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不会为了等她,窝在这方寸办公吧? 这个想法让赵西雾惊慌一秒钟,她感觉空气逼仄,车内的每一寸呼吸都满是他的味道。 她下意识心跳失频,难耐地转过头,正好撞见邵禹丞神形惫懒靠在路灯下抽烟。 他大概不知道昏黄的灯光将他面容的每一寸都照的明亮,深邃锐利的眉眼,往下是高挺鼻梁,他有一张不点而赤的唇,勾起玩世不恭笑容,合该是这世上最潇洒风流的人物。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为她停留? 不过是他一时兴起,抑或是他占有欲作祟,总之邵禹丞这样的人,怎么样也不该和爱扯在一起。 赵西雾嗤笑一声,把姑姑的病历单三折收进包里,她把那柄伞叠好每一个褶皱,安静放在原本的位置。 邵禹丞抽完烟缓缓朝她走过来。 他叩了叩副驾驶的窗户,赵西雾不明所以降下车窗。 只见他勾头探进上半身,浅淡的烟草味道卷入,邵禹丞伸出手靠过来,赵西雾下意识躲闪,窄小的空间退无可退,她本能僵直全身。 安全带塞进她的手心,邵禹丞挑了下眉毛,似乎只是好心提醒她不要忘记系安全带。 可默契告诉赵西雾,他就是故意在逗她,他这个人恶劣秉性真是一点也藏不住。 邵禹丞落下散漫笑意,他面容带几分愉悦,车子一直没熄火,空调冷气刚刚好是适宜的温度,手机里调出几家餐厅位置,问她想要去哪一家。 赵西雾瞥一眼,意兴阑珊说哪家都不想去。 邵禹丞说:“我听宴舟说有家意式小馆味道不错,不远。” 赵西雾说了句好啊,没太多表情,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 她完全将邵禹丞当成了工作里的上司,他提出什么要求她就照着做,像个提线傀儡,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邵禹丞心里堵了一口气,人是在他身边,但心早就不知道飞到了哪一处。 他从小养尊处优惯了,要什么得什么,头一回对一个人有这样招架不住的时候,软硬不吃,平白给自己添堵。 那又能有什么办法。 往后岁岁年年,他哄着就是了。 晚上用晚餐他们回了公寓,靠市区的一栋小房子,住这儿纯粹是因为离赵西雾工作地点近。 开灯的时候赵西雾随口说了句:“客厅有盏灯坏了,过两天我叫人来修。” “我来吧。” 邵禹丞不知道为什么主动揽下这个活,也许他觉得这画面太有生活气息。他搬了一个板凳站上去,低眸看见赵西雾踮着脚伸手给她递灯泡。 窗外月光坠入她澄静双眸,竟也显现出别样温情。 哪怕是如水中幻影一样假的真情,邵禹丞的心不免也起了涟漪。 赵西雾狐疑问他:“你真的会换吗,要不然还是明天等师傅来吧。” 话进邵禹丞的大脑里自动转换了一层语义,他把袖口挽上,拧下灯泡递给她,笑着问,“怎么,你担心我?” 赵西雾扯了下唇角:“你想太多。” 要从她口中听到一丝甜言蜜语实在太难,邵禹丞这些天心理素质被锻炼的极好,他撇撇嘴,专注干活。 他想到前段时间和一帮兄弟在游艇上聚会,单单就他和靳宴舟两个人没带女伴。 靳宴舟这些年那是出了名的情有独钟,他在等一个姑娘回头。 邵禹丞这副样子却是稀罕,大家戏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摆摆手,没什么太大兴趣,时不时看手机屏幕,心里暗骂赵西雾这姑娘真没良心,一晚上还真一次岗都不查。 好友见他魂不守舍打趣:“呦,咱们邵公子也和宴舟一样认栽了?” 有知情的更是毫不客气说:“邵禹丞哪是今天丢了心啊,打从见那姑娘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栽了。他现在啊,是后知后觉。” 邵禹丞觉得后知后觉这个词用的太恰当。 他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抬抬手,示意赵西雾开电闸试试亮不亮。 灯亮起的霎那,他们两个完全清晰地见到彼此的面庞。 不带有一丝阻隔,笔直望向对方的眼睛。 看向他眼睛的那一刻,赵西雾好似被细小电流颤了一下,啪嗒一声关掉灯,她匆匆道一声晚安躲回卧室。 不到一刻钟,邵禹丞掀开被子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他伸手抽掉赵西雾手里的剧本,密密麻麻都是批注,看的他都疼。 然而知道这是赵西雾的心肝宝贝,邵禹丞拿的时候还是小心翼翼,连一个角都不敢折下。 他语气无奈:“这么晚还熬夜看剧本,黄荣这么压榨你啊。” “这不是睡不着。” 赵西雾小声嘟囔,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失眠的习惯,胃一阵阵的抽痛,时常睁着眼睛到天明,这些伴着她日益突出的小毛病,都在清楚而明确的告诉她岁月在增长。 邵禹丞瞥了她一眼。 他忽然欠身而上,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一句话驱散她所有抑郁哀思。 “睡不着做点别的?” 赵西雾一把拍掉他的手,冰冷无情吐出两个字,“不做。” 她没兴致,邵禹丞又怎么可能强求。 本来就是长夜消遣逗她开心,他状似哀怨叹一口气,将白天里被怼的话又转述一遍,“某些人白天说把我当上司,结果晚上翻脸不认人,怎么看都像是我供了个祖宗。” 赵西雾说:“既然明知道是亏本买卖,那你为什么要做?” 邵禹丞挑了下眉:“我心甘情愿呗。” “心甘情愿想要你开心,不想叫你再为任何一件事情伤神。”邵禹丞睫毛垂下,手掌从她脸颊抚上发顶,他动作停顿一秒,在她枕头底下摩挲。 抽出一张过期机票。 目的地是英国,和赵西雾送梁孟泽走的那张是同一机舱。 邵禹丞垂下眼,看不出任何神色。 却在心里默默问自己,行至今天这一步,心中有悔吗? 他伸手摸过去,赵西雾脸上是冰凉的眼泪,像针尖,刺痛他掌心。 不甘、怨恨,嫉妒……百般复杂的情绪都通通化作怅然。 到底要做什么事才能挽回她一颗真心。 邵禹丞不知道答案,他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重重躺下去,过了一会向她认输。 “一张机票,我送他一个远大前程。怎么样,对你的旧情人够好了吧。” 能做到这地步已然是他极限,邵禹丞咬牙切齿又不免嫉妒憎恨,又要假装释然温声靠在她耳边哄她。 “现在他是过去式,我们才是将来。” 浑然不知这样的话让赵西雾更加恼怒。 他们这群生活在金字塔顶尖的人,天生而来的优越,习惯了居高临下睥睨,想要的东西绝不放手。 但赵西雾不是一个委屈求全的性子。 她要他一生不得所求,爱而无终。 赵西雾别过头,语气决然。 “你我没有将来,我也绝不会再爱上你。” 邵禹丞脊背猛的一僵。 俯下身,他一遍遍描摹她眉心,低语呢喃好虔诚。 “不,你爱我。”
第89章 终章 上海国际电影节。 最后一项最佳女主角的奖项众望所归。 当摄像机的镜头缓缓转到赵西雾身上的时候, 主持的颁奖词也一并响起。 他们这样形容她——“赵西雾,我们并不陌生的面孔。在过去的数年里,她出现在每一个获奖影片的配角栏, 但今天她成为了主角。她是岩缝里挣扎开出的一朵花,烈日为她淬炼,风雨是她养料,她的灵魂永远不屈服。” 这是电影《夜谈》的颁奖典礼。 当晚她身穿Vintage中古款的冰川玫瑰系列高定礼裙从容上场,随着踢起高跟鞋而摆动的裙摆像轻盈绽放的花朵, 完美展露她最好的身姿。 赵西雾没有怯场,因为这是她等了五年的舞台。 从名不经传的小角色, 她走到这一步一点也不敢停歇。在她二十岁的时候也曾有过堪比这样风光的时候, 但那时候她守不住荣光, 不是靠自己得来的东西最终也无法长久。 “在《夜谈》这部电影拍摄之初, 我和导演有过许多交流。我们将这部电影定义为女性, 也许大家又会认为这是一部无聊至极的文艺爱情电影。” 说到这儿,赵西雾顿了一下,观察场下人表情,她语言表述诙谐而流畅,“但很可惜, 这次我们不做恋爱脑。” “每一次的秉烛夜谈, 来自世界各地不同的信件,我穿梭在这些故事里成为女主角演绎她们的人生。可是无论是哪一种人生,我想爱不应该成为女性的全部,美貌和善良也不该是我们的全部。我们可以拥有坚硬的盔甲明晃晃的野心,是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的人类。” 人自呱呱落地的第一时就在探索这个未知世界, 此后每一日,生命存在的价值就是在找寻自我意识的归途。 赵西雾微微一笑, 握住话筒视线向下,“我很荣幸在这部影片里以魔幻手法感受不同女性的人生故事,而在这部电影拍摄之初,我也经历了一段混沌无天日的时光。但当我今天站在这个舞台的一刻,我想我们的人生不能困厄于苦难的一方中,而要走出来,走到宏伟广阔的天地里。” 台下掌声雷动。 邵禹丞默默站起来为她鼓掌。 他想这才是赵西雾。 站在辽阔天地里,永远不会被小情小爱束缚住的赵西雾。 有什么目标一定要实现,再大的痛苦咬着牙都能忍下去,就连落泪也只会是不认输的赵西雾。 也是在今天,邵禹丞终于明白赵西雾想要的舞台是什么样子。 她想要成为大明星,是靠自己实打实走上去的荣誉,而不是他为她织就的一场幼稚而又虚幻的梦。 可是……倘若连这场浮华梦他都不能再为她赠予。 那么于赵西雾而言,他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邵禹丞在一片人声鼎沸中落座,他的心沉入谷底,目光紧缩舞台上的赵西雾。 时至今日,他已经能够很准确的感觉有些人他终究是抓不住。 这世界痴缠无数,他不能用爱固执地将赵西雾禁锢在身旁。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像一只自在的蝴蝶,永远轻盈。 颁奖仪式已经到了最后致谢的环节,赵西雾目光扫了下台下,昏暗的座位,她看不太清人,只好凭着习惯本能去搜寻,同时将脑袋里演练千百回的致谢词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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