不怀好意的触碰令她感到无比厌恶,她下意识向周围扫了一圈,求救的目光在对上那些调笑与冷漠戛然而止,她的心完全陷入谷底。 周林知道她没人撑腰,有恃无恐道,“你爸卖女儿这事谁不知道?卖谁不是卖,要不然跟我?” 怒火直冲心头,钟意死死咬住下唇,胸膛剧烈起伏,她不抱有一点他人能够施以援手的期望,撑着一股鱼死网破的劲,抡起手里的行李箱就向周林身上砸去。 周林被她砸中了腿,脸上出现恼怒的神情,骂了一句脏话,扬起手要给她一个教训。 一阵短促的车鸣声响起—— 凛冽的冬夜,四顾的茫茫,那辆黑色的布加迪就好像突然闯入的外来客,车前的双闪明亮又逼人,又带着点儿云淡风轻的闲适,就这么不经意的照亮了他们这儿的一片地。 车窗摇下了一半,依稀可以看见一个男人矜冷的侧颜。 他搭了一只手在方向盘上,手指纤长,金属点烟器亮起烟蓝色的光,云雾顺着他指尖缠缠绕绕,他微仰着头吐息,藏在黑夜里的面孔,有一半的晦暗,让人着迷。 后来目光就这么淡淡看了过来。 如果让钟意形容当时的感觉,那是她生平第一次想要“驻足”。 可惜现实不给她这样慢慢欣赏的机会,周林很快又像一条难缠的毒蛇靠了过来,几番挣扎,钟意渐渐失了力气,她感觉随时都要昏厥,巨大的恐慌让她用尽全力挣扎。 也是这时候,一支烟到了尾声,一点火光被他撵灭,钟意挣扎着扭过头,她看见灯影惶惶,他忽然侧了头,没什么耐心地摁了下控制台的喇叭。 这下钟意完全看清了他。 浅灰色的呢子大衣,清瘦指节夹着烟,半明半暗的光线,侧脸的线条利落又分明。 初雪落满了肩头,他也只是冲她抬了抬手,说了一句挺漫不经心的话。 他说:“到我这儿来。”
第2章 车里还有一点儿没散尽的烟味。 钟意上了车,有点局促坐在后排。她礼貌道了声谢谢,抬头打量他,却被他不经意落在车内后视镜的目光所捕捉。 对视的那一瞬间,钟意仓促的移开了眼,却听见他落下极短促的一声轻笑。 发动机启动的声音,钟意听见他落下一句,“去哪儿?” 钟意不敢真的让他送,飞快说了声谢谢,请他把她在下个路口放下就好。 夜色静悄悄的,下车的时候周围静的不成样子,拖拽着的行李箱发出刺耳的声音,钟意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走了,她回头看了眼那辆深黑色的车。 车身与暗夜融为一体,她眯了眯眼睛,似乎又看不见这辆车。就好像一场海市蜃楼,她要分不清今晚究竟是不是一场梦。 后来那暗夜里亮起一点猩红的火光,钟意便能确定,这不是一场梦。 手机铃声打乱了霎那的平静,一点儿思绪被揉碎,钟意手忙脚乱的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 是赵西雾的电话。 钟意顿了一下,转过身,接了电话说,“西雾,那钱……” 赵西雾很急的打断了她:“意意,你在哪儿?我刚回家发现那傻逼房东把我们门锁换了。” 钟意彻底懵了,完全没想到糟心的事情堆在一块儿,赵西雾说房东不肯租给他们了,让他们明天一早上门来拿东西。 赵西雾说自己今晚找朋友借宿一晚,问钟意今晚怎么办。 钟意抬头看了看天,街景早就陷没一片黑暗,二环内的寸金地盘,哪有她消费得起的住处? 她抿了下唇,不愿再麻烦好友,便道,“我随便找个宾馆住一晚吧。” 打完了这通电话,钟意彻底泄了气。 轮子卡进了青石缝里,她一时没拉动,带了脾气使劲拽了两下,转过身,烦躁的将整个箱子拎起来。 也是这个时候,钟意发现那个男人还没有走。 他倚在车旁边,明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的手上又多了根烟,这微薄的火光只够照亮他一双多情的眼睛,此刻覆了浅浅的一层笑,有种浑然天成的轻荡。 钟意停在了原处。 实在是因为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身后是一段死胡同,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钟意觉得迎面刮过的风都在变得缓慢,他们衣角擦过的时候,钟意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想起自己还欠他一句谢谢。 恰好这时候,靳宴舟也灭了烟。 他倾身看过来,也是这个时候,钟意看见了他鼻尖上的一颗小痣。这小痣一下破了他整张面庞的清冷气,多了几分浪荡人间的浮华。 钟意的手机隔音没那么好,她料想这男人大约也听见了刚刚赵西雾的那一通电话。 