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自己早就好了,可殊不知这段感情就像风湿病,平时很难察觉,只有下雨天痛得要命才知道,根本是病入膏肓了。 订那家餐厅之前,他看到了网上有许多好评,什么食材新鲜,烹饪方式讲究等等,但整个过程他却没有尝到什么好味。 父母大概是注意到了他的反常和寡言少语,十分贴心地没有追问,他始终顶着那张淡定如斯的假面,维持着面上的平和,其实所有注意力早就涣散,不在此地。 当天晚上他又梦见她了,然后再次轻而易举地原谅了她。 第二天他没有回上海。 还是忍不住辗转打听到了她所在的公司,踩着下班的时间去了她公司楼下。一路上他都在想,她见到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是惊讶还是愧疚? 抑或是旧情难忘,请求回到他身边? 还是平静如陌生人,仿佛一切早就过去? 如果她认错态度良好的话,他或可拨冗屈尊跟她吃顿饭。就这么漫无边际地想着,他把车远远停在路边,望着下班的人潮,一眼就在人群里看见了她。 她过得很好,精致、体面,被人簇拥着,像个战士。 她和身边的同事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面露笑意,步履从容,一行人走走停停,气氛融洽。 周意没有刻意躲着,既希望她能立刻发现自己,又希望她不要发现,当然可以暂时不用那么快发现,但最后还是必须要发现。 他在说什么? 他在路边待了十五分钟,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路尽头,一次也没有回头,终于意识到这个行为有多蠢,缓缓驱车离开。 他全程镇定地盯着路况,心里第143次决心放下。 那天是他生日。 他们分开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过过生日,她却能在这一天笑得这么开心,过得这么幸福,若无其事地走进了新生活,把他彻彻底底地甩在过去。 他忍不住握紧了方向盘,随手打开电台,主持人字句铿锵地念,“‘你的不在萦绕着我,犹如系在脖子上的绳索,好似落水者周边的汪洋。’来自文坛巨匠博尔赫斯……” 他立刻伸手关掉,几乎就要崩不住了。 她的缺席贯穿了他,像一种灰败的颜料,涂抹在他生活里每个瞬间。 就那么害怕她忘了自己? 就那么迫不及待想见她? 就那么担心她身边早就有了新人,过得多姿多彩? 真的有那么非她不可吗? 也不是吧。 也还好吧。 脑子里不停地回放他们分别的场景,她一次次地说要分开,甚至不耐烦地编出个“喜欢别人了”的可笑理由来挡他。 他一遍又一遍地想她的坏,想她的残忍,想她的冷漠,这样他觉得自己就可以只记着她的坏,再也不想了。他简直什么方法都用尽了。 其实还是没释怀,忘不掉。 怎么可能释怀,怎么忘得掉。 恍惚间感到有什么濡湿、温热的东西滴在手背上,他望向车外,也没见下雨。 夜幕渐渐落下来,刚刚混乱之下忘了开导航,他对南市的交通其实并不熟,现在是一通乱走,也不知道这条路要开到哪里去。 但也没事,他没有目的地,也不急着去见谁,没人在等他,走错了就走错了。 不赶时间。 第二天一早他就回了上海,此后依旧照常工作生活,有时候也参加集团组建的联谊活动,他尝试着不再想她,把自己融入到集体里,打球、加班、户外活动,逼自己喜欢除她以外的任何女人。 事实上一切都很乏味,也都很徒劳。 他也不是失去了心动的能力,只是这种能力在其他人身上没法奏效。 他之前一直以为放不下是因为不甘心,实际上见到她的那一瞬间,浑身的血液凝固又回流,他终于明白,不是的。 还是好心动,还是好渴望,还是没有尊严想回头去找她,一想到不会在一起,心脏里还是裹着绵延不绝的痛楚。 前前后后的几年里,他时常和自己作对,常常劝自己放下。然而无数次下定决心了,可一切又会在某个不知名的节点重新回到起点。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在不停的反复里愈加心碎。 周意是真的恨。 恨她,所以故意注册“猫猫”的ID,故意发微博让她看见,因为他觉得最好的报复,就是让她后悔; 恨她,所以悄悄用微信小号看她朋友圈,要亲眼看见她离开自己过得不好,摔个大跟头; 恨她,所以总是有意无意地给赵晓透露点自己的近况,他知道她肯定会告诉她; 恨她,所以他把自己在集团的员工资料卡里的收货地址,改成了她的公司地址,这样,他每年过生日的时候,她就会收到集团寄过去的一束花、一个蛋糕,和一张写给他的生日贺卡。 他不信她还能在那天笑得出来。 …… 从分开那天开始,他就在拼命证明自己,要让她悔不当初。 等着她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地忏悔,承认错误,然而那么漫长孤寂的时间里,月圆月缺,她始终没有一点反应,没有来请求他的原谅,一次也没有。 她抛弃了他两次。 她遗忘了他两次。 她把他打进冷宫,一去多年,他等啊等啊等得都绝望了,转头只想跟辛者库签个养老保险。 