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谁也没有想到,这张照片居然会被印在他的墓碑上。 印在大理石石碑上,他唇边的那个酒窝看不清楚,模糊在后面的纹理中。 沈知微蹲下身,用纸巾擦了擦他的照片。 她给他带了杯橘子果汁,冰镇的,放在他照片前,然后和她手上的果汁罐轻轻碰了一下。 “再见。”沈知微轻声,“宁嘉佑。” 离开的公墓的时候,南陵下了雨。 周围的人行色匆匆往前,五彩斑斓的伞与黑白默剧一般的墓地对比鲜明。 沈知微回头看了一眼立在细雨中的墓碑,湿濡的发粘在肌肤上,凉意顺着往下。 一直到今天,她仍然说不上是喜欢下雨天。 细雨蒙蒙,入目所及的每一寸,都是潮湿。 · “潦草收尾的故事,总是大多数。” ——2019.9.16《见微知著》
第49章 因为工作的缘故, 其实沈知微和赵沥并不算是经常见面,赵沥性格有点自我,或许是从小就是家中独生子的缘故, 先前的时候收敛了很多, 这一点在婚后更是明显。 所以偶尔的几次见面,也是不欢而散。 沈知微也每次都会再回公寓的路上, 想到季微之前所说的交代。 真要说起来,或许也确实不算是对谁的交代。 只是为了勉强合群,也为了不成为别人口中三番五次提起的异类。 谁也都是这么稀里糊涂地过。 宋航远也是从季微那边才知道沈知微结婚的事情,有一次恰好在沈知微公司那边办业务,午休的时候还顺便和沈知微喝了一杯咖啡。 “听季微说, 你也结婚了。转眼真快啊,”宋航远笑笑,“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没什么好恭喜的。”沈知微也笑笑, “我好像听说你也快订婚了。” 她对他的女朋友知之甚少, 只知道好像是上海本地人。 这个岁数还没结婚的,估计怎么说也被家里催得不行。 “是啊。”宋航远显然是不想在这个事情上多说什么,“快到年底了,算起来, 也快有两年了吧?” “……居然也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对了, ”他抬眼,“你现在和蔚游还有联系吗?” “我记得今年清明他也回南陵去看宁嘉佑的, 你当时也在那里吧。” “没有什么联系。” 沈知微顿了下, “清明那天下雨了, 我可能没太注意到。” 宋航远点点头, 没再说什么。 那天的咖啡好像是冰美式。 她只记得—— 好苦。 · 19年刚入冬那会儿南陵下了第一场雪。 那天打电话的时候,沈主任还催着沈知微早点和赵沥把婚礼办一下, 他们那边不太认结婚证,办了婚礼才叫真正结了婚。 沈知微的靴子陷进薄薄的雪粒中,听到细细密密传来的声音,沿着地面的印子又过去走了一遍。 那一小块区域的雪变成雪水,从边缘渗进,冷到几乎没有知觉。 沈知微没说自己现在和赵沥的情况,他们结婚也有好几个月,两个人疏离陌生得像是刚认识不久。 她避而不答,只问:“妈妈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上次去医院医生说什么了?” “各项指标都还算是正常,”沈主任回,“医生给她开了点养胃的中药,就是苦得不行,我现在每天煎着给她喝。” “你现在和小赵在一起相处怎么样啊?平时要是受了委屈就和爸爸妈妈说,别憋在心里。” 沈知微嗯了声。 那天她没去新房,住在自己的公寓。 对门住的是一对情侣,家里养了一只小土狗,那天应该是自己跑出来了,看到沈知微讨好地走过来摇摇尾巴,围着她转,用小爪子拍拍她的鞋面。 小土狗是最常见的黄狗,柔软的被毛覆盖在身上,两只小耳朵一晃一晃的,哒哒哒地在沈知微身边跑来跑去。 沈知微蹲下身和小土狗玩了一会儿,它很高兴地躺下来露出柔软的肚皮。 有点像是小黄。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以后,那对情侣才回来,看到趴在地上逗沈知微开心的小黄狗,不太好意思地拽着它后颈往回提溜,歉意对着沈知微:“抱歉啊,刚刚只是出去拿了个快递,门没反锁,它自己会开门,让它溜出来了。打扰到你了吧?” 沈知微摇摇头,“没关系。” 小黄狗的后颈被拽着,四个小爪子还在朝着沈知微这边晃了晃。 “它好像很喜欢你。”女生有点惊讶,“它平时都不怎么亲近人的。” 刚下过雪,走廊中还是有点冷,女生握着小狗的爪子对着沈知微挥了再见,“和姐姐说再见。” 小狗呜咽了两声,脑袋凑过来蹭了下沈知微的掌心。 毛绒绒的触感好像是冬天暖洋洋的光照到虹膜上,一闭眼都是余温。 世界上或许也只有小狗会这么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喜欢。 毕竟有个藏也藏不住的尾巴。 沈知微有的时候在想,人在进化过程中退化了自己的尾巴,是不是因为逐渐适应了虚与委蛇,或者总是惯性的心口不一? 