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上楼喝茶的邀请,简以独自走进产线,近距离观察员工,只见他们每个人闷在防尘服下,大汗淋漓。 趁休息时,她缓步靠近,试探地问冷气是什么时候坏的。刚脱下防尘服的员工没注意到是谁,顺口回答,好久了,不见人修,都快热死了。 这时,穿着班组长厂服的男人小跑过来,狠狠瞪向那员工:“领导,您别听他夸张,没多久。” 大家注意到简以的存在,直接闭嘴噤声,连闲聊也停止了。 简以抿唇。 越是如此,说明厂区里猫腻不少。 接下来的几天,简以脱下光鲜亮丽的套装高跟鞋,换上轻便的着装,又从行政部领了一套厂服,当外套穿。 李俊本以为简以一个大小姐,不过心血来潮到厂区来逛一逛,没想到连着几天下来,像是要驻扎的意思。冷气系统的事无法再拖,只得喊人来修。 第五日,厂区的冷气总算开启。 在产线的员工,大多是学历不高的外来务工人员,靠体力劳动挣钱,对总部的领导很陌生,本就没有打交道的机会。他们有自知之明,坐办公室的大多看不起厂里的人,何况是大领导。 但几天下来,不少人对简以有所改观。简以一来就为他们解决了冷气的问题,而且话不多,站在一旁不打扰,有时活多了,她还会给他们递递扳手和零件。 人心是肉长的,尤其是不被关注和尊重的一线员工。以心换心,才是正确之道。 久而久之,员工对简以不再充满防备,和她聊得话也多了起来。外出打工的人,话题永远围绕家人和孩子,离不开挣钱二字。 “难哦,小孩马上要升大学,得给她准备好学费。” “我家老二钢琴要考级,可贵哩!” “是说,咱不都是为了孩子嘛。” “......” 赶产加班是常事,简以陪着大伙一起蹲在铁门边,吃收工夜宵,听他们唠家常。忽然有人开口:“咱们天天说这些,要把简总听烦咯!” 与办公室某些故意称呼她简副总来阴阳怪气的人相比,他们着实简单淳朴,大喇喇地喊她简总或者领导。 简以夹起饭盒里的鸡腿,咬一口:“我不烦。我外公以前也是来京市务工,为了我妈妈能读贵一点的艺术学校。” 提到老孟总,老员工们对简以的亲近感又增加一分。 不知有谁叹了声气,“现在钱是越来越难挣了。” 有好几个人接话:“可不是嘛,活越来越多,工资没见涨几块。” 简以一怔。 她知道简氏近几年的利润虽不如傅氏那般增长迅猛,总体也是上升的。产线以计大工的形式核算工资,订单增多,员工工资肯定是呈平稳增长的趋势。 如果他们所说不假,那么其中必然存在问题。 这时,闪电划过夜空,闷雷响彻天际,暴雨倏然而至。 众人立刻没了吃夜宵的心情,着急忙慌地去推电车,穿雨衣。有人问:“简总怎么回去?” 有人热情道:“是啊,这里离大门停车场还有一段路,雨这么大,您坐我电动车,我载您出去吧。” 大雨滂沱,载人实在不安全,简以婉言拒绝。 周围人接打电话,有的告诉家人自己要晚些到家,有的让家人来接自己,有的嘱咐家人记得关窗...... 简以笑眼望着,心口莫名泛起些许失落—— 她似乎没有家。 没有人等她,没有人在乎她有没有带伞,在外面安不安全。 “简以。” 恍然走神,简以以为自己幻听。直到身旁有人轻扯她的厂服袖子,小声说简总,好像有人找你。 简以猛然回神,抬眼望去。 应该在外地出差的人,举着黑伞出现在磅礴大雨中,不急不缓朝她走来。耳畔雨声渐弱,简以看着走到她面前的男人,懵怔:“你怎么来了。” 笔直的身躯替她挡住风雨。 “来接你回家。”
第11章 简以最不喜欢湿漉漉的下雨天,尤其讨厌鞋子踩在水里的感觉,所以在看见傅听岘被雨水洇湿的裤腿后,不自觉蹙眉,双脚亦微微挪了挪。 细微的表情和小动作落在傅听岘眼里,他上前一步将雨伞递给她:“拿着。” 简以懵懵接过,只见傅听岘脱下西装披在她肩上,然后转身曲背半蹲:“上来。” “?” 要背她吗? 两人的“恋爱事迹”的热搜挂了许久,周围的员工现场吃瓜,面上眼底尽是笑意。 简以双颊微热,握着伞快速攀上他的背,不想被继续围观。 淅淅沥沥的雨水砸在伞面,盖过错乱的心跳。 傅听岘轻轻松松背着她,双手握拳绕过她的膝,呼吸平稳。简以圈住他的脖颈,小声嘀咕:“不是在出差么?” “行程有变。”傅听岘说,“回来经过简氏,进去找你才知道你来了厂区。” 简以问:“找我有事?” 傅听岘嗯了声,“婚纱到了,想带你去试试。” 雨势似又大了起来,由风裹挟,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攻击。 “你给我打个电话就行。”简以抿唇,将伞朝前移,“没必要跑一趟。” 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 傅听岘淡声解释:“去了趟傅氏的厂区,顺路。” 呃、原来如此。 算她自作多情。 “简以。” “嗯?” “伞往后点,挡光。” “......” 等走到停车场,收伞上车。简以没怎么淋湿,白跑鞋依旧干净如初。傅听岘则相反,衬衫袖子几乎湿透...... 