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校长的事迹,就是秦渡有一次来上海,讲述家乡事时,说给哥哥听的。秦世雄觉得这是位了不起的女杰,池沐芳更对这样的巾帼英雄敬仰得不得了。没想到竟能有这样的机缘,秦家人能得梁校长后人的教诲,真不能不说,是一份让他们心生荣耀的幸事了。 秦则新一开始害怕姑姑会赶走自己,毕竟是为姑姑请的老师。但他渐渐发现这担心是多余的。姑姑从来也没赶自己,而且梁小姐好像也很喜欢自己。所以秦则新胆子越来越大,会时不时地提问题。 这天,梁琇在讲《庄子》的时候,提了句‘入乡随俗’也是最早出自《庄子》的。 秦则新问,“梁小姐,什么是‘入乡随俗’呀?” 秦安郡乜斜了小侄子一眼,逗他道,“秦则新大学问家连‘入乡随俗’都不知道呀?” 秦则新脸上开始憋起了红,嘟了嘴委屈巴巴。 这时客厅门开了,梁琇循声望去,是一个英挺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梁琇见他匆匆和池沐芳打了招呼,没做停留,好像有要紧事。那人瞧见她正回头望向他,便朝她点了一下头,随后就大步上楼了。 梁琇也礼貌地点头回应了下,片刻后才想起来,这是秦家三少爷,秦定邦。她没再理会,继续给孩子们讲内容。 梁琇特别爱看秦安郡逗秦则新,笑着说,“入乡随俗,就是一个外乡人,到了一个新地方,就要尊重适应这个地方的风俗习惯,”说着,她伸手揉了揉秦则新的脑袋,“能当这个意思讲的,不光有‘入乡随俗’,还有‘入境问禁’、‘入国问俗’。” 在秦则新提了比较简单的问题后,梁琇会就此做一些延伸,这样秦安郡也会因为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有更多收获。 “入乡随俗”秦安郡知道,但是后两个她就没听过了,于是严肃了起来,问了是哪几个字,然后就给记到了一个厚厚的小本子上,不会写的字就请梁琇给补全。本子里的这种知识,已经越积越多。 这本子是梁琇专门送给秦安郡的。梁琇小时候就有不少这样的本子,爸爸妈妈给她讲的,她都记了下来。厚积薄发的力量太大了,她在考燕大的时候,就曾深刻地感受过。 “外国人生活里也有同样意思的话。比如说英语里的‘入乡随俗’就叫‘When in Rome,do as the Romans do’。” 然后梁琇把这句话给两个孩子写了下来,挨个单词讲意思教读音,还带着念了好几遍。 “你们两个说,这个Roman我刚才说是什么意思来着?” “罗马人!”小姑侄俩齐声说。 “太棒了,都记住了。”梁琇很开心,真是两个聪慧的孩子,记性好,说了就能记住。她接着道,“但是你们知道么,德语里也有Roman这个词,长得和英语的这个‘罗马人’,一模一样。” “也是‘罗马人’的意思么?”秦安郡问。 “在德语里就不是啦,要不要猜一猜?”梁琇鼓励道。 两个孩子怕猜错,一齐摇了摇头。 “是‘长篇小说’的意思。”梁琇笑着说出答案。 “啥是长篇小说?”秦则新转脸问向他姑姑。 “就是很长的小说,很厚的书。”秦安郡还给比量了一下。 “哦,一个是人,一个是书,差好大啊。”秦则新感觉很新奇。 秦安郡接着问道:“怎么英语和德语里有长得一模一样的词,还不是一个意思呢?”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梁琇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给他们讲这么复杂,最后还是说了一点,“因为英语和德语都属于印欧语系,而且同属日耳曼语族。所以语言发展过程中,会有很多交叉的东西。” “哇!”两个孩子觉得好深奥,都没听懂。 池沐芳本来正眯着眼看杂志,此时也禁不住转头看向“教桌”,“梁小姐连德语都会?” “我父亲当年在德国留学,当时柏林生活费用低,我们一家四口就都过去了。我在那呆了几年,多少懂一点。”梁琇微笑答道。 “梁小姐真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啊!”池沐芳不禁感叹,“以后太平了,两个孩子也得让他们多去些地方,多走走。像梁小姐这样多好,真令人羡慕。” 这是池沐芳的真心话,孩子们如果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应该就会成为梁小姐这样的吧。 秦安郡刚还看着母亲和梁小姐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天,可一听到“多走走”,就默默地低下了头。 梁琇看在了眼里。 这个心结是一定要解开的。 “安郡,为什么没精神?” “没什么。” “不想出去‘多走走’?” 秦安郡和池沐芳俱是一怔。 “不想,我这样的,出去会被别人笑……”秦安郡的声音越来越低。 梁琇心被扎了一下,可眼前这个小女孩如果学不会面对这注定伴随终生的伤痛,那恐怕,连走出秦家的那两扇宅门都难了。 “你怕被别人看,别人笑?” “嗯……梁小姐,我们还是继续上课吧。” 梁琇没理她的请求,神情严肃起来—— “你说,你出一趟门,所有人,都会看你么?即便有人真的注意到你,他们都会笑你么?” “……”秦安郡又愣住了,消化了一下话里的意思,随后微微摇了下头。 “好,如果真碰到取笑你的,想看你的热闹,你就要顺他们的心意,让他们看到你的热闹么?” 