后来也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他发现上海满大街都是酒吧,每个周末夜晚的路上都横七竖八地躺着失意醉鬼。 他也开始喝酒,加入了醉鬼们的大合唱,每到周末就酩酊大醉。喝酒挺好,能把自己从无望的生活里短暂解脱出来。 那样的情况持续了一年多,他没有变得更好,还把胃喝坏了。后来开始戒酒,日子过得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他也不知道人生要走向哪里。 如果不是李言喻,他觉得一个人也不错,似乎没有不妥。 认识新的人、开始新的关系想一想就令人疲惫,他已经感觉到,或许是年纪大了,人关于爱的雄心壮志渐渐磨灭,已经不想、也没办法再那么耗尽心力地爱上另一个人了。 虽然没有参与她的生活,可她的消息还是不间断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他知道她始终没有公开过恋爱关系,每年都会空出半个月去旅游,春节也待在南市工作不回老家。 她还是很优秀,从前学习认真,现在工作认真,每年都是优秀员工,晋升得很快,混得很不错,人缘也不错。 除了不爱他这件事,她什么都做得好。 她发朋友圈的频率虽然不高,但还挺有内容,她很少自我剖白和抒情,每次都是平铺直叙地描述某件小事,发一发照片,却有种安静又妥帖的力量。 不管如何她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让人挺放心,好像生活不论如何风雨飘摇,她始终有能力平稳航行。没有他,她也可以幸福。 大学毕业她就在那家公司一直待到现在,好像不论有没有他在身边,她也永远不会走,永远在那里存在着。 这样一想,他又像是得到了一点安慰,还可以在同一个时空忍受着。 番外五 周意还是跳槽来了南市工作,一方面是父母一直念叨,一方面是房子买在这里,另一方面是有不错的公司挖他。年薪丰厚,没理由拒绝。 一定是这样。 当然是这样。 不久之后,他的表弟罗青打算订婚了,订婚对象正是李言喻的大学室友赵晓,他休假回去参加了罗青的订婚派对,故意发了朋友圈。 希望她能看见。 大概是高兴,他又喝多了,喝多了就总是很想她,而且能看见她。 回南市之前,周意问了赵晓很多李言喻的事情,赵晓是个人精,半吐半露,十句话三句都是暧昧的钩子,像是说了很多,但又什么都没说。 那天他给赵晓转了个大红包,拜托她一定让李言喻来参加婚礼,但最好不要提到自己,他怕她知道他也来,就不来了。 赵晓收了钱办事妥帖,很快就弄来了李言喻的航班信息和预定的酒店,他自然而然要跟她坐一块儿、住一起。 周意就惴惴地等着那一天,既期待,又担心,担心她临时变卦,像多年前缺席那顿炸鸡一样缺席这次婚礼,令他愿望成空。 这一次,还好她终于信守承诺出现了。不枉费他精心打扮,洁净宜人地表演和旧情人重逢的老戏码。 在飞机上见到她的第一眼,周意心里就轰地一声起了惊雷。没有预想中的冷酷桀骜,让她刮目相看继而死心塌地。 他甚至有点想逃跑。 即使早就知道会坐在她旁边,早就在心里千万次预演过见到她会是什么场景,他还是忍不住心如擂鼓,萌生了退意。 明明也没有想她想得要命,可连这一刻的悲喜却都不由自己。明明恨她恨得要死,可那一刻还是有泪意在心里翻涌。 他明明终于光鲜亮丽,看起来毫不费力,但走到她面前,好像还是手足无措,青涩得像捧着她送来一枝花的十四岁少年,心酸、忐忑、焦渴。 他装作从容镇定地向她走过去,她的神情隐在口罩之下,眼神不闪不避,漠然地盯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旅客。 看他表演从容,表演英俊,表演小丑。 就像很多年前那样,这次她依然没认出他。他不知道自己还要重复多少次同样的命运。 当天的天气预报显示阵雨,两小时之前天空还乌云密布,他觉得自己也像那一团团铅云,沉重得马上就要落雨。 周意又开始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也恨她,恨她的泰然自若。 凭什么还是他一个人,像个傻逼一样没有尊严地等她? 凭什么? 于是他也用同样的态度回敬,装作不认识,转身跟空姐说她坐了自己的位置。两个小时的航程,他非常高冷,一句话也没跟她说,还引来她频频窥视的目光,说不爽是假的。 可也是足足两个小时,她没主动跟他说话,没来相认,他又开始反思,是不是装过头了? 怎么还不来打招呼? 落地后她故意磨蹭,他气了个好歹,眼看时间越来越晚,车越来越少,她终于做贼似的摸出来,让他抓个正着。 他故意和她抢出租车,逼她来相认,结果这女人是真嘴硬一句话不说,就任他坐车扬长而去。大半夜的挺不安全,他又赶紧让司机倒回去,在车上装睡装酷。 在他准备好跟她互相别扭,像学生时代那样耗上许多年时,命运忽然垂怜,转机竟然就这样来了。 她在聚会上亲了他。 无论如何都该感谢罗青的小伎俩。但没高兴多久,她就连连否认让他不要当真。就像是多年前那样,突然兴起,又突然下头,迫不及待要摘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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