她每次掩藏的目光,偶尔怀念十一年前的南陵,后来在别人提及蔚游时的避而不答。 总是答案。 窗外是细雪簌簌。 沥青路也被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雪粒。 沈知微突然想到今年夏天的时候,一个很有名的作词人直播间里突然出现蔚游。 那个作词人已经年过半百,算是娱乐圈的老前辈,还很新潮,很喜欢这些玩这些软件,那天应该也是征求了蔚游的同意,才开了这个直播间。 感觉应该在比较正式一点的场合,蔚游穿着贴身的西装,拿着几张A4纸,正在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直播间的人飞速增长。 上面快速滚过的弹幕都在恳求作词人把镜头朝着蔚游那边偏一点。 作词人佯装愠怒,说是自己老了不讨人喜欢了是吧。 上面的弹幕都在哄他,说他年轻,作词人才笑眯眯地转过镜头对着蔚游,“小蔚啊,来和我们直播间的家人们打个招呼。” 蔚游抬眼,对着手机屏幕笑了下。柔和的日光灯往下照,他却好像还是恍如十一年前一样。 隔着屏幕,他们好像是在对视。 怎么过去这么久了呢? 下面汹涌的弹幕都是在表达着对蔚游的喜欢,或许都还是小女孩,表达喜欢的方式都是很热烈又很直接,直白到没有另外一种可以解读的方式。 蔚游看着几个弹幕回答了问题,眼睑低着,说不出来的冷清。 说完以后,作词人转回来镜头,只说蔚游今天差不多要去休息了。 下面一片都是舍不得的。 直播那边还能看到蔚游的半边侧脸,他没立刻离开,能看到他有点兴致缺缺地坐在一边。 过了几分钟,蔚游起身离开,直播间人流减少了很多。 作词人继续乐呵呵地和剩下的人讲着自己最近的作词心路历程,也在回答弹幕上的问题,他的手机有点歪,镜头调整的时候,正好能全部看到蔚游刚刚坐过的那个位置。 空荡荡的桌面上,只有一朵纸叠的玫瑰。 玫瑰花瓣层层叠叠,从中心往外由密到疏。 沈知微其实也没有经常刻意地去看他的消息,只是难免会从其他人的口中听到关于他的事情。 那么遥远。 或者是某某想与他捆绑,又或者传言他即将出演什么电影云云。 蔚游入圈多年,一直都是歌手,活动都不常参加,为数不多的一次和电影圈扯上关系的时候,是他刚出道一两年的时候。 那年他刚刚凭借一首听雨斩获新人奖,风头无两。 曾传言有一位导演看中他,不惜花天价让他来做自己新电影的男主角。 这个消息曾经甚嚣尘上,不过后来却又一丝音讯也无。 屡屡谈及这个话题,那位导演都是不愿多说,跳过进入下一个话题。 沈知微想,也是。 他不愿意的事情,好像很少能够有人能强迫。 这么多年过去,沈知微都还记得他那个时候的签名。 ——Toda mi ambici ó n es ser libre toda mi vida. 他一向都活得很通透。 所以能和宁嘉佑当这么多年朋友,本质上还是会有很多能够互相吸引的地方。 而从始至终,她被他身上吸引的点好像都是一样的。 生长在常年被梧桐覆盖的长陇巷45号,一直都沉默而敏感的沈知微,生来碌碌,循规蹈矩到几乎很少会出现教条以外的事。 她这样的人,注定会被无论在哪都熠熠发光的蔚游吸引。 就算她心知飞蛾扑火,可是重新演算一万次。 结果也都一样。 · 或许故事本该也是按照平稳的轨道往前发展。 19年冬初下了一场雪以外,再也没有要下雪的迹象。 南陵的冬天很少下雪,只是风会卷着寒气往着人骨缝里面钻,今年的寒潮来得早,万物凋敝,来往的行人大多神色匆匆。 那天赵沥说父母今晚来家里吃饭,让沈知微早点过来准备。 他给她发消息的时候沈知微正在会议室里面开会,开完会打开手机才看到他发过来的消息。 沈知微捧着温水,回了句好。 打完卡坐上网约车,到达赵沥所说的那家超市。 一切都好像是平常的一天。 好像是从前的某一天重复倒带,又重映一遍。 一直到超市的电子屏幕上,滚动播放着几个字。 「蔚游十周年告别演唱会」 明明每一个字都是熟悉的,组合起来,却又是全然陌生的词组。 沈知微站在人声鼎沸里,突然想到了十二年前南陵的夏天,那个时候的蔚游,还不是什么熠熠发光的大明星,不是远隔人山人海才能见一面的蔚游,距离她咫尺之距,宁嘉佑和宋航远都不在,他撑着手问她下节是什么课。 阳光穿过窗外梧桐的间隙落在脸上,细细密密的暖意。 他去留学之前,沈知微祝他前程似锦。 后来他果真星途坦荡,喜欢他的人像是涨潮时不断穿梭的鱼群,她艰难在其中游动,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他的千万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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