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是不是要死了。” 她仰头,眸光盛满泪意,像个无措的孩子,惊慌失措的躲在他身后。 邵禹丞心完全柔软下去,他改为搂住她整个肩膀,用体温轻缓熨帖她。 有些笨拙的安慰人的话吐出:“西雾,你不要怕,我陪着你。” “我不怕。”赵西雾擦掉眼泪,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她眼睛里分明已是破碎的光,踏进去的一瞬演员的修养又让她呈现幸福美好的状态。 “既然是最后一刻,也该让姑姑放心的走。” 赵西雾握住他的手,很轻地恳求他,“帮帮我好吗,禹丞。” 邵禹丞浑身一震,他想,他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原来不知何时,他对赵西雾已经成了无底线的纵容。 邵禹丞牵住了她的手,走进去。 他没有说好还是不好,只是指腹轻柔擦掉她眼角的泪,“你想做什么,我配合。” 病房里开了一盏很暗的光,赵西雾轻轻坐在姑姑身旁,她看向这个比实际年龄要苍老很多的女人。 这是一个为家庭和孩子奉献了一生的女人。 她上大学前的那个暑假,赵美华为了给她凑齐读书的学费,用瘦削的肩膀在工地上抗起一袋袋水泥。 那时候赵西雾想,她一定要出人头地,要让她的姑姑苦尽甘来。 现在生活变好了,可是她的姑姑要走了。 握着的手动了动,赵西雾飞快抬起头,是赵美华睁开了眼睛,艰难抬了抬手指,大概想要抚摸她脸颊。 赵西雾立马弯下腰,把脸凑到她面前,她的声音很乖,仓促扎起的马尾垂在颈侧,依偎在赵美华身上,好像永远都是那个没长大的孩子。 “姑姑,我来看你了。” 赵美华说不了话,艰难点了下头。 “这是我男朋友,你还记得我和你说那个伯乐的故事吗,其实就是他。他是第一个赏识我的人,第一个说我一定能成为大明星的人。” 邵禹丞一直站在她身后,他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的话半真半假,又或许为了显得温情,刻意做出幸福的痕迹。 他就这么默默听着赵西雾把他们从在东郊相识,又在学校里相恋的故事都讲了一遍。 赵美华精神逐渐恢复,开始能坐起来听他们的故事。 在慢悠悠的回忆里,赵西雾忽然发现,原来她和邵禹丞也有过一段堪比纯情的校园恋爱。 他会把她的课表设成手机屏保,掐着最后一节课下课的时间接她出去吃饭。也会周末换上一身轻便运动装,租一辆共享单车栽着她在校园里骑行。 他那时候开玩笑:“你说我要不重返校园陪你一块儿读书?” 赵西雾仰起头:“好啊,那你以后就跟我在图书馆里复习。” “那不行。”邵禹丞逼近她,他身上的气息席卷过来,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味道,他笑的慵懒散漫,“我会忍不住的。” “忍不住想和你牵手、拥抱还有亲吻。” 赵西雾那时候脸皮很薄,被他逗得说不出来话,只好去捏他腰上的痒痒肉。 邵禹丞大喊:“谋杀亲夫啊!” 那时候他们的笑声回荡在整个校园,盛夏燥热的午后,他们的影子在柏油马路上倒映出交颈相拥的甜蜜。 赵西雾也曾想过,倘若邵禹丞只是普普通通大学生,那他们又该有多浪漫的一场校园恋爱?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太多的假设。 赵西雾在回忆里渐渐平和下来,她神情不似作假,眉眼梢里渐渐染上些不由自主的幸福感。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不会让我在学校里受委屈,悄悄挡下所有风言风语,我总是对他发脾气,他其实脾气也很大,可是总是一个人生闷气,气完了还要来哄我。” 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赵美华又如何看不出她此刻神态。 原本放不下的心彻底落下,赵美华握住她的手,“你幸福,姑姑就放心了。” 这一句“放心了”好似再也了无牵挂。 没有人比赵西雾知道这句话的份量,她肩头猛地一颤,几乎要控制不住崩溃的情绪。 这时候是邵禹丞从背后走过来揽住她。 他宽厚的手掌天生带有安抚的力量感,他不多说一句话,沉默地配合她演好这场最后的温情戏码。 赵美华看了一眼邵禹丞,把他们两个人的手一起拉住握在一块。 “不要因为姑姑走了伤心,以后你这儿会有一个小宝宝,会代替姑姑陪着你走下去,也会像姑姑一样爱你。” 赵美华摸着她小腹,人临死前都会有遗憾,她的遗憾就是生命消散的时间太快了,她只来得及看赵西雾幸福,可还没来得及看她结婚生子,看她拥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 “西雾,你太苦了。以后姑姑不在,你还能在谁的面前哭泣。” 赵美华流下泪来,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紧紧将赵西雾抱住,在这一刻她的脸上焕发出从未有过的光彩,比生病前都要好的脸色。 赵西雾再也忍不住呜咽出声。 她明白这是生命弥留之际上天最后的馈赠,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用生平最大的力气搂住姑姑,固执地不让她离开。 邵禹丞在这时候轻轻开口:“我不会再让她哭。” 他低下头,语气万分恳切,“请您放心。” 