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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目都是伤痕累累的尸体，坍塌成废墟的楼房，还有声嘶力竭哭喊的人们，抢救的人员来了一波又一波，而这一片天空仍然被阴霾笼罩着，心情也跟着变得沉重起来。 “截止目前，绵川地震确定死亡人数为8732人，伤亡人员三万余人，消防和医护人员正在全力救援中…….” 裴桑榆面对着镜头，提到数字的时候，声音不自觉带上了颤音，“本台记者裴桑榆持续为您发来最新报道。” 同行的摄像叹了口气：“最怕出这种现场，看着真虐心啊。” 裴桑榆沉默不语。 刚结束播报，就见着一个女孩慌里慌张扑过来，浑身上下都是血，语无伦次：“记者是吗，我男朋友被一块石头压住了，他….他快死了，求求你们救救他……” 裴桑榆招呼着几个同事跟随着她跑过去，那块废墟上全是女生的手指挖出的指痕，触目惊心。 而那块石板上是沉甸甸的石头，压根挪不动，男生从缝隙里透出虚弱的脸，呼吸渐弱。 “坚持一下，我们去找人。” 摄像把机器塞裴桑榆怀里，转身就要走。 “别….别找了，我全身都被压着，肯定出不来了，把机会留给别人吧。”男孩断断续续出声，“能不能给我录一段视频….” 裴桑榆一边示意同事去叫救援，一边打开机器对准他：“你说。” “爸妈，儿子不孝，没听你们的话，把你们留在老家，非要来外地。对不起，我没有成长成你们想要成为的样子，成绩平凡，工作平凡，毕业三四年也没赚什么钱，一无所成，无颜回家。可是我是真的很爱可可，我所有平凡的人生中，她是唯一不平凡的存在…….” 旁边叫可可的女孩泣不成声：“你别说了….你留点力气….别说了……” 男孩声音越来越低：“我的时间不多了，平平凡凡来世上一遭，什么都没有留下。如果你们愿意来领我的遗体，请不要责怪可可，是我执意要来她的城市，一切都是天意。如果有来世，我再来好好孝敬你们…..对…对不起…..” “至诚，至诚你别睡….求求你了…..你不是说年底就娶我的吗？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啊…..”女孩声嘶力竭。 “我是蒋…蒋至诚….家住青….青州市….天石路…..2….29…号……” 男孩艰难说完地址，眼睛缓缓闭了过去，没了呼吸。 裴桑榆伸手抱住崩溃的女孩，却只听见她一声一声的重复：“本来该是我被压住的…他推开我了….他明明答应要娶我的….他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我也不想活了….” 裴桑榆跟着心脏揪在了一起，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抚，这样深刻的爱情，要她如何才能走出来。 此时却想起之前周瑾川替她挡的那一枪，她在医院也是如此的痛哭，任何的安慰都是苍白。 “你要好好活下去，带着他的那一份，好好生活，不许做傻事，知道吗？” 裴桑榆拍着她的后背，轻声说。 天上飘起了细雨，落在鼻尖，很凉。 雨势渐大，裴桑榆把女孩挪到旁边的安全区，重新扛着摄影机再次进入了那片废墟。 她不是专业救援，只能帮忙留下这些人弥留之际的遗憾，传达给他们想要告诉的人。 有对自己的抱歉，有对子女的抱歉，有对爱人的抱歉，一声又一声的对不起。 每多录一份，她的心脏就更紧缩一分，为自己曾经想要轻生的想法感到愧疚。 人们总是喜欢说等等。 等到时机成熟，等到万事具备，可是很多时候等着等着就落了空，然后成了永远的遗憾。 在走之前，她也跟周瑾川说等等。 等她忙完回去，他们就结婚。 而现在，她不想等了，她想现在就告诉他自己的心意，生怕一切都来不及。 可是山高路远，周瑾川并不在跟前，万千的话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当天色渐暗时，她突然感觉到脚下的土地重新开始地震山摇，旁边的人大吼着：“余震来了！大家注意躲避！！小心安全！！” 井然有序的四周再次陷入一片混乱。 裴桑榆慌张回过头，却恍惚间发现前面一道背影像极了周瑾川，而侧方一块摇摇欲坠的石头就要落下。 她根本没时间仔细分辨，也没想过他也许并不会出现在这里，就抱着机器冲过去。 “躲开！”她伸手刚一推，对方却在回过头的那一瞬间反应更快，先拽过了她。 腰上却被一只手臂猛然扣住，往后一拖就是好几米。 轰然一声，安全区的顶棚坍塌，石头砸下，是他们刚才挣扎的位置。 两人摔倒在地上滚了几圈，泥土满身，彼此都喘着粗气，心有余悸。 裴桑榆抬起眼，跟他四目相对，眼眶瞬间潮湿。 没有看错，真的是他。 远在京市的周瑾川突然出现在了眼前，沉着脸出声：“乱跑什么！不要命了！” 裴桑榆任凭他抱着，脑子里短暂空白了一瞬：“你怎么在这儿？” 此刻暴雨如注，打在脸上身上，地上是泥泞的潮湿。 两人都谈不上多体面，因为一整天的救援而显得疲倦又狼狈。 周瑾川压着一肚子的火，还是先跟她解释：“有一片区域的房子质量有问题，业主要告开发商，我跟老师一起过来看看情况。” 裴桑榆仍然陷入在巨大恐慌中，又惊又怕，说不出半个字。 “突然跑过来干什么。”周瑾川绷着表情，难得语气很重，“出门前我怎么跟你说的，要注意安全，没听见是吗？” 裴桑榆摇了摇头，带着哭腔：“我知道要注意安全，我今天一直很小心，可是刚刚看到背影很像你…. 