于是他理所当然的发出了邀请:“要不去我那儿?” 钟意心狠狠往下一沉,她觉得这男人和周林也没什么不同,多了份好看的皮囊与绅士十足的派头,内里都是一样的本色。 默不作声的拎着箱子往前走,算是无声的拒绝。 走了两步,眼前开始发晕。脚步一虚的时候,钟意感觉腰上横了截手臂,其实也没多大感觉,衣料摩擦发出的声音,片刻消失,她歪下去的身子被扶正。 靳宴舟撑着手臂靠在车门上,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他叩了叩车门,看穿她的强撑,带着点儿揶揄道,“上车吧,要不然就该坐120了。” 钟意想说深更半夜的,她晕在路上,真不一定有人能给她打120。 她又一次坐上了他的车。 这会儿他没问她要去哪儿。 舒适的真皮座椅,车内安神的香薰让困意重新席卷,钟意艰难的撑起眼皮,这是她第一回 离家出走,也是第一回坐上一辆不知道终点的车。 就好像是一场探险,不知道路的尽头是宝藏还是陷阱。 但不管是什么,总不会有比现在还要糟糕的处境。 车开的很稳,一小段钢琴曲放了出来,暂且缓解了一点凝固的气氛。钟意注意到他抬手调了一下后视镜的角度。 起初她还不明白他这个动作的意思,后来她在那面镜子里看见了自己惨白的,又两眼通红的脸,暗淡的唇色好似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钟意这下明白了,他这意思是告诉自己,他原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只是她这副鬼样子实在太可怜,任凭谁都没办法坐视一个好像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的姑娘在街上游荡。 他们一路上都没有再多余的交谈,路上靳宴舟接了两个电话,那边似乎在催他过来,他没什么情绪的嗯了两声,视线遥遥望向窗外,说了声知道了,又把手机扔了回去。 钟意抿了下唇,有点歉意开口,“抱歉,刚刚——” 车停了下来,这句话也就这么淹没在风声里,一串钥匙递了过来。 他似乎不常来,让她去找物业问清楚房号,临了落下一句,“你自便”就匆匆开着车走了。 钟意站在路边,手心的钥匙触感冰凉,她心里忽然在想,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生于世俗间,长于红尘里,恣意随风,姿态从容,好像永不坠的神山。 于她心间无意惊鸿。 — 靳宴舟到的时候三点已经过了一刻,自然是没人敢罚他酒的,倒是邵禹丞乐呵呵凑了过来,问他抽支烟的功夫怎么人就跑了个没瘾。 靳宴舟抬了下酒杯,言简意赅,“遇见个人。” 邵禹丞来了兴趣,笑眯眯问他,“艳遇?” “谈不上。” 邵禹丞指了指里面相互歪着的男男女女,说里面好几个都是冲着他来的呢,非要问出外面遇见了什么特别的人值的他抛下场子去了那么久。 靳宴舟想了个词来形容。 他说:“特别的狼狈。” 邵禹丞听了哈哈大笑,说这是现在用烂了的招式了,他是风月缠身的人,用老成的语气告诉靳宴舟,这是故意装可怜想钓他呢。 靳宴舟淡淡说了声是么,脸上没多大在意的神情。 邵禹丞笑完了劝他:“管他什么招式,要喜欢就养个在身边,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你身边有人。” 靳宴舟漫不经心晃了下杯里的酒液,说了声没意思,算是婉拒。 声色犬马的风月场,他清清淡淡一句没意思,将自己从这浮梦人间里摘得干干净净。 屋里有人催着他们进去了,邵禹丞应了一声,开了两瓶新酒进去,进去也不喝,先扬手一洒气氛搞起来。 可怜这瓶价值颇高的陈酿就这么葬身在灯红酒绿的狂欢里。 靳宴舟被一群人簇在中间打牌,他今晚手气蛮不错,推了桥牌赢了不少,几个人凑过来恭维他,言语间谈到桥北的企划案,靳宴舟淡淡一句不谈公事推了,自顾自端了杯鸡尾酒走向靠窗的位置。 天微微放白的时候,他接到了公寓那边的电话,说是早晨八点刚过,那串钥匙就被归还到了物业处。 物业问他什么时候来取,靳宴舟随口说了下次,只当是个小插曲,没放在心上。 只是他大概没想到。 这下次来的这么快。 — 找房间的时候钟意遇上了一点儿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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