简以注意到他半湿的头发,水珠顺着黑发滴落。 没多想,简以抽了纸巾倾身,擦拭他的额头。 干燥的纸巾被洇湿,微凉的触感传至指尖,呼吸相闻的距离,目光交汇,简以不由地怔住。 傅听岘凝眸望着她,眼底情绪不明。 “......湿了。” 简以急忙撤身,把纸巾塞他手里,故作淡定道,“擦一擦吧。” “嗯。” 短暂的尴尬在车子启动后渐次消散,简以不动声色地握拳、松开,再握拳再松开,反复几次,终于调整好情绪。 雨刷匀速刷动,前车窗的雨水一遍遍被扫至边缘。 简以想着方才听到的话,下意识唤了声傅听岘。 傅听岘应声:“怎么了。” “你们傅氏的基础操作员,月薪大概是多少。” 傅听岘略微思考几秒,给出回答:“一万三到一万五之间。” 闻言,简以脸色微变。 有参考便更为直观,简氏一线员工的薪资的确大有问题。 “是发现什么了?” 简以神情沉重,说出心中怀疑。傅听岘偏头看她一眼,认真道:“那就去查。” “嗯!”她重重点头。 车内氛围一下凝重起来。 不多时,傅听岘冷不丁冒出一句:“简氏的厂服——” “?” “还挺适合你。” “......” 翌日,简以继续来到厂区。 既然对薪资有所怀疑,首先必须得拿到员工的薪资条。可公司严格采用薪资保密制度,虽说杜绝不了员工私下讨论薪资,但真要贸然问他们要工资条,反而会引起大伙的疑惑,届时在厂区传得沸沸扬扬,着实不妥。 正当她一筹莫展,晃荡与产线和机加工车间之时,忽然迎面走来一个上了年纪的员工。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愣了愣。 简以瞧着对方面熟,一时想不起来是谁,还是男人先开了口:“大小姐?” 熟悉的声音勾起些许记忆,“您是张伯?” 男人也有些激动:“是哇!没想到大小姐还记得我。” 怎么会不记得。 那时外公每每带她来厂区,一定会和张伯打招呼。张伯和简以外公一样,慈眉善目,脸上总是挂着笑,每次都会在她兜里塞糖。 简以惊喜:“这几天没见您,以为您不在公司了。” 张伯笑笑,说哪能啊,在公司干了快一辈子,肯定要干到退休的。不过是儿媳妇生了,请了个长假回老家,给孙女办满月酒去了。 寒暄一阵,简以抿了抿唇,欲言又止。老张是实诚人,见状直说:“大小姐有什么事儿,只要我能帮忙的,您尽管说。” 毕竟是外公信任的老员工,简以决定赌一把。 听完简以的话,老张眼露无奈道:“这事我们班组早就怀疑了。我们计大工的,干了多少活自己心里都是有数的,可是工资发下来总是比想的要少。我们没文化,工资条也看不懂,去问领导,领导说薪资核算不会有问题......” “再怎么说,公司福利有保证,去外面不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工作。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顾虑太多,不敢多说话。” 简以神色愈沉。 看来是有人利用这一点,在暗中搞鬼,侵害一线员工的利益。 “张伯,您愿意信我一次吗?” 沉默半息,老张点头—— 他跟随孟总多年,就是信任孟总的人品。 孟总的外孙女,他自然愿意信任。 深夜,简以拿着老张近几年每月的工资条,和其班组记录的数据,比对公司订单的发货量。 一遍,不对。 两遍,不对。 ...... 整整十遍,仍是对不上—— 至少有10%的差额存在。 简以揉捏眉心,心脏越揪越紧。如果连老张这样的老员工他们都不顾忌,剩下的员工谁又能逃过算计? 10%的差额,一线员工庞大的基数。 到底有多少人牵涉其中? 胸腔翻滚的火焰烧得生疼。 冷静。 简以反复做心理暗示,要冷静。 十分钟后。 还是不行——去他妈的冷静,这群混蛋! 简以拿起手机点开微信,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她和傅听岘之间的交流很少,话题也基本围绕公司为主。 思量再三,她按下四个字:你睡了吗? - 卧室里,傅听岘刚洗完澡走出浴室。 消息提示音响起,他看向手机屏幕,点开回复:没。 下一秒。 简以邀请你语音通话。 呼吸微滞,他摁下接听键:“有事儿?” 电话那端的人明显呼吸起伏不定,却也极力保持冷静,“我查出来了,明天就回总部——” 稍顿片刻,她有些忐忑地开口:“就是想问问你,如果简立凯包庇,他们不配合的话,我能不能......” 傅听岘无意识轻扯唇角,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纽扣,悠悠把玩。 脑海里闪过一段清晰的画面,穿着校服的热血少女抄起木棍闷头冲进小巷子,二话不说就开干,拦都拦不住。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72 首页 上一页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