秦安郡慢慢抬起了头。 梁琇伸出手,握住小女孩的手,让她感觉到力量,语气愈发柔和—— “安郡,在这个世界上,人们大多在忙自己的事。我们其实只在亲近的人心中重要,而在别人的眼里,却都只是面目模糊的过客。就像,你还能记住从小到大在马路上看过的、公园里遇见的、爬山时碰到的所有人么?” “我们不要在意别人有没有看自己,或是怎么看自己。那是把自己的幸福和价值,寄托在别人的眼光上。记不记得我前两天带你们念的古文?仰无愧于天?” “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语出《孟子·尽心上》。?”秦则新见姑姑默不作声,小声给说了出来。 秦安郡这次听着侄子的抢答,并没有说他。她知道是这一句,就在话到嘴边的一瞬间,她突然觉出这话里的意思,好像和她是有关联的,她顿住了。她对这句古文的体会,好像开始更深了。 梁琇微笑着朝秦则新点了点头,接着道,“我们坦坦荡荡的,先把自己做好,之后,就能慢慢生出最坚硬的铠甲,足够防御外人的冷言和冷眼。到那时,别人再怎么看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而且,”梁琇揉了揉秦安郡的手掌,“你可能会惊喜地发现,当我们自己成为明珠的时候,别人自然也会把我们当成宝,甚至我们曾经所受的伤,也会成为被人尊重的一部分。” “所以,安郡你明白了么?如果一定要改变,也是要让别人的眼光,因我们而改变,而不是我们的心情,随别人的眼光去浮沉。这里面所有的关键,就是……我们,要做好自己。”梁琇轻轻拍了拍女孩的小小肩膀,“何况,我们小安郡都已经做得这么好了,哪还用得着再去在乎别人,是如何想的呢?” 秦安郡的眼睛越发明亮起来。 “安郡,我知道,你的脚上的伤其实比你心里的伤好得快。好山好水好风景在那里,它们不是只欢迎活蹦乱跳的人,它们也在等候哪怕身体受了伤,却依旧爱学习怕落后,昂首向前,不在乎旁人眼光的——小安郡啊。” 池沐芳本来听到梁琇开始跟女儿说伤处时,紧张得心都揪到了一处,可整番话听下来,却越来越动容,等听到最后那句话时,她终于把脸转向了窗外,两行热泪滚淌了下来。 梁小姐,的确是安郡的贵人。
第10章 有光亮照了进来 这一天,秦定邦非常忙,跑了几个地方,上午还回了趟家,等忙完所有事,已经很晚了。 一回到家中,他发现池沐芳还在沙发上坐着,正戴着眼镜在灯下看报纸。 秦定邦走过去,“母亲,我回来了。” 池沐芳看到秦定邦终于到家,心这才放下。她摘下眼镜,把报纸放在桌角,又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吃饭了么?” 秦定邦坐到母亲身边,“还没,回来吃。” 张妈看到秦定邦,说了声“三少爷回来了”,就去准备饭菜了。秦定邦经常晚归,但都是忙正经事,一般很少在外面应酬,所以家里总是给他留饭。 秦定邦谦敬地端坐着,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着,这已经是他在至亲身边才有的放松姿态了。 池沐芳看着这个内敛深沉的儿子,俊敏刚毅,耿介自持,真是一等一的人材。这两年越来越能独当一面了,幸亏他,秦家的家业才更稳固。在这么一个群狼环伺的环境,能生存已实属不易,何况还能有所发展、进益不断。她常觉得,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帮着秦世雄,真是秦家的福分。 “我的邦儿受累了。”池沐芳打量着略显疲惫的秦定邦,“外间的事还顺利么?” “顺利,母亲不用担心。”秦定邦安慰道。 “你一定要注意按时吃饭,保护好身体。妈妈又给你准备了些点心,你明天去公司,带去。一旦饿了,有东西能垫垫肚子。”三儿子一忙起来了就不管不顾,池沐芳不无担心。 “母亲放心。母亲给我准备的吃的,办公室就没断过,我饿不着。”秦定邦这话不假,他回家前,也是先吃了一块糕点。 “倒是母亲,要多爱惜身体,报上的字太小了,晚上光线又不好,别伤着眼睛。” 母子俩你一言我一语唠着最平常的家常。这样的时刻,让秦定邦倍感放松和安心。 没一会儿,张妈就走了过来,“三少爷,您的晚饭备好了。”张妈看到桌角放着的报纸,随手就收了起来。池沐芳看完的报纸都会放到桌角,张妈会把太太看过的报都保留好。 秦定邦吃完了饭,朝池沐芳问道,“母亲,父亲休息了么?” 池沐芳向楼上抬了抬下巴,“在书房,等你呢。” 秦定邦上楼敲门进屋,秦世雄正在二楼的书房望向窗外的黑夜。灯光打在父亲花白的头发上,秦定邦心下愀然,低头看到书桌上正放着几份文件。他来到桌边,把秦家这个月经营情况汇集成的一个册子,放到了桌上。 “父亲。” 秦世雄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喝口茶,”说着给秦定邦倒了一杯,“你伍伯伯送的君山银针。” 秦定邦依言坐了下来,接过茶杯。 秦世雄也坐了下来,一页一页翻看,“那位屈先生,又打起我们橡胶厂的主意了?” “是,”秦定邦面无表情道,“他派了说客,想要收购,价格可以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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