赵美华在这一刻闭上了眼睛,她的手还压在赵西雾的腹部,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最牵挂不下的是这个从雪夜里捡回家的孩子,这个在世界上孤苦无依的孩子,她多希望将来能有一个人长久陪伴在她身边。 属于生命的体温在流逝,赵西雾比任何人都要明确感受到。 她一下失声,只要滚烫的眼泪,像不受控制一样滚落。 病房里的所有机器停止运转,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语气宣布“2016年2月27日,凌晨四点三十八分,宣布死亡。” 一切程序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赵西雾被悲伤冲撞的已经完全只剩下一副躯壳。 踏出医院的那一刻,她再也忍不住嚎啕出声。 “邵禹丞,我没有姑姑了,我要怎么办。” “邵禹丞……” 生命里最无望的时候,好像再伶牙俐齿的人都会变得失言。赵西雾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像个无助的孩子,刻在骨头里的本能让她止不住呼唤邵禹丞的名字。 邵禹丞紧紧拥抱住她,他的眼眶也微微泛红,满是心疼她的神色,却又为自己而感到悲哀。 他知道,他再也没有理由能留得住她。 “不哭了西雾,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像你姑姑一样对你好。” 赵西雾仰起头,哭到通红的眼睛,她湿漉漉地看过来,像兔子一样倔强地问他,“邵禹丞,你为什么非我不可?” 这个问题的答案邵禹丞也不止想过一次。 他耸了耸肩:“因为爱。” “具体我也说不明白,总之我去生活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会想起一个叫赵西雾的女孩儿。想起她演戏时候的每一帧神态,她是个最会演戏的小骗子,我总是在想我们欢好的那些年,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赵西雾别过头:“我才不爱你。” 邵禹丞无言地看向她,他伸手轻轻抚摸过她被泪打湿的睫毛,洞察人心的目光。情谊将她伪装看穿。 他低低笑了一下,蹲下身,环住她整个人。 “你说你不爱我,可是为什么订婚那天你会流眼泪。” “你说你不爱我,为什么不告而别,你明明可以无所顾忌留在我身边。” 赵西雾转过头,捂住他的嘴,不想听他再说话。 邵禹丞果然乖乖停住这话题,他揉捏她额角的位置,嘴唇擦过她耳垂,温热的呼吸清晰落在她耳边,带着抵死缠绵的味道。 “我不强求你爱我,但我希望你不要把自己困在那一天。” 赵西雾浑身一震,她还没来得及思考这句话深意,就看见大衣口袋被塞了一张看不清日期的机票。 是一张前往英国的飞机票。 是当年她被绑在他身边,决心放弃丢掉去找梁孟泽的那个航空公司的飞机票。 赵西雾连哭都忘记,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心口泛满酸涩。 邵禹丞温声说:“伦敦多雾,喜下雨,出门要记得看天气预报,还有……去找你想见的人吧。” 要叫大院里的那帮兄弟看见他放低姿态哄人的样子一定要跌破眼镜。 邵禹丞也真是没有办法了,他在赵西雾身上学到了人生最大的一课——比起占有,他更情愿她是开心的。 “走吧,西雾。” 邵禹丞眼神完全黯淡下去,站起来背过手视线不看她,却在赵西雾踉踉跄跄站起来的时候下意识扶住她的手。 “我没什么能困住你的了。” 邵禹丞垂下睫毛,声线绷的很紧。这些年他倾力栽培赵西雾,不是没有圈子里人提醒过笼子里的鸟喂大了野心就要飞出去。 可是邵禹丞还是固执地给她最好的一切。 他想要赵西雾成为一整个盎然的春天,而非温室里随时会枯萎的鲜花。 她的前半生走的太苦,邵禹丞希望以后她的世界里是全都是鲜花和掌声。 但是当他看见赵西雾跌跌撞撞扶着墙往前走的时候,邵禹丞还是忍不住心痛,他的心好像被一把钝刀反复撕拉,理智的上风强压住他想要上前的脚步。 他答应过赵西雾的姑姑要让她幸福。 究竟什么是幸福,这个答案只能由赵西雾选择。 …… 从医院走到停车场的路好像也没有赵西雾想的那么难,她还是像往常一样拎着包上车,拧开车钥匙,塞在口袋里的飞机票掉在地上。 她捡了起来,看了会,丢进垃圾桶。 在她脑海里反复出现的是赵美华最后弥留之际的面容,她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沉睡,可赵西雾却一直反复在问自己。 “她真的会幸福吗?” 赵西雾不知道这个答案,她只感觉整个人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一样的沉重。她忍不住想要睡去,想要在梦里最后再看姑姑一眼,闭上眼的一瞬,她的视线里浮现出邵禹丞的脸。 她想起来有天晚上他和靳宴舟谈话,其实她就站在二楼听的很清楚。 那天他毫不犹豫说:“我爱你。” - 又是一年凛冬,刚落过雪的京市宛若童话城堡。 今年梅园的梅花开得很早,远远望过去一片霜雪艳色,钟意牵着女儿站在底下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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