虽然觉得你不应该会在这，但还是怕你被砸到……” 她压根没思考自己会不会有危险，也没考虑过自己的力气能不能推开一个成年男性，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就这样做了。 光是看到一个背影就冲过来了吗，周瑾川瞬间无言。 只听着她语无伦次说：“我刚刚才见到一对情侣，男生为了救女生死了，那个女生现在崩溃的还在哭。我怕我也是留下来的那一个，我真的受不了。” 可万一砸到的是她呢。 周瑾川一阵后怕，心惊胆寒，哑声说：“我没事，先起来。” 余震半分钟不到的时间停下，裴桑榆的腿却还在打颤。 她手指抓着他的衣袖，一秒钟都不敢放开。 强绷着安慰受害者的所有情绪都在见到周瑾川的这一刻崩溃：“我录了好多视频，全都是他们的遗言。这场地震死了好多人，他们被压在废墟里救不出来，我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了，但没办法。” “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周瑾川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抬眼看着这一大片的废墟，这一刻才真正感觉到他和裴桑榆站在了同一个战线上。 他们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做，不能停在这里伤春悲秋。 他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替她把皮肤上沾上的泥土擦干净。 旁边有同事大声喊着名字，拽出蓝色拉杆箱的一角：“裴桑榆！这是你的箱子吗？” 裴桑榆回过神来，也顾不上解释，一路小跑过去，连连说：“是我的，麻烦帮我弄出来，里面还有很重要的东西。” 等雨慢慢停了下来，几个同事齐心协力推着压在上面的石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拖出一小半。 箱子早就被破开了一道大口子，里面的东西掉得七零八落，几乎只剩了个空壳。 “拽不动了，只能这样了，你看看有什么能拿的。”同事惋惜道。 裴桑榆艰难伸手进去摸，却只摸到一个戒指的空盒，戒指早已经不知道滚落到了何处。 用相框裱着的信也不知所踪，而那件她精心挑选的婚纱因为方才的用力而撕碎成了片，被泥泞弄的万分糟糕。 她半蹲在地上，盯着这一片废墟发呆。 掌心紧握着那个空盒子，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不发一言。 周瑾川跟过去，伸手揉了下她的发顶：“拿不出来就不要了，一个箱子而已。” “你给我的信没了，你以前写给我的信…..”裴桑榆鼻头发酸，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这些年我走哪儿都随身带着呢，没有了。” 周瑾川见过那个相框，之前还打趣过她没收过高质量的情书，宝贝似的保存着，此时却不知怎么安慰。 他蹲下去，轻声说：“我记得内容，再给你写一封好不好？以后每年我都给你写。” 裴桑榆委屈的要命：“可是那不是十六岁的周瑾川写给我的了。” 她哽咽着，又说：“还有….还有我买的对戒和婚纱，我本来是想回去穿着….穿着跟你求婚的….都没有了…..” “你要跟我求婚？”听到这话，周瑾川彻底愣住。 他知道她有了结婚的心思，却没想过她也会默默筹备这样的事，心脏被她的温柔和细腻填得满满当当。 裴桑榆鼻音浓重的嗯了声，手指扣着那个空盒子，眼泪不止，无比自责：“花了我所有的工资，我很认真选的，早知道就不拿过来了。我好笨啊，什么都做不好，连个求婚也搞得一团糟。” 周瑾川没说话，只是扶着她从地上站起，才弯下腰去拽箱子里的婚纱。 原本华丽的裙摆已经破碎不堪，满是淤泥，但唯一庆幸的是，头纱还算完整，也很干净。 他拿出头纱给她认真戴好，轻柔的长纱伴着微风轻拂在她的长发上，像是月光落在她的脸颊。 哪怕是此刻浑身狼狈的裴桑榆，这样打扮起来，他也觉得好漂亮。 裴桑榆愣愣的看着他，抽噎说：“你干嘛……” 就见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戒指盒打开，里面放着一枚做工精致的钻戒，是这片破败的废墟里最显眼的一抹光亮。 然后朝着自己表情郑重，单膝跪下。 周瑾川微抬着下巴，仰着头看着她说：“你看我们多配，戒指都是随身带着，哪里笨了。” 裴桑榆盯着那枚戒指，心跳猛然加快，连呼吸都变得静止。 周瑾川缓缓出声：“本来是包场了露天餐厅，可以看到漂亮的日落，有专业的乐队，邀请了很多的朋友，就在下周。这件事我计划了很久，戒指的样式是我大一的时候就开始设计慢慢修改出来的模样，不专业，你别嫌难看。” “好看。”裴桑榆伸手拽他，“你起来说，地上脏。” 周瑾川却仍然单膝跪着，迎着风看着她笑：“但所有的计划我觉得都不如现在好。在我们刚刚劫后余生之后，没有什么比此刻更好了。” 裴桑榆眼眶含泪看着他，轻轻点头。 “裴桑榆，请你坚定不移的相信，周瑾川会是永远的唯你主义者。所以，你愿愿意嫁给他吗？愿意跟他开启一段新的人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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